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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春时恰恰归-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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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九实忍不住,问道这:“阿娘,阿爹是不是装得糊涂?”

    曹沈氏狠瞪了他一眼,厉声道:“还是人子呢?问得什么狗屁倒灶的话,疑到你亲爹的头上。聪明人常办糊涂的事,糊涂的人反倒有分寸呢。”

    曹大头大如斗,似又回到幼时,犯了丁点的错,曹沈氏脚下生风,从后院追了出来,揪了他的耳朵,连骂带打,利嘴说得人生不如死,断掌打人又重又痛。灰溜溜地告罪回房,蒙头倒在床上,许氏不发一言,只是贴心为他揉着额角。

    曹大道:“罢了,左右我也张不开口嘴。”

    许氏接道:“可不是,慌脚鹞似的,讨人嫌得很。”

    沈拓与何栖来曹家前,先去了趟县衙。

    季蔚琇受了春寒,咳嗽不止,屋内药香四溢,又拢了火盆,烟熏火燎的。沈拓气壮之人,进屋后连打几个喷嚏,只感又燥又热,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季蔚琇斜在椅榻上,靠着隐囊,盖着暖被,手里拿着几页信纸,见沈拓直揉鼻尖,笑道:“我这闷燥,气味难闻,为难你了。”

    沈拓关心道:“明府如何病了?”

    季蔚琇长叹一口气,道:“唉,春寒反复,不小心受了寒气。”

    季长随嘴角一抽,埋怨道:“明明是郎君不听劝阻,以为天暖非要驾舟夜钓。”

    季蔚琇道:“你懂什么?夜湖澄似镜,浮钩月明中。”

    沈拓起身道:“明府雅兴,却不好不顾康健,正月未过,夜半水面阴凉,如何能去垂钓?”说得季长随直点头。

    季蔚琇叹气:“兴之所致,非由己身。”收起信纸问道,“都头,宜州的元夜可还热闹?”

    沈拓将所见所闻叙述了一遍,只是他不是擅言的人,未免说得淡而无味。饶是如此,季蔚琇仍旧听得出了神,面露一丝怀念的笑意,低声自语道:“不知与禹京相比又是如何?”

    季长随道:“郎君说笑,宜州如何能与都城相提。”

    沈拓道:“我不知禹京的灯节,想是各有精彩之处。宜州一城,尽是南来的客,北往的人,乡俗混杂,颇有异趣。”

    季蔚琇笑道:“不错,宜州灯节定是有趣。”又问,“都头可还有其它要事?”

    沈拓赧颜,道:“我与娘子商议,想做漕运的营生,买船顾了船工走桃溪与宜州的水道护运。”

    季蔚琇颇为吃惊:“这是都头的主意还是娘子的主意?”

    沈拓道:“不敢居功,却是我娘子的主意。”

    季蔚琇遗憾道:“惜为女儿身呀。”他道,“正好与我不谋而合,水通澜江,我也曾思筹漕运一事。”

    沈拓喜道:“明府既有此意,果然漕运大有可为。我与娘子先前还忐忑不安,生怕异想天开,惹人讥笑。”

    季蔚琇道:“都头自谦了。”又道,“我不擅商贾之事,琐碎之事都头与长随相商,不必事事知会于我。”

    沈拓点头:“明府公事缠身,天暖便是春种,日日事务繁多,实不该多加打扰。”

    季长随也笑:“郎君何等身份,操心商贾贱事,未免不雅。”

    沈拓装聋作哑,对季蔚琇道:“我与娘子不知深浅,想另拉了我曹家表兄入伙支应明面应酬。他家是做棺寿器生意的,能说会道,颇有几分见识,为人又可靠。不知明府可否应允?”

    季蔚琇道:“我信都头与你家娘子,你们详商后,再告知与我。”

    他如此信任,沈拓心中越发感激,揖礼道:“沈拓定不负明府知遇之恩。”

    曹英做梦也没想到,天上竟有这等掉馅饼的好事,不偏不倚,正好掉进他的嘴中。他囫囵一口吞下,还没回过味,已经在了肚子里。

    曹大真是如坐针毡,暗自唾弃,偏许氏还投来揶揄一瞥,气得曹大拉着沈拓连吃了一坛酒,喝得半醉,拍着沈拓的肩道:“大郎,你大伯是个小人,你莫要计较。”

    没头没尾的,害沈拓一头的雾水。

    何栖被曹英媳妇拉住,说了几箩筐的好话,许氏亲手递盏梨浆给她:“不如先住了嘴,多余的好话,留待明日说。你这一气说完了,改日见了侄媳,要如何夸她?”

    曹英媳妇被自己婆母打趣得满脸绯红,何栖也撑不住笑道:“嫂嫂只来谢我,却不知我还要谢你呢,不知被我占了多大的便宜。”

    曹英媳妇不解,问道:“什么便宜?我怎不知?”

    何栖笑道:“表伯精明能干,又擅庶务往来,不知比大郎可靠多少呢?他日表伯忙前忙后,忙里忙外,三过家门而不入,嫂嫂说不得还要埋怨我呢。”

    曹英媳妇忙道:“弟妹凭得吓人,我心肠坏了才来怨人。”

    何栖自斟一杯道:“我先吃一杯,免得嫂嫂日后不认。”

    曹英媳妇与她对饮一杯,又笑:“怪道弟妹与婆母、婆祖母合得来,都是相同的脾性,又大方又知礼又爱说笑。”

    许氏赞许看她,对何栖道:“往日我嫌她拙腮,不曾想今日这般会说话,一句话倒把我们都给夸了。”

    何栖点头:“嫂嫂都夸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心底却想:真个是自家占了便宜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争取早点更新。

    多谢各位小天使的看文、留评、砸雷与营养液,么么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与曹家议定后;沈拓便去找了陈据。

    陈据蹲在街角,拿一枚红果骗一个稚童的肉饼;道:“裹得脆甜的薄糖;甜滋滋酸溜溜天热后,糖化成稀汤,满桃溪都寻不到一个卖红果的来。”

    垂髫小童舔了舔嘴唇;看看陈据手里的红果,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炊饼,道:“你拿一串;我便跟你换。”

    陈据拿手钳他鼻子;恶声恶气道:“小小年纪这般奸诈,竟要讹我的红果。”

    垂髫小童与他熟识;并不怕他;还道:“你有一串;却只拆下一颗;换我整个肉饼。”他撕下一口,递过去,“喏;这个与你换。”

    陈据气得一把夺过塞嘴里;胡嚼几下咽进肚里;又将手中红果也塞进嘴里:“你这小人家家;忒得小气,你莫不是算盘投胎的?”

    垂髫小童呆了呆,看看自己手上没了的一块肉饼;再看看陈据手里没了的红果,鼻子一抽,嘴巴一扁,扯开喉咙号陶大哭。

    陈据吓得手忙脚乱去哄他,将一串红果塞进小童手里,道:“别哭别哭,你那阿娘是个母夜叉,你再哭,她要抄了烧火棍来打杀我性命。”

    小童一眼的泪,抽咽着一指红果:“少了一颗。”

    陈据抱起他:“你果然是算盘托生的,白得我一串红果,还嫌少。”

    稚童娘亲听见哭声,真个抄了火棍出来,见是陈据,笑道:“原来又是你这个大狗来逗趣,你别弄哭了他,惹得人脑门疼。”她说罢,嫣然一笑转身又进了屋。

    陈据放下小童,拍拍他的屁股,道:“快随你阿娘进屋,街集上好些拐子。”

    垂髫小童舔着红果,颇为依赖,问道:“陈阿叔明日再带点心来。”

    陈据怒道:“才不来,白被你讨去便宜。”

    垂髫小童拉眼吐舌,冲他做一个鬼脸,转身蹦跳着走了。陈据等他进了屋,这才重又在路边蹲下,剥了根草茎含在嘴里。

    沈拓过去居高临下看他的脸,陈据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原来是哥哥,哥哥怎得有空来寻我?”

    沈拓拎了一壶酒,一包烧肉,二人在树影底下席地而坐,陈据吃口肉再吃口酒,半眯着眼,摇头晃脑,道:“有酒有肉有闲,胜过活神仙。”

    沈拓问道:“那是陈赖的家小?”

    陈据点头:“陈赖去服兵役,一去几年,连封家书也无。”想想又说,“许是死了。”

    沈拓道:“他家娘子倒是难得的。”

    陈据叹气:“陈二是个没良心的,陈赖替他应的兵役,临行时说得好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赌咒发誓孝敬老娘养着嫂嫂,谁知不过几年他便翻了脸。”

    陈老娘揣了包袱硬挤去与陈二住,陈二娘子骂婆婆,她便立在门口回骂,吵嚷得一条街都知晓陈二夫妻苟待母亲,又扬言要报官告二儿不孝,这才降住了陈二夫妻。老娘他们不甘不愿养了,寡嫂却不愿照料。陈二娘子阴腔怪调道:寡妇门前多是非,嫂嫂生得又好,夫君常来常往,谁知多少不中听的话,我们还是远离些好。

    陈赖娘子先时也是日哭夜哭,小儿饿得脸黄,陈老娘偷拿些陈二家中的米粮送去与儿媳孙儿,不免又吃陈二娘子的挂落。陈赖娘子和泪咽饭,不忍婆母一把年纪受这些辱骂,不肯再伸手要陈老娘的接济。

    时日久了,陈赖娘子自个倒立了起来,说道:我有手有脚,不信被活活饿死。她做得好茶汤,便开门升炉卖甜汤。又有陈赖的脸面在,陈据几人也看顾个一二,不让地痞流氓上门欺她。

    倒是陈二夫妇看得眼红,也卖起甜汤来,又没这手艺,开得几日,亏了几百的钱。陈二娘子尤不死心,挑嗖陈老娘去问秘方。道:“婆母也不看牢些,篱笆不牢,哪防得恶犬?大伯生死不知,她年轻轻守了活寡,手上有了银钱,日日见着青壮后生,仔细跟人跑了。”

    好在陈老娘不为所动,在那扒饭道:“她如何我不知晓,你如何我倒清楚。”

    气得陈二娘子故意当着陈老娘的面与陈二骂道:“没见这么讨嫌的,吃晚粥都要贴着锅底下勺。”

    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拿手帕掩面来与陈赖娘子道歉。陈赖娘子每日卖汤,早不似先前那般腼腆,插了腰将她骂了出去。

    陈二娘子口不择言骂道:“夫君生死还两知呢,你倒天天端个笑脸,半点不见伤心,这每日卖的不知是甜汤还是别的什么。”

    陈赖娘子一锅热水浇了出来,指了她鼻子骂道:“不如说个明白,我每日卖的什么?你敢说,我就敢拉了你见官,辩个一清二白。我开门卖汤,不端笑,莫非还要拉丧个脸?”

    陈二娘子又道:“你敢欺我,我娘家兄弟定不罢休。”

    陈据等人见她生事威胁,一拥而上,将来路去路堵个严实,纷纷嚷道:陈二娘叫了你娘家兄弟来,让我们也见见厉害。

    陈二娘子见人多势众,怕将起来,灰溜溜走了。背后编排陈赖娘子不检点,勾得好些青壮去他店里吃甜汤,一时风言风语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陈赖娘子得知后冷笑,出来道:“我行得端坐得正,不做半点亏心的事,夜半过坟头都不怕鬼踩脚。我便是女子,说出话砸地上也能听得见响,陈赖是死是活我是不知,他死我是陈家的鬼,他活我是陈家的媳,我要与人有私,或者二嫁,只管将我拉了去沉塘,挖了我的心肝去祭陈家祖坟。”

    说得众人都歇了声。

    陈据站在人群里,看着甜汤铺前娇俏的身形,秀眉杏眼,腮边一颗鲜红的小痣,那颗小痣似是活过来一般,钻进心间,藏在一处,成了一颗粗砺的砂石,不经意间便磨得人心尖疼痛。

    她这般好,但她与他,此生无缘。

    陈据垂着头吃着愁酒:“大郎,要是”若是我先求娶,若是我先遇见,若她是我的?

    沈拓听懂了他未尽之言,接过酒壶道:“她既是志坚之人,既说不二嫁,怕是心意难以为回转。”

    陈据更沮丧了,道:“她比好些男儿都有担当,言出必行,不似那些反复的小人。”苦酒入肠,不曾销愁,反添酸楚,道,“纵使她肯另嫁,我一个闲汉无赖,拿什么匹配?”

    沈拓道:“陈据,我与娘子欲买一条漕船,做护运生意,你可愿意过来相帮一二?”他笑道,“虽是个画饼,还不知究竟如何,漕运日日水里风里,又有诸多辛苦。你可以愿意来?”

    陈据呆怔在那,不断将烧肉拚命塞入嘴中,直塞得两颊鼓鼓囊囊,说不出半个字来。他们本来同样是街头无赖子,成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惹人唾弃,不曾想,短短时日,却已经是两种不同的境遇。

    沈拓先是得了新任明府的学识,做了桃溪的巡街都头,又娶了秀才家的娘子,婚后夫妻和美,又商量着做漕运生意,芝麻开花般,一节高似一节。而他呢,仍是街边墙角的烂泥,粘了人鞋底,遭人嫌弃,恨不得除下鞋在门槛处大力磕掉。

    他仍视他为友,待他仍如知交。

    “大郎不弃,我却”陈据奋力咽下满嘴的肉,直咽得嗓子疼,“我只是个一无所长的街市闲汉,讹些银钱花用,实不知自己有个甚用处。”

    沈拓喝口酒,又将酒壶递转给他:“我与娘子相商,打算买旧的船只重上桐游,新旧大小合意的,怕是难寻。娘子内宅妇人,我又在衙门应差,这事只能劳你与表兄跑一趟宜州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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