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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刀子和刀子-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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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说什么,我忽然觉得自己也变得扭捏了,我红了脸,居然说不出话来。我会有扭捏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我自己也吃惊呢。雨水在我的伞上蹦豆子似地跳,包京生的雨披后边,雨水一竖一竖地淌。我想我也会扭捏了。   
  第十六章 空空如也(七)   
  到了包京生家里,我的手脚、全身,就连脑子、心脏都被风和雨水弄得硬邦邦的了。进了门,我很吃惊地发现,沙发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茶几上也是干干净净的,上面摆了几瓶红葡萄酒,还有好多面包、罐头,罐头中间立着两只高脚的玻璃杯,看起来高高低低的,有的把光线吸进去,黯淡神秘的样子,有的光芒四射,是按耐不住的样子。我呵着手问他,你劫了财了? 
  操,劫财的事情我不做。他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对不对?我找阿利借的。包京生脱了雨衣,雨水从它的下摆流下来,从他的鞋子四周浸开去,干巴巴的水泥地上,水的痕迹慢慢变大,仿佛电影里的作战地图,一个版图在侵蚀着另外一个版图……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包京生已经拿了家什在开罐头、酒瓶了。 
  我说,你就是在劫财,你是在劫阿利。 
  包京生说,那阿利劫谁的,他爸爸的。他爸爸又劫谁的?还不是劫我们的。我借他的钱用,还有还他的那天是不是? 
  我霍地站起来,就往门边走。我也说不清,我为什么突然发了那么大的火。陶陶找阿利拿钱,包京生找阿利拿钱,我们都晓得,有什么区别呢。阿利最不缺的东西不就是钱嘛。可我还是火了,蹬蹬蹬就走到了门边上,我想我是在撒娇、发嗲,或者挑起事端吧?这不是我的性格的,我的头发长长了,我就成了一个小女人了吧? 
  就在我给你讲述这件事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发火的原因,其实连我也没有意识到,我是在找一个理由逃离开。我把手拧住门把,门把如同一块冰,简直要把我的手粘住了。我的手离不开门把,同时我的手也拧不开门把了。这时候,包京生从后边跨上来,把我抱住了。他的身子那么宽大,骑车又骑得他热气腾腾,我一下子就跟冰一样在他的身子里边发软了。 
  包京生抱住我,把我抱回沙发上。 
  噢,接下来,我不晓得该怎么给你讲。不是羞于启齿,因为我并不觉得这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我只是担心你是否能够听明白,一切都和我预料的不一样,当然,也和你此刻想像的大不同。如果我让你发生了什么误解,那就按你的误解去理解吧。麦麦德说过,当你把一匹骆驼误解为一只羊,又再把一只羊误解为一匹骆驼,然后事情就接近真相了。 
  包京生小心翼翼地弄我……把我弄得一身热乎乎的。我始终都睁大着眼睛,看看他,看看茶几上的食物,看看头顶上阴黢黢的灯泡。包京生的嘴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可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没有感觉到胀,没有感觉到痛,也没有感觉到快乐,或者是痛苦。真的,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只是觉得很暖和,我被立夏之后的雨水淋得硬邦邦的,而包京生把我从头到脚都弄得暖洋洋的。 
  包京生吭哧吭哧的声音越来越大,动作越来越猛,我感到很奇怪,我居然有空隙去想,哦,他真像一头悲愤的河马在跟自己搏斗啊!接着我就开始难过地意识到了,我还没有被胀满,却已经在被抽空了,这种被抽空的意识,就是伊娃写到过的那种“空空如也”的感觉……所有的黑暗的、秘密的愿望都空空如也了,一股痛得发酸的潮水涨起来,从我的肚子涨到胸口,再涨到喉咙和脑勺,涨得把我的眼泪都漫出来了……空空如也,我在心里念叨着,我闭了眼睛,又睁开眼睛去找包京生。我说,你就是这么操的吗,哥们? 
  包京生呼了一口气,他细声细气回答我,你总算知道了,我就这么操呢。 
  他把巨大的头颅伏在我胸脯旁边的沙发上,很久都没有抬起来。我侧了侧身子,我只看到他巨大的脑勺在起伏,他呼出的气把沙发弄得像风箱一样地叫…… 
  后来这个情景就过去了。因为这个情景无论漫长还是短暂,总会过去的,我们有的是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对于泡中的孩子来说,我们富有的不就是时间么?即便你泡不起吧,泡不起妞,你至少还泡得起时间啊。后来,我和包京生坐在沙发上吃东西,喝酒,靠着沙发打瞌睡。过了一阵,就是说又过了比较久的时间之后,包京生说他还想试一试。我说你要愿意,你就试一试吧。我不知道这天晚上他一共试了多少次,每一次都和第一次一样,空空如也。我不知道在哪一次的间歇睡着了,到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的中午了。我发现我们都还在那张沙发上,水泥地上的水迹早已看不出一丝痕迹。我们吃了很多东西,喝了很多酒,又睡了比较长的时间。 
  这一天是英语和语文的半期考试,可我们把这两件事情都睡过去了。     
  第七部分   
  第十七章 惩罚(一)   
  漏考是要受到惩罚的,但惩罚迟迟没有来临,甚至看不到来临的征兆。就连朱朱都让我放宽心,说这种破事情泡中多的是,最坏也就是写检查、补考吧。我也觉得是这样的,甚至我都想好了,请伊娃吃一顿麦当劳,让她为我和包京生代笔写检查。我松了气,一切照旧,一连几天风平浪静。我和包京生都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我们还是天天晚上到他家里吃方便面。当惩罚到来的时候,真是犹如晴天霹雳,把我们一下子打懵了。 
  当然事后想起来,其实是看得出一些迹象的,就像风暴过境的时候有短暂的宁静,没有人要求我们为漏考作出解释,宋小豆见了我们一声不吭,完全若无其事,登记成绩的班委也没有提出疑问,阴谋就在不声不响中积攒起来,只有陶陶还像是一只能预见地震的狗,冲着我乱咬了几声。 
  陶陶是在楼梯拐角和我并排走到一起的,就是他从前截住我并第一次拧我的那个拐角。我们是去出课间操,好像很自然地就走成了并排。恰恰就是在那个拐角,陶陶的脚绊了一下,他哎约了一声,抓住扶手,把背脊躬了躬。我说,陶陶,没事吧?陶陶抬头看着我,嘴角浮起微笑来,他说,我没事,绊一下有什么。你呢,你没事吧?陶陶的话很好笑,我有什么事呢,我和包京生的事谁都知道了。 我说,我一点事也没有啊。 
  陶陶的嘴角还浮着微笑,但微笑僵持久了,就有点像是冷笑了。陶陶说,没事就好,有事也躲不过去。因果因果,有因就有果。小心点不会错吧? 
  这时包京生从后边下来,在陶陶的背上拍了拍,他说,哥们,你没事吧? 
  陶陶说,有事也是小事。 
  我心里焦躁起来,我说陶陶,你说话怎么变酸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简直听不懂你的话了。 
  陶陶咕哝了一句英语,有点像“这该死的”,但不是“这该死的”,谁知道呢。我们曾经叽叽咕咕模仿宋小豆,模仿她的鸟语,其实全是些胡说八道。陶陶叽咕完了,就做得一瘸一瘸地走了。 
  今天是半期结束前最后一次课间操,宋小豆早读的时候就宣布,陶陶是要站在前边领操的。她说,虽然是半期,可半期也算一个总结,我们应该有始有终,虎头豹尾。豹子的尾巴多漂亮啊。说到豹子的尾巴,宋小豆的声音欢喜得发颤,连脸上都现出了红潮。她的独辫子从颈后绕过来,搭在胸前,她现在喜欢一边说话一边抚摸辫子,辫子和豹子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吧? 
  我不记得高二·一班有过什么可怜的虎头了,但我还是喜欢宋小豆的说法,豹子的尾巴的确是很漂亮的啊。而且我还发现宋小豆也变得漂亮起来了,她的脸色、嘴唇都明显地变得饱满、红润了,尤其是那两瓣突出的小嘴巴,就跟玫瑰花一样友好地迎着人们开放了。她还有好长时间都没有夹着英语骂过我们了,她只是告诫我们,要珍惜光阴。珍惜光阴,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总要努一努嘴巴,嘴巴软得就像唇膏快要滴下来了。 
  有一回吃烧烤的时候,朱朱曾对我说,密丝宋要结婚了吧?但包京生摇摇头,他说,你懂什么,密丝宋是在恋爱呢。 
  我没有发表意见,我觉得他们全在瞎说。宋小豆这样的女人是不会恋爱的,她会被哪个男人摆平呢,真是笑话啊。宋小豆那么骄傲,还需要男人做什么呢?但我没有说,我怕他们骂我是傻子。 
  我更不敢说出我对陶陶的感受了,虽然我对他已经没有什么感受了,因为我根本就看不到他,即便是一个影子他也会在眼前晃荡,是不是?可他的影子就像被另外的影子吸了进去,无声无息地没有了。所以,当他突然站在前排给我们领操时,我真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呢。刚才在阴黢黢的拐角处还不觉得,现在他和我一下子面对面了,我就有些发愣,就像是彼此隔了八年十年的光阴。宋小豆不是说要珍惜光阴吗,可光阴就这么过去了八年十年了。有很多脑袋在我们之间滚动着、起伏着,像漂在河面上的瓢,五月的阳光射下来,让人眼睛发黑,却感觉不到一点点的热。陶陶的表情很严肃,动作作得一丝不苟,简直可以说是优美大方,的确没有人有他做得那么好看了,那么粗犷又那么优雅。我不记得陶陶从前是不是也做得这么好,我只是觉得他是明显的消瘦了,两边脸颊给斧子各劈了一斧似的,陡削得可怕,而且白得发青,眼睛很疲倦,里边冷冰冰的,和今年五月的太阳没什么两样。我看着陶陶,看了又看,看啊看的,就有小虫子爬到了我的眼角,爬来爬去,痒得心口发酸。我拿手指头在眼睛上揉了又揉,再睁开的时候,队伍已经散了,陶陶自然又是人间蒸发了。 
  半期有一个总结报告,我们坐在教室里聆听蒋校长的声音。蒋校长的声音第一次从那幢被植物覆盖的小楼里传来,和蒋副校长的声音没有什么不同,缺乏起伏,也不要抑扬顿挫,但是平静、沉着,语重心长,就像一张打湿的抹布在耐心地擦拭有灰尘的课桌。而事实上,没有变化是不可能的,因为在这个报告中,蒋副校长已经正式成为蒋校长,如果没有变化,他如何要花那么大的力气呢? 
  五分钟以后,我开始打瞌睡了。外边在吹着风,皂荚树的叶子跟麻雀似地在乱飞,教室的窗帘拉得死死的,我们鼻子呼出的热气把自己的脸都蒸得红通通的,而蒋校长的声音又多么催人入梦啊,就像睡在火车上数铁轨的喀嚓声。当然,我瞌睡的原因是我晚上没有睡好。我越来越迷恋于和包京生在沙发上做事了,虽然总是“空空如也”,也就有了更多的追求,因为是空空如也,就反而锲而不舍。什么是人间的理想,麦麦德说,就是挂在毛驴嘴边的一块肉啊。 
  当然,我嘴边就连这一块肉也见不到呢,我见到的只有包京生。他可以是一块巨大的肉,也可以什么也不是,哦,可怜的伊娃,为什么要让我知道“空空如也”? 
  我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没有回家了,我对爸爸说,考试期间我要住在同学家复习功课。爸爸自然不会说什么,他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我不知道包京生是怎么给他舅舅、舅妈说的。我见过他舅舅、舅妈一次,很晚了,我都在沙发上睡着了,只听到开门的声音,有人说话的声音,北方话,很重的卷舌音。我迷迷糊糊看到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和女人,搀扶着进里屋去了,一阵风拂到我的脸上,后来我就接着睡着了。醒来早已天亮, 这个家里又只剩下了我和包京生了。天是早已亮了,我们起来的时候汗水淋淋,因为包京生总要徒劳无功地干上一回。干吧,我说你想干就干。包京生的动作很猛,河马似的嘴里轰轰作响。我则平静地躺着一声不吭,我发现我很可怜他,心痛他,想他好,想他如愿以偿,想我自己能够变成屋顶上的牝猫,真的,我情愿变成屋顶上的牝猫,使劲地叫,叫得泪水舒舒服服地流出来,我和他也就舒舒服服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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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惩罚(二)   
  我聆听着蒋校长的声音,但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他的声音穿过我的耳朵,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回味着想像中的那种舒服,几乎就要沉入睡眠了,好比一艘潜艇正向着深海下潜。但就在这个时候,蒋校长的声音突然跟刀子一样,把我的耳膜割痛了。刮了一下,又刮一下,我开始清醒过来,耳膜还在痛,痛得我睡意全没了。我看见同学们都在看着我,眼睛里个个都漂着怪怪的表情,我不晓得这是为什么? 
  我瞟了一眼包京生,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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