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相公-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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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时今日,他打算死回去的念头再也无法回避。
乃至其死法,也已想好。
为了不给人民百姓造成负担,咱还是投河比较妥当,顺流直下一入汪洋大海,纵使化身成了鱼儿的腹中裹食,也算是回报了地球母亲不是。
然其所带的零散银两,无非是为了点两盘好菜,试试咱中古大陆上的江南美食,顺便喝一壶琼浆略感微醺,做个饱死鬼罢了。
人家沈秀才无论怎么说,生前也是名秀才,是个体面人。
咱既然借用了人家的身体,自当是穿的体面一些,再行慷慨赴江之举。
能做到的,似乎都已经做到。
他迈出陈宅的一刻,还是忍不住回望。
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6章 顺手救人()
抱着没来过,没见过,没瞧过的心态,沿着淮水河岸漫步,似乎随时都准备好了以身饲鱼。
传说早在远古时期,两岸便有人迹活动,至东吴时成商业活动区,六朝内聚集天下名门望族、群英荟萃,一时风光无两。
隋?唐?宋?元?明?
其实沈默也摸不清这个世界的脉搏,仅从街边的穿着服饰来看,应是唐朝以后,较为保守的。
管他呢!咱都打算死回去了,还想这些作甚!
想通了此中关节,他就站在左岸向右观望,飘扬的酒棋迎风飞舞,勾动着肚子里的馋虫,前行百步上桥。
那桥下的说书人吐沫横飞,先捧周公瑾后抬陆伯言,甚合听众口味。
毕竟,谁人不爱听家乡英雄的故事,纵使与他相隔千百年,也能让人心驰神往。
他推开纸扇虚摇了两下,方才踏上石桥。想象中的摇曳身姿在大白天里是见不着了,桥头边有些零散摊卖的小铺,摊前聚集着两三名客人,小贩滔滔不绝的介绍着手里的物件,远瞅着像似娘子所用的首饰一类。
人潮涌动,本不宽敞的桥面如今更显拥挤。中途偶有撞肩踩靴之事,二人相互点头便是揭过不提,如过客相遇,尽在不言。
不到七丈的石桥,走过来着实费了些力气,他下桥后先去一旁树下拍打长襟,拂去了尘土,恢复了仪容才步入街市。
抬头远眺,其实算不上远眺,目光所见皆是人头攒动,以至于沈默怀疑今日是不是过节?
秦淮河边的人多得简直不像话!
实是他误会,此乃清晨方至,无论是早起的摊贩,亦或是晚睡的打更人,又或是采购的妇人,大多在此时出门、归家。
兹譬如,左前方的馄饨铺里,便有三名头戴书生冠的士子吞吐天下、挥天指地。再前一丈余,摊位上升腾的热气袅袅,书生手里拿着几根金黄色长棍,跑回了铺内分与友人。
沈默定睛一看,原是脆黄的油条,他咽了咽口水,迈步近摊。
“张兄,吃快些,待会夫子授课,不敢晚了。”
“嗯唔”被唤作张兄的书生拿起汤勺连吃了数口,伴随着滚烫的汤汁入胃,才拿起桌边的手巾擦拭,用完早饭的张兄似乎也恢复到了往日的从容,不紧不慢地说:“作早课时,为兄也已觉腹中空空,两碗馄饨,一根油条暂做饱腹罢了。待午饭时候,为兄请诸位同去星月楼一聚如何?”
“这张兄,要不改为晚宴如何?届时呼酒唤唱,定能睡个安稳,也免得午时饮酒,惹得夫子不悦。”
“有理,有理。便定在放课之后,诸位同窗先行回家更衣,张某便在星月楼中静候诸位同窗了。”
四名江南士子的离去,其背后追随着数道艳羡的目光,这其中就有沈默。再次放进口中的馄饨,也变的索然无味,便在桌上放了几枚铜钱而走。
不远处的书坊,咱去过了;前面的成衣店,也看过;惟有那妩媚的秦淮夜景,咱实在是好奇的紧,可咱估计等不到那时候了
晃荡在枯树与酒旗之间的岸边,不时地盘桓四周。
眼下的情景,确确实实要比后世的仿古街道更俱韵味,活在中古世纪的沈默头一次体会到了这个世间的浓墨重彩,古韵芳菲。
踏过一道坊门,入眼便是前方的高层建筑,细细数来竟是七层高阁,楼顶层上挂着一颗明珠,日光穿珠而过照进了河中,一透秦淮河底。
沈默如同好奇宝宝一样循着光照的方向跑去河边,但见椭圆形的光柱内有银色流动,仅眨眼的工夫就让他看见了四尾银鱼,此可谓相映成趣的妙事一桩。
“呼店家竟能想出这般揽客之法”沈默打从心底里由衷感叹,不需片刻,决意登门一试。
他再次回到街上,三两步并作一块,远观高楼不远,实则花费了一会工夫方才能端得仔细。
前方楼有七层,呈堆叠状粗细,每层高约一丈。其屋檐飞宇,腾挪云雾,似可摘星揽月,底部一层其宽足有七丈
“嗯?门前这么多人?”楼门前密集的人群拦住了来去的车马,像似在等候,又纷纷抬头呼喊,沈默见状皱眉一瞧,原是三楼之上有个人站在栏杆上!
沈默急忙上前细看,片刻后险些笑出了声响。那人双手死死地抱住楼柱,腿肚子不停乱颤,楼下的人们出言劝说一二,又有人拿来了临街摊位上的遮布用以接人。
“哎这个月第三次了”
“是呀!咱要是这星月楼的老板,不知道得有多遭心”
“吾乃北地学生,今日才知江南美景,远不如趣事多也。”
“一边去,北地蛮子,也敢在此呱噪!”
“你”
耳畔的碎语灌了不少,沈默也大致弄清了此间缘由。
欲跳楼的女子姓刘,名依依,别看名字不太庄重,实际上人也不太庄重。又是一幅苦情的戏码,负心郎的老套剧情,姑娘家想不开了,就来此“跳楼圣地”朝圣,站在栏杆上一动不动。
他不禁暗想:我沈默今日寻死,难道还要排队不成?
于是,沈默撇了撇嘴,冲出人群大喊:“嘿!那美人,凭栏许久,不舍得走啊!”
“嗯?”
“这人谁啊?”
“不认得,难不成是情郎?”
“有可能,很有可能。”
四周怪异的目光霎时间汇聚成炬,尽向沈默。饶是他脸皮虽厚,却也禁不住这般端视,尴尬的微笑应对,嘴角不自觉地抖动。
“呔!那厮,你不救便算逑,为何还助她寻死!”
“对!这厮穿得人模狗样,竟是心眼坏透了!”
“是极,是极!歹毒心肠!”
沈默急忙挥舞了几下画扇,掩饰完心底的紧张感,才又道:“某便在此处,美人尽可一跃,若是某接住了,你”
“呀!”
“啊!”
“小心”
沈默表面上口若悬河,心思却在那三楼女子身上,他悄悄地走到店门前,大腿暗暗发力站稳脚跟。话说半头,但见女子纵身一跃,他仓促之下一把将扇子丢飞,撞开身旁的抓布人,冲着女子正下方奔去。
他将将跨出两步便再难前进,只听“蹦”一声沉响,女子应声落在布内,滚至蓬布中央。
眼见此情形,沈默放掉了手里的布角便欲钻出人群,哪知那女子落地后直接跃起,一把抓住了他的长袖。
“你你姓甚,名谁!”
“姑娘”沈默吐出一口浊气,方说道:“我姓陈,名二牛,家住金陵城郊,年芳二十七八。”
“你把之前的话说完,你说,要是接住了我,怎么办!”
“你稍等。”沈默环视一周,凭着记忆迈出五步,眼见一名男子目光闪烁不敢直视,便微笑道:“兄台腰间的纸扇有些眼熟,不知可否一观呐?”
那男子忙作恍然神色,低头一看讶异道:“咦,怎的多出一把扇子。”说话间便将扇子奉还。
沈默不愿细究,转头看向刘姓女子,“要不,咱请你吃饭?”
第7章 求死不能()
哄闹的人群散去,在店小二怪异目光的护送下,俩人拐进了小巷。
“原想着死之前吃顿好的如今可倒好,人家星月楼不做咱的生意”沈默将纸扇插在脑后,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你说什么?”刘依依顿感意外,追问道:“你也打算跳楼?”
“咳”沈默佯咳了两声,随口道:“本是打算投河,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咱们可以一块,组个队。”
“你这人!”刘依依本无轻生之念,今日跳楼之举,不过是为了寻求安慰罢了。如今遇到了当真寻死的沈默,自然是有些害怕的,便稍稍落后他半步。
“这才对嘛,好端端的干嘛要死要活。观姑娘年轻貌美,金陵城中的青年才俊非得踏破姑娘家门槛不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你说对吧?”沈默劝解起别人来说的头头是道。
“那你为何要去”刘依依碎步上前,并肩而行。
“我啊我是非死不可。”沈默实在是不知如何解释。
“是因女子?”
“算是吧你说的那家小店在哪?还远么?”
“不远,就在前面。”
“有间酒馆”的名字挺好,菜式多以家常为主,毕竟是小巷内的店铺,做着左邻右舍的熟客生意。
酒足饭饱共花费一两有余,中间询问了刘依依的现状,原是一苦命姑娘。
怎叹世间多疾苦,沈默也做不了更多,递给她二两银子,温声道:“今日星月楼上一闹,难免耽误了你的出摊工夫先别急着拒绝,我这儿有一事求你”
沈默告知其陈宅住处,接着道:“明日清晨,劳烦刘姑娘去陈宅一趟,只需对其宅院主人说,沈秀才酒后溺亡即可,无需多言。”
“啊!你你还是个秀才?”刘依依顿时换了神情。
“怎的?小生不像?”
“像又不像嗯嗯”刘依依吞吐了许久,才说道:“秀才说的住处,那里住着的可都是些有钱人家,我怕我怕”
“莫要害怕,你若是觉得不妥,只管将书信送上即可,面都不用见嘿!方才还要死要活的,如今却是怕了,你说你呀,刘姑娘”
寻思着找人代笔写信,还需额外花费,沈默便向酒馆的掌柜借来笔纸一用,那掌柜的见了他纸上内容后大惊失色,接连出声询问于他,沈默只好以恶作剧、友人玩闹为由遮掩,算是含糊了过去。
西城城墙脚下,沈默朝着刘依依的身影挥手。
她劝了沈默良久,怎奈其心意已决,不可撼动。
瞅了眼日头的方位,估摸着过了午时,他拎着两个空酒壶往下水门方向而去。
左间一所凉亭,匾额上书“桃叶渡亭”,亭后画舫竞立,艄公小憩。
莺莺燕燕们早早的托人来此抢个好位,也为入夜之后的幽会拉扯线绳。
沈默看了画舫许久,又盯了会幽幽河水,还是决计再寻他处,免得自己在这儿投河,生坏了人兴致。
没办法,我沈某人就是这么体贴。
他掂了掂手里的散银,不足半两之余。暗自摇头窃语:人生地不熟的,找块儿地都难找
继续前行,一缕幽香袭来,他无暇顾及那些,一心只想赶紧找块安静之地了结了自己。
又见河岸边停着几艘乌篷船,沈默上前打听了两句便上得船去,吩咐一句:“清静之地。”
岸边屋宇,鳞次栉比,船桨碧波,参差浮影。
此时此刻,沈默的内心无比犹豫,他早已将空空的酒壶灌满河水,再绑于脚踝处,左右各一。
随时都可以跃入河中,怎奈身后的艄公一直说个不停,让他难有动作。
艄公许是因为他给的半两银子,难为情道:“后生,俺也不是贪财的人,你要是想喝酒,只管买去好了,怎么接起河水来了,喝不得啊,这水喝不得!”
“后生,来来来,你转过头来,俺把银子还你就是,千万别吃这河水”
“后生你”
沈默已接近半崩溃状态,只好让艄公靠岸下得船去,临走前又被对方嘱咐莫吃河水,他频频点头才让人放心离开。
这期间沈默瞅了个空隙,趁着艄公没注意,将那半两银子丢进了船舱。
直到远方的船影消失在河湾处,料想再无人来干涉自己的时候,才算如愿。
其实啊,这件事儿也怪自己,想得太多,才有了如此多的麻烦。
“罢了,罢了。”沈默望着眼前之景,与祖宅的老街古巷极为相似,甚至更为残破。左右不作他想,一脑门子扎了进去。
过一家残垣断壁,过两家屋瓦破损,第三家
透过院墙上的巨大缝隙,沈默看见了一口井。
他站在门前呼喊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回应。
推开半扇门,放下手里装满河水的酒壶,左右环视一周,再在屋内转了一圈。
来回转悠了几圈,确认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