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间的第一次-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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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医学方面的知识没做过什麽研究,但我总觉得应该有合适的器官,现在科技如此发达,连换心手术都可以做,肾脏有什麽不可以的呢?
「已经联系在全世界范围内找了,目前还没有找到,器官移植很麻烦,不但要血型相同,HLA配型也必须相同,相沢君的HLA还是特殊型,他的家人与他都不符合,所以……」
你我间的第一次 29
叔叔为难地说著,大概是怕我难过。
「不同血型不行吗?相容的呢?」我继续问著,皱紧了眉,觉得周围其他人的声音都显得吵杂,心烦意乱。
「也有相容血型配型成功移植的例子,但是毕竟是少数,排异反应无法估量,危险性很大。」
「如果都成功了,可以活多久?」
「运气好的话,十几二十年吧,目前全世界最长的案例是35年。」
最长的才35年……
听到这样的答案,我的心像被人拿刀割过一样,很钝很钝地痛著,甚至可以感觉到刀锋划过血管,喷溅出大堆的鲜红色的血。
35年,相沢才18岁啊,就算加上35年,也不过53岁,在现在这样一个普遍长寿的年代,太短了。
叔叔还想说什麽,有护士过来叫他,他终究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表示安慰,转身走了。
我木然地在原地站了许久,随後慢慢回到病房。
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在床边坐下,我伸手握上相沢的手,想把自己的体温度给他,却不管握多久,那双手都还是冰冷冰冷的。
我就这样恍惚地坐到了黎明。
当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户撒进室内时,我看著飘散在空气里金色的浮游生物,不知为什麽突然想起了新年那天我们在神社许愿。
那时相沢猜到了我的愿望,还说他自己写了差不多的。
当时我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却突然产生了怀疑,相沢写的,真的跟我差不多麽?
一直等到他的父母重新出现,他也没有醒。
相沢的母亲告诉我说他最近清醒的时间已经在逐步降低,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都是昏睡著的。
我觉得心里特别难过,看著他几乎有落泪的冲动。
「赤阪君,你先回去休息吧,一个晚上熬下来也累了,白天我和他父亲会守著的。」大概是看我神色不对,相沢的母亲轻声说了一句。
我点了点头,最後朝他看了一眼,向他的父母告了辞,离开了医院。
走上大街,早晨的风带著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我闭了闭眼,任风从耳边脸旁擦过。
很温柔的风,让我想起相沢的手,如果他的手在脸颊上抚过,大概也是这样的触觉。
一夜没睡,我的脑子却很清醒,完全没有睡意。
我去了神社,那棵古树上挂了无数的许愿纸条,我慢慢走到树下,辨认了许久才找出上次我们挂纸条的地方。
相沢挂得不高,我轻而易举地找到。
轻轻拿下那张被仔细折起的纸条,缓缓展开,相沢清秀的字迹印入眼帘。
看到的一瞬间,之前积聚了却被强压下的泪水终於再也忍不住地决堤而出。
请让我活下去。
纸上,简单地写了六个字,如此清晰如此直白的愿望,相沢当时写的时候,到底是什麽心情呢?
我在树下站了好久,手上握著的纸几乎有千斤重。
我不知道应该用什麽样的词去形容此刻的心情,太过沉痛,心脏几乎已经麻痹。
「少年,你在这里干什麽?」
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慵懒轻浮的嗓音,我转头,看到一个穿著黑色和服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前襟敞开著,赤脚穿著木屐,完全随便的样子,和神社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男人见我不答话,走了过来,看到我手上拿著纸条,挖了挖耳朵说:「虽然已经过了许愿的时间,不过古树还是会保佑你的,有愿望的话,就挂上去好了。」
他说得有些漫不经心,我却还是忍不住问:「挂上去的愿望,真的会实现吗?」
听到我这样的问题,男人嘿嘿笑了一声,转身边往神社深处走,边朝我挥了挥手:「少年,信则灵不信则不灵,这要看你自己,当然,绝对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还是不要挂上去的好。」
话音还没完全消失,他的人已经不在我的视野内,我转头重新看那棵挂满了愿望的古树,虔诚地把相沢的许愿纸挂了上去。
转身想走,却又拐回去,小桌上还放著没用完的许愿纸,我拿了一张,写下六个字:请让他活下去。
把它和相沢的许愿纸挂在一起,那一刻我心诚到无以复加。
你我间的第一次 30
之後,我怀著异常沉痛的心情回到学校,我去找了辅导员,表示要放弃交流生的机会。
满办公室的老师和学生都诧异地看著我,我知道这是大多数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但是我只能放弃。
没有多做解释,我知道我此时的神色一定异常疲惫,辅导员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最终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去了图书馆,坐在相沢常坐的位子上,拿他常看的那本《法学导论》摊在眼前,白纸黑字,却什麽都印不进眼里。
那个位子靠窗,可以闻到窗外银杏的味道,很淡很雅,就像他给人的感觉。
我想起那天相沢站在我身边抬头望天的样子,蓝天白云和身後的银杏,如此和谐的美,当时的我却没有好好在意。
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觉得有些朦胧,只依稀记得金色的阳光,金色的银杏,金色的相沢。
我在那里坐了很久,想了很久,阳光透过窗外的树叶照进来,打在书上,影影绰绰地移动著,很亮的颜色,把白色的纸照成了金色。
我又想起很多个夜晚,我和相沢在这里共同度过的时光。
我不想失去他,不想失去它们。
「赤阪?终於找到你了!」肩膀突然被抓住,我从神游状态中被拉回来,转头,对上松田和小林满是焦急的脸。
「秀一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我就觉得奇怪怎麽最近都联系不上他。」
小林急切地说著,也不管现在是在图书馆里应该保持安静了。
听到相沢的名字,我胸口窒了一下,闭了闭眼又睁开,还是没能忍住叹息,「出去说吧。」
松田和小林对视一眼,看到我脸上凝重的神色,都皱起了眉。
出了图书馆,我一直带他们走到庭院才停下。
其实我并不愿意从自己的口中把相沢的情况再描述一遍,那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本来就已经脆弱了的神经又要再一次遭受打击。
但是我明白松田和小林也是真正担心著他的,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就让他们承受煎熬。
听完我的描述之後,他们瞪大了眼睛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清醒的时候,小林已经哭了。
他咬著唇努力想压抑,但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砸下来,松田完全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抓著小林的胳膊。
「他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他。」僵持了半天,终究是小林先开了口。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跟他们约好下午一起去医院,想必早去,他也是昏睡著的。
和松田、小林分开後我回到寝室,室友都一脸惊异地看著我,我放弃交流生的事,他们应该都知道了。
「赤阪,是不是你家出什麽大事了?怎麽会突然放弃交流生?」睡我对床的室友疑惑地问著。
我摇摇头,无心对他们解释太多,他们见我不愿开口的样子,也就不再多问。
下铺的室友却递了张纸过来,轻叹口气说:「辅导员刚找我,要我把这个给你,既然你不去交流了,期中考试还是要参加的,这是时间选择表,他让你今天选好就去教务处交了。」
「好,谢谢。」伸手接过来,我朝他点了点头,随後躺到床上。
期中考试的科目并不多,学校给我们自主选择考试时间的权力,每一科基本都有3个时间可以选,这样可以让每个人根据自己的情况安排时间。
我没有过多地考虑,把分散一周的考试选在两天内完成,我只知道,我想多陪陪相沢,哪怕是看著他昏睡也好。
去教务处交时间表时,又被老师用惊讶的眼光看了半天,大概是没有学生像我这样选择考试时间的。
大多数人都会尽量把时间全部错开,以便有更多的时间复习每一门课。
下午和松田、小林一起去了医院,相沢刚醒,躺在床上和他母亲聊天,气色却比昨天更差了。
他似乎并不惊讶我会带来小林和松田,朝他们露出温柔的笑容,还伸手握上小林颤抖的手。
「小林,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哭了。」一句玩笑话,被他用那麽虚弱的口气说出来,顿时让小林哭得更凶。
「相沢,出了这麽大的事,为什麽不告诉我们?」松田的声音有点抖,紧咬著下唇,几乎不敢去看相沢过分苍白的脸。
「告诉你们,只是让你们难过而已,何必呢,小林,别哭了,每个人都是要死的,在我活著的时候认识了你们,我已经没什麽遗憾了。」
「胡说,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死!」小林突然大声吼了一句,随即俯下身去抱相沢。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松田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他们。
你我间的第一次 31
他的动作让我震了震,一直以来我想做却不敢做的行为,居然被他如此直接地进行了。
很难说清那一瞬间心头掠过的是什麽样的感受,我只觉得胸口发闷。
「嗯,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相沢扬起嘴角,轻轻拍著小林的背,目光却朝我看了过来。
那目光里面有太多的无奈和不甘,还夹杂著忧伤,这样的目光让我有些无法承受,边上相沢的母亲早背过身去低泣起来。
那天陪到很晚,最後是相沢秀一以考试复习的名义把我们赶出了病房,并且坚持考完之前都不许去看他。
後天就是期中考试了,他心里清楚其实我们都应该很重视。
松田和小林是之前就选好了考试时间的,他们没有我多出来的那几天休息,所以只能等考完再来看相沢。
回学校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太过沉重,其实我们都太年轻,我们谁都经不起死神的考验。
连续两天几乎不间断的考试让我异常疲惫,即便考试的内容没有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但是大脑持续高度的集中和思考仍然让我有些力不从心。
考完的那天,我回到寝室倒头就睡。
明天开始我要去陪相沢,我不能让自己的一脸倦容吓到他。
那天我睡得很沉,梦里几次看到相沢,相遇以来的各个样子,都化成了零碎错乱的片段,不断不断地在眼前飘荡。
不知道我睡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寝室里没有开灯,安静的环境中听到下床的室友高亢的呼噜声,这才意识到已经是半夜了。
我坐起身,转头看到窗外的月亮。
今天正好是十五前後,月亮看上去很圆很亮,便突然想到,这样的月亮,相沢还能见几次呢?
听他母亲说他有时候半夜会因为身体不舒服而醒过来,却不会抱怨,只是睁大眼睛看窗外的月亮。
古人常说望月是寄予思念,我不知道绝望中的相沢,是在思念,还是在难过。
第二天一早,我去图书馆借出了那本《法学导论》。
我有好几天可以24小时陪著他,我想著我可以给他读他想看的案例,和他讨论最近上课时老师提到的几个新立的法律。
他总是要康复起来的,出院之後要继续念书的,所以我不能让他荒废了这半年。
这样想著,突然觉得又有了些动力,不管怎麽样,我都陪著他的,他不会有事的。
却没想到,当我赶到医院,得知的竟然是他昨晚病情突然恶化的消息。
我像被人当场打了一闷棍,眼前一片金星,什麽都反应不出来。
他的父母姐弟就在周围,我们站在抢救室门外,没有人说话,只听得到压抑的低泣声。
我低头看向拿在手上的《法学导论》,顿时觉得浑身无力。
我的祈祷终究救不了他,我的信念其实完全只是自欺欺人,我什麽都做不到,现在甚至连想给他念念书都不行。
时间在恐惧中流失得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我们看著抢救室的门上「抢救中」的字样,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变成凌迟。
每一次呼吸到肺里的空气愈加稀薄,我靠在墙上,让无力的身体得以依靠。
快中午的时候,抢救室的门终於开了,叔叔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看到我,眼神中闪过哀伤。
他轻轻摇了摇头,摘下口罩,看著迎上去的相沢的家人,沉重地开口:「情况很不好,一个月内不动手术的话,就很难说了,药物和透析已经很难维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