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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护花郎(上)-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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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特族人居多:任我想,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康国了…走在离长安越来越遥远的丝路上,我已闭始思乡……

小春:我遵守了承诺,没有被西域的妖怪吃掉。谢谢妳帮我照顾爹、彦,现在还要麻烦妳再多照顾一个人,他叫做破晓,应该见过他了吧,真教人过意不去,我好像总是在麻烦妳……

爹:阴天时,记得带伞喔。别担心,我与舅舅一切平安…

开元十三年孟春以粟特商人康居安为首的商队顺利带着大唐珍贵的丝绸、文物来到大陆彼岸的拂菻(东罗马帝国),与当地人进行交易,换回了大量的黄金、珠宝,以及各式的当地香料、果实种籽、铜镜、赤玻璃与造型特殊的青铜器。

一个月后,他们欧程离开拂林,沿途经过西亚、中亚、怛罗斯的广大草原,循丝绸之路的南路进入玉门关。

路程因为有所耽搁,再加上回康国老家小住了几日,拖延了好一阵子,回程时就快多了。

开元十四年仲夏,康居安的商队从开远门进入长安城。

早先得知商队入城的消息后,吕祝晶在长安的友人们,纷纷前往西市等候。吕校书则因为夜值弘文馆,因此还不知道这件事。

商队迤逦入城,并未在城门口多作逗留,载着珍贵货物的骆驼队伍直接驱往西市坊区卸货。当最后一名胡商进入西市坊门后,队伍后头再无商旅。

井上恭彦忍不住勒住康居安的骆驼辔头,强迫康居安停下来。

“康大叔,他人呢?”为什么没有跟着回来?是还在路上吗?是在哪里耽搁了?他到底入关没有?

康居安耸着茶褐色的浓眉看着眼前这名俊雅挺拔的青年,突然咧嘴笑道:“啊,你就是那个日本留学生吧?井上恭彦?祝晶常提起你。”

康居安想起在沙漠里的那段漫长的日子,他教祝晶如何看星象来计算日期,而祝晶则与他分享他的朋友,其中,尤以来自日本的这名少年最常出现在他们的谈话里。他因此知道祝晶非常想念他。

恭彦点点头,忙问:“康大叔,祝晶呢?”

六年了,商队终于返回长安。这六年来,他望眼欲穿,就等这么一天,想紧紧抱住好友。可为何却不见祝晶人影?

“祝晶…”康居安眯着眼,摇摇头说:“他没有跟我们一道回来。”

恭彦愣住。“没有回来?”

康居安说:“医者要在拂菻小住习医,他不放心让祝晶单独跟我们走……”看着恭彦眼中藏不住的担忧,他犹豫地开口:“我们离开拂菻前,还有件事让我有点担心。那孩子……祝晶…在我们要离开拂菻时,突然变得不大有精神。不过我想他应该会没事的,毕竟,他身边有医者啊!”

“头儿,过来一下。”康居安的一名手下叫唤道,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康居安挥挥手。“就来。”转过头看着恭彦道:“我得走了。我的店铺子就在这附近,有空随时来找我。”

“请再等一等,康大叔。”恭彦连忙叫住康居安。康居安回过头,用眼神询问。“什么事,年轻人?”

“祝晶他……没托你带信吗?”康居安摇摇头。“没有。”说着,他蹙起眉道:“说来奇怪,我有跟他说我可以帮他带信回长安,那孩子很爱写信的…可不晓得怎么回事,他竟然说不用了……嗯,抱歉了,年轻人,祝晶没有托我带信。”

恭彦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目送康居安一行人远离后,刘次君来到他的身边。“怎么回事,恭彦?祝晶小弟怎么没回来?”

恭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着一旁的小春和刘次君、吉备真备等人,他开始怀疑自己也许是在作梦,否则,怎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六年前,祝晶跟着粟特商队离开长安;六年后,他却没有跟着回来,仍远在大陆的彼端,在一个与长安相隔千万里之远的地方,也许还生了病,否则怎会无精打采?他向来都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的。

“大公子,小公子呢?”小春等很久了呀。再等下去,怕等小公子回来,会认不出她啊。

恭彦答不出来。突然,他全身冷汗涔涔,头昏脑胀,身体像是失去了力量。“祝晶……”喊出一声挚友的名,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就这么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惊愕,赶紧扶住他。“恭彦!”

恭彦跌坐在地上,左手蓦地按住心口。奇怪,喘不过气……这种感觉,彷佛病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祝晶……是祝晶!

冷不防再呕出一口血;而后,他彻底失去意识。

第七章膏肓之间

盛唐时代,丝绸之路的终点,拂秣热闹的石板街道上,少年被一名穿圆领短衫的卷发小贩叫住。“年轻人,这位年轻人,来买面镜子吧,可以送给心仪的女孩唷。”那少年果真停下脚步,踱步到小贩前,颇为好奇地看着摊子上陈列的几面做工精致的玻砾(玻璃)铜镜。

镜骨的装饰,有葡萄纹的,有兽纹的、有花草图纹的。在长安,像这样的镜子因为得透过西域商人千里跋涉运来,价格可不便宜,起码不是吕家负担得起的。

“这价格…不低吧?”他以拂菻语问道。

“如果你中意的话,可以算便宜一点给你喔。”那有着一头金色卷发的小贩殷切的招呼着。

拂菻远在大陆西岸,少有东方人拜访,多数顺着丝路远道而来的商人,都会带走大量的镜子。这名黑发黑眸的东方少年,在当地的拂菻人当中,显得十分引人注目,不少人以为他是腰缠万贯的远东商人。

少年摸了摸袖袋里几枚流通在西亚与拂菻一带的索利都斯银币,不作声色地拿起一面饰有葡萄纹的镜,在手上把玩着,并不询问价钱。

他已经很久没照过镜子了,不知道这六年来,旅途的风霜是否染上了他的面容?翻过镜子光可鉴人的那一面,一张东方面孔映现在光亮的铜黄镜面上。

他大吃一惊,手不禁松开,差一点把镜子摔在地上。

亏小贩慌忙接住掉落的镜子,抱怨了几声。“年轻人,你小心点啊。少年忙不迭道歉,又捧起那面镜子,迟疑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是……我吗?”他低喃着自己国家的语言。

小贩没听懂,只见祝晶一手捧着镜子,一手抚上自己的脸,喃喃又道:“这是我————……怎么……变了这么多……”

小贩见他举止怪异、失魂落魄,连忙抢回镜子,不再试图做他的生意,手里则比划着特殊手势,如同在长安宣扬景教教义的波斯僧一般,喃喃念着耶稣之名。

少年也不甚在意,只是低头走回城内落脚处,等出门去找草药的舅舅回来。一个月前,康大叔带着商队回长安去了,但小舅舅说还想停留一阵子,拒绝了康大叔继续同行的提议。

他虽然想跟着回去,但舅舅承诺,再过一阵子就会带他回家;没奈何,只好答应,以为只是晚一步回到家乡。

祝晶不知道医者心中另有打算。

因此当康大叔提议要帮他带信回长安时,他笑着婉拒了。

这几年下来,他写的信可不算少,与其请人送信回家,见信不见人,还不如早早归乡呢。

如今时节已是三月暮春,但拂菻都城位于大陆西海沿岸,气候十分潮湿闷热。

下榻处是一幢楼房,迎面吹来带着咸味的海风。

小楼筑在小山坡上、从二楼望去,可以看到远处的海和停泊在港边的船只。

这里便是丝绸之路的终点。

这辈子,他没想过自己真到得了这么遥远的地方。

拂菻真的与长安相距只有两千里吗?为何感觉上,他的长安却距此至少千万里?他不曾如此想念自己的家乡。

他想回家。丝路很有趣,可是他想家了。算算日子,他离开家多久了?五年还六年?啊,原本没有察觉到日子过得这么快的,怎么转眼间,他都十八岁了呀!这一生,他还剩下多少日子可活?再不回去、再不回去的话……

房门被打开来的同时,提着各式各样西方草药的男人出声喊了站在窗前的少年。“祝儿,快来看看,拂秣的草药真是特别——”

终于发现少年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外,医者放下药篮,来到窗边。

“怎么了,祝儿?”

吕祝晶肩膀一颤,闷声道:“小舅舅,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什么?难道祝儿发现他带她来西域的目的了?

医者心黑惊,不敢大意地看着甥女。

啊,别慌,他提醒自己,勉强笑问:“告诉妳什么事啊,祝儿?”

祝晶掩着脸道:“你明明有很多机会跟我说的,可你都没讲,直到今天我才赫然发现!”他突然深吸一口气,像是大受打击。

医者连忙按住祝晶的肩膀,有些焦急地道:“妳听我讲,祝儿——”

“我不想听!”祝晶难得发起孩子脾气。他霍地离开窗边,小脸因气恼而胀红。“你该告诉我的,你天天看着我,应该早就知道,我——”

果然是被察觉了吗?知道他带她走这一趟丝路的真正原因……医者心虚地看着祝晶,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个清楚。“妳听我解释,祝儿,还记得当年金刚智大士来到长安的事吗?”

祝晶点头。“记得。可是那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连?”他揪住医者的衣襟,仰着脸,飞快地道:“看看我,小舅舅,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我的相貌改变了那么多?”

“呃?”医者错愕地瞪着祝晶。

祝晶恼道:“我今天照了镜子才发现的,我跟以前长得不大一样了!”

记得他以前脸比较圆、头比较大、手脚也比较短……他不常照镜子,因此当今天从镜中清楚看见十八岁的自己时,他差一点认不出来!

医者听着祝晶叙述稍早在街上照镜子的事。

听完祝晶愤慨的叙述,他差点失笑。

祝晶见他笑了,忍不住又生气起来。

“笑!小舅舅,你还笑!你怎么都没告诉我,我变了这么多!我这样子……”气急地跺起脚。

“如果我回到长安,没有人会认得我的!我该早点回去的……说不定还不会改变那么多!一定是因为吃了太多羊奶酪和扁豆子的关系。听说吃多了这些西域的食物,会长得像西域的人……可是,奶酪还真是好吃极了……”祝晶最后这句话,让医者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惹得祝晶火大不已。

医者爱怜地看着祝晶青春姣好的面容道:“傻祝儿,那跟妳吃了什么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妳没说,我也真没注意到,妳已经跟以前不大一样了。记得吗?我可是天天看着妳的呀,妳一天天逐渐改变,我就一天天习惯了妳的改变,所以根本也没有发现,原来,妳长大了。”他欣慰又哀伤地看着甥女。

欣慰,是因为祝儿的平安健康。然而这小丫头的蜕变,原本该让她爹亲眼看见的。他不禁想,为了让祝儿长命百岁……是否也牺牲了其它同样重要的东西?

吕祝晶毕竟是明理的。她知道舅舅说的没错。朝夕相处的人,总是比较不容易注意到逐渐发生的改变。

可他已经离开长安那么久了,爹、小春、恭彦……还有其它朋友们,已经许多年没看见他了呀!再不回家去,会不会所有他想念的人都忘记他了呢?

思及此,祝晶颓丧地叹了口气。“我好想回家……小舅舅,我们回家去吧。”他低着头,没看见医者眼中的忧愁。

“祝儿,问妳个问题。倘若……远离亲友可以换来长一点的寿命,与留在亲友身边,生命却如同昙花一现,夜开晓落,妳会怎么选?”

祝晶没有怀疑这问题背后的用意。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必选择。”

他毫不犹豫地说:“即使我这辈子注定要早死,我也要在有限而短暂的生命里,待在我最爱的人们身边。我早想过了,小舅舅……”

她眼神转柔。“别替我烦恼。要是我真只能活到二十五,那就让我每一天每一刻都开怀地过日子吧。我想回家,我好想爹、想小春、想恭彦。”

医者必须很坚定地守着自己的意志,才能制止自己同意祝晶的提议,带她回家。“假设,这些人当中妳只能见一个,妳选谁?”

祝晶愣住,不明白为何小舅舅一直问他一些奇怪的选择问题。

“妳爹、小春、恭彦,妳选谁?”医者追着又问。

祝晶只好回答:“爹。”

闻言,医者松了一口气。很高兴祝儿不是选择井上恭彦。也许她毕竟还年轻,未曾真正动情。

但祝晶接着又说:“我不能让爹一辈子见不到我,他会受不了的。小春我不敢讲,但恭彦一定能了解我没有别的选择。如果只能见一个人的话,那只能是我爹;可我知道,我这一辈子到死都会思念……”当年在终南山时,恭彦说过:死当长相思……如果在生时无法相见,那么,她会把那份思念带进永恒的时间中,一辈子都思念。

祝晶言语中不自觉的深情,使医者瞪大眼眸,一时间没察觉到自己突然紊乱起来的脉象,一口鲜血涌上喉头时,他才赶紧喊道:“针!祝儿,快——”体内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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