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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初刻拍案惊奇-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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谕各人,就把正寅先前强留在衙里的妇人女子都发出,着娘家领回去,轮坊银子也革了,满城百姓无不欢喜。衙里有的是金银,任凭各人取了些,又拿几车,并绫缎送到府里来。周经历一起人到府里回了话,各人自去方便,不在话下。

  说这山东巡按金御史因失了青州府,杀了温知府,起本到朝廷,兵部尚书按着这本,是地方重务,连忙转奏朝廷。朝廷就差忠兵官傅奇充兵马副元帅,两个游骑将军黎晓、来道明充先锋,领京军一万,协同山东巡抚都御史杨汝待克日进剿扑灭,钱粮兵马,除本省外,河南、山西两省,任从调用。傅忠兵带领人马,来到总督府,与杨巡抚一班官军说“朝廷紧要擒拿唐赛儿”一节。杨巡抚说:“唐赛儿妖法通神,急难取胜。近日周经历与膝县许知县、临海卫戴指挥诈降,我们去打他后面莱阳县,叫戴指挥、许知县从那青州府后面手出来,叫他首尾不能相顾,可获全胜。”傅忠兵说:“此计大妙。”傅忠兵就分五千人马与黎晓充先锋,来取莱阳县;又调都指挥杜忠、吴秀,指挥六员:高雄、赵贵、赵天汉、崔球、密宣、郭谨,各领新调来二万人马,离莱阳县二十里下寨,次日准备厮杀。

  郑贯得了这个消息,关上城门,连夜飞报到府里来。赛儿接得这报子,就集各将官说:“如今傅忠兵领大军来征剿我们,我须亲自领兵去杀退他。”着王宪、董天然守着这府,又调马效良、戴德如各领人马一万去滕县、临海卫三十里内,防备袭取的人马。就是滕县、临海卫的人马,也不许放过来。周经历暗地叫苦说:“这妇人这等利害!”赛儿又调方大领五千人马先行,随后赛儿自也领二万人马到莱阳县来。离县十里就着个大营,前、后、左、右、正中五寨。又置两枝游兵在中营,四下里摆放鹿角、莲藜、铃索齐整,把辕门闭上,造饭吃了,将息一回,就有人马来冲阵,也不许轻动。

  且说黎先锋领着五千人马喊杀半日,不见赛儿营里动静,就着人来禀总兵,如此如此。傅总兵同杨巡抚领一班将官到阵前来,扒上云梯,看赛儿营里布置齐整,兵将猛勇,旗帜鲜明,戈戟光耀,褐罗伞下坐着那个英雄美貌的女将。左右立着两个年少标致的将军,一个是萧韶,一个是陈鹦儿,各拿一把小七星皂旗。又有两个俊悄女子,都是戎装,一个是萧惜惜,捧着一口宝剑;一个是王娇莲,捧着一袋弓箭。营前树着一面七尾玄天上帝皂旗,飘扬飞绕。总兵看得呆了,走下云梯来,令先锋领着高雄、赵贵、赵天汉、崔球等一齐杀入去,且看赛儿如何?诗云:

  剑光动处见玄霜,战罢归来意气狂。

  堪笑古今妖妄事,一场春梦到高唐。

  赛儿就开了辕门,令方大领着人马也杀出来。正好接着,两员将斗不到三合,赛儿不慌不忙,口里念起咒来,两面小皂旗招动,那阵黑气从寨里卷出来,把黎先锋人马罩得黑洞洞的,你我不看见。黎晓慌了手脚,被方大拦头一方天戟打下马来,脑浆奔流。高雄、赵天汉俱被拿了。傅总兵见先锋不利,就领着败残人马回大营里来纳闷。方大押着,把高雄两个解入寨里见赛儿。赛儿道:“监侯在县里,我回军时发落便了。”赛儿又与方大说:“今日虽嬴他一阵,他的大营人马还不损折。明日又来厮杀,不若趁他喘息未定,众人慌张之时,我们赶到,必获全胜。”留方大守营。令康昭为先锋。赛儿自领一万人马,悄悄的赶到傅总兵营前,响声喊,一齐杀将入去。傅总兵只防赛儿夜里来劫营,不防他日里乘势就来,都慌了手脚,厮杀不得。傅总兵、杨巡抚二人,骑上马往后逃命。二万五千人杀不得一二千人,都齐齐投降。又拿得千余匹好马,钱粮器械,尽数搬掳,自回到青州府去了。

  军官有逃得命的,跟着傅总兵到都堂府来商议。再欲起奏,另自添遣兵将。杨巡抚说:“没了三四万人马,杀了许多军官,朝廷得知,必然加罪我们。我晓得滕县许知县是个清廉能干忠义的人,与周经历、戴指挥委曲协同,要保这地方无事,都设计诈降。而今周经历在贼中,不能得出。许、戴二人原在本地方,不若密密取他来,定有破敌良策。”傅总兵慌忙使人请许知县、戴指挥到府,计议要破赛儿一事。许知县近前轻轻的与傅总兵、杨巡抚二人说如此如此,“不出旬日,可破赛儿。”傅忠兵说:“若得如此,我自当保奏升赏。”许知县辞了总制,回到县里,与戴指挥各备礼物,各差个的当心腹人来贺赛儿,就通消息与周经历,却不知周经历先有计了。

  元来周经历见萧韶甚得赛儿之宠,又且乖觉聪明,时时结识他做个心腹,着实奉承他。萧韶不过意,说:“我原是治下子民,今日何当老爷如此看觑?”周经历说:“你是奶奶心爱的人,怎敢怠慢?”萧韶说道:“一家被害了,没奈何偷生,甚么心爱不心爱?”周经历道:“不要如此说,你姐妹都在左右,也是难得的。”萧韶说:“姐姐嫁了个响马贼,我虽在被窝里,也只是伴虎眠,有何心绪?妹妹只当得丫头,我一家怨恨,在何处说?”周经历见他如此说,又说:“既如此,何不乘机反邪归正?朝廷必有酬报。不然他日一败,玉石俱焚。你是同衾共枕之人,一发有口难分了。不要说被害冤仇,没处可报。”萧韶道:“我也晓得事体果然如此.只是没个好计脱身。”周经历说:“你在身伴,只消如此如此,外边接应都在于我。”却把许、戴来的消息通知了他。萧韶欢喜说:“我且通知妹子,做一路则个。”计议得熟了,只等中秋日起手,后半夜点天灯为号。周经历就通这个消息与许知县、戴指挥,这是八月十二日的话。到十三日,许知县、戴指挥各差能事兵快应捕,各带士兵、军官三四十人,预先去府里四散埋伏,只听炮响,策应周经历拿贼,许知县又密令亲子许德来约周经历,十五夜放炮夺门的事,都得知了,不必说。

  且说萧韶姐妹二人,来对王娇莲、陈鹦儿通知外边消息,他两人原是戴家细作,自然留心。至十五晚上,赛儿就排筵宴来赏月,饮了一回,只见王娇莲来禀赛儿说:“今夜八月十五日,难得晴明,更兼破了傅总兵,得了若干钱粮人马。我等蒙奶奶抬举,无可报答,每人各要与奶奶上寿。”王娇莲手执檀板唱一歌,歌云:

  虎渡三江迅若风,尤争四海竟长空。

  光摇剑术和星落,狐兔潜藏一战功。赛儿听得,好生欢喜,饮过三大杯。女人都依次奉酒。俱是不会唱的,就是王娇莲代唱。众人只要灌得赛儿醉了好行事,陈鹦儿也要上寿。赛儿又说道:“我吃得多了,你们恁的好心,每一人只吃一杯罢。”又饮了二十余杯,已自醉了。又复歌舞起来,轮番把盏,灌得赛儿烂醉,赛儿就倒在位上。萧韶说:“奶奶醉了,我们扶奶奶进房里去罢。”萧韶抱住赛儿,众人齐来相帮,抬进房里床上去。萧韶打发众人出来,就替赛儿脱了衣服,盖上被,拴上房门。众人也自去睡,只有与谋知因的人都不睡,只等赛儿消息。萧韶又恐假醉,把灯剔得明亮,仍上床来搂住赛儿,扒在赛儿身上故意着实耍戏,赛儿那里知得?被萧韶舞弄得久了,料算外边人都睡静了,自想道:“今不下手,更待何时?”起来慌忙再穿上衣服,床头拔出那口宝刀来,轻轻的掀开被来,尽力朝首要儿项上剁下一刀来,连肩斫做两段。赛儿醉得凶了,一动也动不得。

  萧韶慌忙走出房来,悄悄对妹妹、王娇莲、陈鹦儿说道:“赛儿被我杀了。”王娇莲说:“不要惊动董天然这两个,就暗去袭了他。”陈鹦儿道:“说得是。”拿着刀来敲董天然的房门,说道:“奶奶身子不好,你快起来!”董天然听得这话,就磕睡里慌忙披着衣服来开房门,不防备,被陈鹦儿手起刀落,斫倒在房门边挣命,又复一刀,就放了命。这王小玉也醉了,不省人事,众人把来杀了。众人说:“好到好了,怎么我们得出去?”萧韶说:“不要慌!约定的。”就把天灯点起来,扯在灯竿上。

  不移时,周经历领着十来名火夫,平日收留的好汉,敲开门一齐拥入衙里来。萧韶对周经历说:“赛儿、董天然、王小玉都杀了,这衙里人都是被害的,望老爷做主。”周经历道:“不须说,衙里的金银财宝,各人尽力拿了些。其余山积的财物,都封锁了入官。”周经历又把三个人头割下来,领着萧韶一起开了府门,放个铳。只见兵快应捕共有七八十人齐来见周经历说:“小人们是县、卫两处差来兵快,策应拿强盗的。”周经历说:“强盗多拿了,杀的人头在这里。都跟我来。”到得东门城边,放三个炮,开得城门,许知县、戴指挥各领五百人马杀人城来。周经历说:“不关百姓事,赛儿杀了,还有余党,不曾剿灭,各人分头去杀。”

  且说王宪、方大听得炮响,都起来,不知道为着甚么,正没做道理处,周经历领的人马早已杀入方大家里来。方大正要问备细时,被侧边一枪溯倒,就割了头。戴指挥拿得马效良、戴德如,阵上许知县杀死康昭、王宪一十四人。沈印时两月前害疫病死了,不曾杀得。又恐军中有变,急忙传令:“只杀有职事的。小卒良民,一概不究。”多属周经历招抚。

  许知县对众人说:“这里与莱阳县相隔四五十里,他那县里未便知得。兵贵神速,我与戴大人连夜去袭了那县,留周大人守着这府。”二人就领五千人马,杀奔莱阳县来,假说道:“府里调来的军去取旁县的。”城上径放入县里来。郑贯正坐在堂上,被许知县领了兵齐抢入去,将郑贯杀了。张天禄、祝洪等慌了,都来投降,把一干人犯,解到府里监禁,听侯发落。安了民,许知县仍回到府里,同周经历、萧韶一班解赛儿等首级来见傅总兵、杨巡抚,把赛儿事说一遍。傅总兵说:“足见各官神算。”称誉不已。就起奏捷本,一边打点回京。

  朝廷升周经历做知州,戴指挥升都指挥,萧韶、陈鹦儿各授个巡检,许知县升兵备副使,各随官职大小,赏给金花银子表礼。王娇莲、萧惜惜等俱着择良人为聘,其余在赛儿破败之后投降的,不准投首,另行问罪,此可为妖术杀身之鉴。有诗为证:

  四海纵横杀气冲,无端女寇犯山东。

  吹萧一夕妖氛尽,月缺花残送落风。

卷三十二 乔兑换胡子宣淫 显报施卧师入定

  词云:

  丈失只手把吴钩,欲斩万人头。如何铁石,打成心性,却为花柔?君看项藉并刘季,一怒使人愁。只因撞着,虞姬威氏,豪杰都休。

  这首词是昔贤所作,说着人生世上,“色”字最为要紧。随你英雄豪杰,杀人不眨眼的铁汉子,见了油头粉面,一个袋血的皮囊,就弄软了三分。假如楚霸王、汉高祖分争天下,何等英雄!一个临死不忘虞姬,一个酒后不忍威夫人,仍旧做出许多缠绵景状出来,何况以下之人?风流少年,有情有趣的,牵着个“色”字,怎得不荡了三魂,走了七魄?却是这一件事关着阴德极重,那不肯淫人妻女、保全人家节操的人,阴受厚报:有发了高魁的,有享了大禄的,有生了贵子的,往往见于史传,自不消说。至于贪淫纵欲。使心用腹污秽人家女眷,没有一个不减算夺禄,或是妻女见报,阴中再不饶过的。

  且说宋淳熙末年间舒州有个秀才刘尧举,表字唐卿,随着父亲在平江做官,是年正当秋荐,就依随任之便,雇了一只船往秀州赴试。开了船,唐卿举目向梢头一看,见了那持揖的,吃了一惊。元来是十六七岁一个美貌女子,鬓鬟禅媚,眉眼含娇,虽只是荆布淡妆,种种绰约之态,殊异寻常。女子当梢而立,俨然如海棠一枝,斜映水面。唐卿观之不足,看之有余,不觉心动。在舟中密密体察光景,晓得是船家之女,称叹道:“从来说老蚌出明珠,果有此事。”欲待调他一二句话,碍着他的父亲,同在梢头行船,恐怕识破,装做老成,不敢把眼正觑梢上。却时时偷看他一眼,越看越媚,情不能禁。心生一计,只说舟重行迟,赶路不上,要船家上去帮扯纤。

  元来这只船上老儿为船主,一子一女相帮,是日儿子三官保,先在岸上扯纤,唐卿定要强他老儿上去了,止是女儿在那里当梢。唐卿一人在舱中,象意好做光了。未免先寻些闲话试问他。他十句里边,也回答着一两句,韵致动人。唐卿趁着他说话,就把眼色丢他。他有时含羞敛避,有时正颜拒却。及至唐卿看了别处,不来兜搭了,却又说句把冷话,背地里忍笑,偷眼斜眄着唐卿。正是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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