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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白夜行-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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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晴明白她话里的含意,那一个小时意义重大。

“如果我早一个小时回家……”雪穗咬了一下嘴唇,继续说,“这样的话,妈妈可能就不会……一想到这里……”

正晴一动也不动,听着她的声音转成哽咽。他想掏手帕,却不知该何时掏。

“有时候,我觉得妈妈等于是我害死的。”

“这种想法不对,你又不是明明知道情况却故意不回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妈妈为了不让我过苦日子,吃了很多苦,那天累得筋疲力尽,才会出事。如果我更懂事一点,不让妈妈吃苦,就不会发生那事了。”

正晴屏住呼吸,看着大滴的泪水从她雪白的脸颊上滑落。他恨不得紧紧抱住她,但当然不能这么做。我这笨蛋!正晴在心里痛骂自己。事实上,从听说事件经过后,他脑海里潜藏着一个非常可怕的想象。

真相似乎不是自杀。

服用过量的感冒药空药袋,杯装清酒,窗户不合常理地紧闭,这些都应解释为自杀才合理。而与这个结论相悖的,只有浇灭煤气灶的锅。

然而警察说,汤汁虽然浇熄了炉火,锅四周却不太脏。

正晴分析,实际上是自杀,但有人把锅里的大酱汤泼了出来,把现场布置成意外。而且,此人除了雪穗不可能有别人。而她会针对感冒药和酒的疑点加以解释,也就说得通了。

她为什么要将自杀布置成意外?应该是为了世人的眼光。考虑到自己以后的人生,母亲自杀身亡只会造成负面影响。

只是,这个想象撇不开一个可怕的疑问。那便是——雪穗最初发现出事时,她母亲已经气绝,还是尚有一线生机?

田川说,听说只要早三十分钟发现,便能捡回一命。

当时,雪穗有唐泽礼子这位可以依靠的人。或许,雪穗早已在与唐泽礼子的往来中,感觉出万一亲生母亲发生意外,这位高雅的妇人可能会收养她。这么一来,当雪穗发现母亲处于濒死状态,她会采取什么行动?

这正是这个想象最可怕之处。正晴也因考虑至此,没有继续推理下去。但是,这个想法一直挥之不去。但是现在,看着她的眼泪,正晴深深感觉到自己的居心是多么卑鄙。这女孩怎么可能那么做呢?

“不能怪你,”他说,“你再说这种话,天国的妈妈也会伤心的。”

“那时候要是我带了钥匙就好了。那我就不用去找物业,就可以早点发现了。”

“运气真是不好啊。”

“所以,我现在一定会把家里的钥匙带在身上。看,就像这样。”雪穗站起来,从挂在衣架上的制服的口袋里拿出钥匙给正晴看。

“好旧的钥匙圈啊。”正晴说。

“是呀。这个,那时候也串了家里的钥匙。可是偏偏就在那一天,我放在家里忘了带。”说着,她把钥匙放回口袋。

钥匙圈上的小铃铛发出了叮当的声响。

第五章

1

喧闹声从出了电车车站检票口便没停过。

大学男生竞相散发传单。“××大学网球社,请看一看。”由于一直扯着喉咙高声说话,每个人的声音都又粗又哑。

川岛江利子没有收下半张传单,顺利走出车站,然后与同行的唐泽雪穗相视而笑。

“真夸张,”江利子说,“好像连别的大学也来拉人呢。”

“对他们来说,今天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日子呀。”雪穗回答,“不过,可别被发传单的人拉走哦,他们都是社团里最底层的。”说完,她拨了拨长发。

清华女子大学位于丰中市,校舍建于尚留有旧式豪宅的住宅区中。由于只有文学院、家政学院和体育学院,平常出入的学生人数并不多,加上都是女孩子,不会在路上喧哗。遇到今天这种日子,附近的住户肯定会认为大学旁不宜居住,江利子这么想。与清华女子大学交流最频繁的永明大学等校的男生大举出动,为自己的社团或同好会寻找新鲜感与魅力兼备的新成员。他们带着渴望的眼神,在学校必经之路徘徊,一遇到合适的新生,便不顾一切展开游说。

“当地下社员就好,只要联谊的时候参加,也不必交社费。”类似的话充斥耳际。

平常走路到正门只要五分钟,江利子她们却花了二十分钟以上。只不过,那些纠缠不清的男生的目标都是雪穗,这一点江利子十分清楚。自从初中与雪穗同班,她对此便已习以为常。

新社员争夺战在学校正门便告终止。江利子和雪穗走向体育馆,入学典礼将在那里举行。

体育馆里排列着铁椅,最前方竖立着写有系名的牌子。她们俩在英文系的位子上并排坐下。英文系的新生约有四十人,但位子超过一半是空的。校方并没有硬性规定开学典礼必须出席,江利子猜想,大多数新生的目的大概都是参加典礼之后举行的社团介绍。

整个开学典礼只有校长和院长致辞,无聊的致辞使得抵挡睡意成为一种折磨,江利子费尽力气才忍住哈欠。

离开体育馆,校园里已经排好桌椅摊位,各社团和同好会都在高声招揽社员。其中也有男生,看样子是与清华女子大学联合举办社团活动的永明大学学生。

“怎么样?要参加什么社团?”江利子边走边问雪穗。

“这个嘛……”雪穗望着各式海报和招牌,看来并非全然不感兴趣。

“好像有很多网球和滑雪的。”江利子说。事实上,光是这两种运动就占了一半。但绝大多数既不是正式的社团,也不是同好会,只是一些爱好者聚在一起的团体。

“我不参加那种。”雪穗说得很干脆。

“哦?”

“会晒黑。”

“那是一定的……”

“你知道吗?人的肌肤拥有绝佳的记忆力。听说,一个人的肌肤会记住所承受过紫外线的量。所以,晒黑的肌肤就算白了回来,等到年纪大了,伤害依然会出现,黑斑就是这样来的。有人说晒太阳要趁年轻,其实年轻时也不行。”

“哦,这样。”

“不过,也别太介意了,如果你想去滑雪或打网球的话,我不会阻止的。”

“不会啊,我也不想。”江利子连忙摇头。

看着好友人如其名,拥有雪白的肌肤,她想,的确值得细心呵护。即使她们在交谈,男生依旧如发现蛋糕的苍蝇般前仆后继。网球、滑雪、高尔夫、冲浪——偏偏都是些逃不过日晒的活动,江利子不禁莞尔。自然,雪穗不会给他们机会。

雪穗停下脚步,一双猫眼微微上扬,望着某个社团的海报。江利子也看向那边。在那个社团摆设的桌前,有两个新生模样的女生正在听社员解说。那些社员不像其他社团穿着运动服。无论是女社员,或者应该是来自永明大学的男社员,都穿着深色西装外套,每个人看起来都比其他社团的学生成熟,也显得大方出众。

社交舞社——海报上这么写着,后面用括号注明:“永明大学联合社团”。

像雪穗这样的美女一旦驻足,男社员不可能忽略,其中一人立刻走向她。

“对跳舞有兴趣吗?”这个轮廓很深、称得上好看的男生以轻快的口吻问雪穗。

“一点点。不过我没有跳过,什么都不懂。”

“每个人一开始都是初学者,放心,一个月就会了。”

“可以参观吗?”

“当然可以。”说着,这名男生把雪穗带到摊位前,把她介绍给负责接待的清华女子大学社员。接着,他回过头来问江利子:“你呢?怎么样?”

“不用了。”

“哦。”他对江利子的招呼似乎纯粹出自礼貌,一说完便立刻回到雪穗身边。他一定很着急,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介绍人身份被其他人抢走。事实上,已经另有三个男生围着雪穗了。

“去参观也好啊。”有人在呆站着的江利子耳边说道。她吓了一跳,往旁边一看,一个高个子男生正低着头看她。

“啊,不了。”江利子挥手婉拒。

“为什么?”男生笑着问道。

“因为……我这种人不适合跳社交舞,要是我学跳舞,家人听到一定会笑到腿软。”

“这跟你是哪一种人无关,你朋友不是要参观吗?那你就跟她一起来看看嘛。光看又不必花钱,参观之后也不会勉强你参加。”

“呃,不过,我还是不行。”

“你不喜欢跳舞?”

“不是,我觉得会跳舞是一件很棒的事。不过,我是不可能的,我一定不行。”

“为什么呢?”高个子男生惊讶地偏着头,但眼含笑意。

“因为,我一下子就晕了。”

“晕?”

“我很容易晕车、晕船,我对会晃的东西没辙。”

她的话让他皱起眉头:“我不懂这跟跳舞有什么关系?”

“因为,”江利子悄声继续说,“跳社交舞的时候,男生不是会牵着女生让她转圈圈吗?《飘》里面,有一幕戏不就是穿丧服的郝思嘉和白瑞德一起跳舞吗?我光看就头晕了。”

江利子说得一本正经,对方却听得笑了出来。“有很多人对社交舞敬而远之,不过这种理由我倒是头一次听到。”

“我可不是开玩笑,我真的很担心会那样啊。”

“真的?”

“嗯。”

“好,那你就亲自来确认一下,是不是会头晕。”说着,他拉起江利子的手,把她带到社团的摊位前。

不知道身边那三个男生说了什么,在名单上填完名字的雪穗正在笑。她蓦地看到江利子的手被一个男生拉着,似乎有些惊讶。

“也让她来参观。”高个子男生说。

“啊,筱冢同学……”负责接待的女社员喃喃道。

“看来,她对社交舞似乎有非常大的误会。”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对江利子微笑。

2

社交舞社的社团参观活动在下午五点结束,之后,几个永大男生便约他们看上的新生去喝咖啡。为此而加入这个社团的人不在少数。

当天晚上,筱冢一成来到大阪城市饭店,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摊开笔记本,上面列着二十三个名字。一成点点头,觉得战果还算不错,虽然不是特别多,至少超过了去年。问题是会有几个人入社。

“男生比往年都来得兴奋。”床上有人说道。

仓桥香苗点起烟,吐出灰色的烟雾。她赤裸着双肩,毛毯遮住胸口。夜灯暗淡的光线在她带有异国风情的脸上形成深深的阴影。

“哦?”

“你没感觉?”

“我觉得跟平常差不多。”

香苗摇摇头,长发随之晃动。“今天特别兴奋,就为了某一个人。”

“谁?”

“那个姓唐泽的不是要入社吗?”

“唐泽?”一成的手指沿着名单上的一连串名字滑动,“唐泽雪穗……英文系的。”

“你不记得了?不会吧?”

“忘是没忘,不过长相记得不是很清楚,今天参观的人那么多。”

香苗哼了两声:“因为一成不喜欢那种类型的女生嘛。”

“哪种类型?”

“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你不喜欢那种,反而喜欢有点坏的女生,对不对?就像我这种。”

“哪儿呀。再说,那个唐泽有那么像大家闺秀吗?”

“人家长山还说她绝对是处女,兴奋得不得了呢。”香苗吃吃地笑了。

“那家伙真是呆瓜一个。”一成苦笑,一面大嚼起客房服务叫来的三明治,一面回忆今天来参观的新生。他真的不太记得唐泽雪穗。她的确给他留下了“漂亮女孩”的印象,但仅止于此。他无法准确地回想起她的长相。只说过一两句话,也没有仔细观察过她的言行举止,甚至连她像不像名门闺秀都无法判断。他记得同届的长山很兴奋,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她。

留在一成记忆里的,反而是像跟班似的和唐泽雪穗一起来的川岛江利子。素面朝天,衣服也中规中矩,是个与“朴素”这个字眼非常吻合的女孩。

记得应该是在唐泽雪穗填参观名单的时候,川岛江利子站在不远处等待。不管有人从她身旁经过,还是有人大喊大叫,她似乎都不放在心上,仿佛那样的等待对她而言甚至是舒适愉快的。那模样让他联想起一朵在路旁迎风摇曳、无人知其名字的小花。

像是想摘下小花一般,一成叫住了她。本来,身为社交舞社社长的他,并不需要亲自招揽新社员。

川岛江利子是个独特的女孩,对一成的话作出的反应完全出乎他意料,话语和表情令他极感新鲜。

在参观会期间,他也很留意江利子。也许应该说不知不觉就会在意她,目光总是转向她。或许是因为她在所有参观者中显得最认真。而且,即使其他人都坐在铁椅上,她自始至终站着,可能是认为坐着看对学长学姐不够礼貌。

她们要离开的时候,一成追上去叫住她,问她作何感想。

“好棒。”川岛江利子说,双手在胸前握紧,“我一直以为社交舞已经落伍了,但是能跳得那么好,真是太棒了。我觉得他们一定是得天独厚。”

“你错了。”一成摇头否认。

“嗯?不是?”

“不是得天独厚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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