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拉磨小说网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卢作孚 >

第108章

卢作孚-第108章

小说: 卢作孚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便在无形无象中为迫在眉睫的下一轮“商场竞争”定了性,这竞争,必是暗斗,绝非明争,注定是恶性的。同时给民生公司总经理制定下一条游戏潜规则——你这条小鱼这两年不是吃成大鱼了么,如今,我这条更大的鱼要来吃你,你要么被吃,要么反咬一口吃我,无论你吃我、我吃你,接下来的“商战”中,你都只能凭一己之力,绝无任何声援,你不能呐喊、不能呼吁、打碎牙你只能和血吞,甚至连被咬断喉咙、遭受致命伤痛时,你也不敢哭号,你只能蜷回你的老巢,闷声哼哼。

这是一条民生公司总经理卢作孚不能、也不敢违犯的铁规则。

三九天江风扑面打来,卢作孚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地裹紧身上的民生服。

“今日午后1时起至晚9时半,民生公司欢迎上海军政商学各界人士参观民元轮,来宾千余人,其中包括宋子文、杜月笙、黄炎培等董事……”上海码头,民元轮上,无线电广播着。

一身灰麻布制服的卢作孚融入衣着华贵的名媛名流中,他刚送别杜月笙,相互间颇热情颇礼貌。送别黄炎培,颇珍惜。不回头,他也知道,民生公司新董事宋子文与其部下南京国民政府的国营招商局局长徐地九正在瞄着自己,耳语着。

果然,一转背,卢作孚看到宋子文与徐地九向自己走来。

卢作孚与宋子文握手。握罢,宋子文身后,徐地九伸出手来。卢作孚收敛笑容,看定徐地九。卢作孚身后,民生公司上海分公司经理张澍雨担心地望着卢作孚。看到卢作孚终于伸出手去,矜持地与徐地九握手,张澍雨松了一口气。

一番应酬后,卢作孚登上民元轮高处,目送宋子文下船,他心中有数,民生进入长江下游,与南京政要发生关系,势在必然。

张澍雨知道他的心事,说:“宋氏加入偌大股本,已成我民生董事。他与杜月笙、张公权,都是在江浙财团中极有吨位的人物。”

卢作孚收敛笑容,盯着宋子文背影道:“他,如果仅仅是江浙财团重要人物,那倒好办了!”张澍雨听出总经理话外有音。

卢作孚沉重地说:“招商局野心大。”

张澍雨接话:“总经理,您是说,对南京国民政府的国营招商局应……”

卢作孚说:“去年,我要收回内河航权,收购美国捷江公司,国营招商竟要插手,国民政府交通部反作了招商的帮手。”

张澍雨接道:“总经理不得不亲赴南京,面见次长张朝帆。”

卢作孚沉着脸道:“国营招商!”

宋氏家族的国营招商局,正是霍然堵死卢作孚前路的新对手。而最叫人头痛的是那条潜规则。对手也是中国人,与民生公司同营内河航业,公众眼里,二者区别不过一为国营、一为民营。所以,接下来的商战中,无论竞争如何惨烈,你都不能像突破英、美、日列强公司围剿时那样呼吁国人同情、保护和支持。仍以“商战”喻,前几年民生公司打的是一场抵御外侮的“卫国战争”,由新对手挑起的却纯属“内战”。你只能像自然界其它物种那样,“弱肉强食”、像青少年时代在省城读到的西哲的书籍所论断的那样“适者生存”,反之,则被更大的鱼无声无息地吞下肚去。这一向,由合川赴申这一路,民生公司总经理都在为生存对策而绞尽脑汁……

见张澍雨一直望着自己,卢作孚道:“国营招商,我民生应慎重对之。时时警惕,处处警惕。”

“请示应对之法。”

卢作孚在纸上写下:“促成民营合作,以对国营招商。”

张澍雨接过,认真点头。他将纸条撕得粉碎,抛向灯火辉煌的江中。卢作孚心知,自己现在能给出的,远不是什么诸葛亮的锦囊妙计,这只是在危急关头自己所能拿出的一个自卫对策。可行不可行,还是那句话,得干了再看。可是身为总经理,此时此地,自己绝不能在分公司经理面前暴露出任何怯懦与茫然。此时需要的自信,十年惨淡经营之路证明,唯有自信,才有人信,才有全公司同人生死不二的信心。

想到此,卢作孚收回目光,问:“买地的事?”

张澍雨递上一张上海地图,上面标明了民生新买的地皮。卢作孚取出一张自己手绘的彩图,叠于其上,可见彩图上字样:民生上海分公司职工宿舍设想图。

这时,记者可卿前来采访,见状,便先问此事。次日,《商务日报》载:“记者获悉,民生在上海市中心区政治东路购地8亩余,卢作孚称,不作他用,专为上海分公司职工建设宿舍。经卢作孚决定采用钱昌淦工程师设计方案招标建筑。”

次日清晨,卢作孚再上民元轮,与即将处女航的船员一同按公司规矩进行“朝读会”,他亲自读报,读到这条消息后,无意中看到员工们一张张脸,看到轮机长宝锭那张从小到大一张傻笑的娃娃脸居然挂了两行泪,卢作孚心头一动,感觉自己昨天以前的揪心的沉重似乎在无声无息间化解了许多。

比人祸先降临的,是天灾。1936年秋冬以来,四川遭百年不遇大旱,川江水位奇落。

1937年1月,宜昌码头泊靠的民元轮上,卢作孚忧虑地望着水位标尺,水位降到了零以下。透过标尺望去,码头停泊着无数中外轮船,囤船上无数坐等轮船开通的旅客,那片大荒滩上,又一次堆满各种货物,其中最显眼的是谷米。又有大量铁路器材,上面标明“成渝铁路”字样,是交与民生公司承运的。

宝锭汇报:“向来江水落到零度,中外公司轮船均需停航。”

卢作孚说:“民生公司如也一样停航了,不但扬子江上游三个月以上断绝了交通,公司亦将三个月以上断绝了收入。”

宋二哥十分着急地说:“三个月!大家怕都饿死了!”

卢作孚道:“四川早有人饿死在你我前面了。”

宝锭说着:“救灾谷米,哪里运得进去?”

宋二哥接话:“要是另外还有条路,就好了。”

“路?铁路没修成,自古四川出口,就这一条黄金水路,民生的船,却堵在家门口。”卢作孚看着枯竭的江水说着:“这是何等可怕的问题啊!”

宝锭悄悄对宋二哥说:“我还是头一回听他说——可怕。”

卢作孚听见了此话,喃喃地问:“我说可怕了?”

宝锭答:“自己刚说的。”

卢作孚重复道:“可怕。”

宝锭接茬:“又说了。”

卢作孚叹道:“可怕就可怕在我说可怕!我这脑瓜里的思路,好像眼前这水路一样,突然枯竭了,堵死了。”

在童年好友面前,卢作孚拼命摇头,又带了些孩子气。

宝锭穷作乐,欲逗卢作孚开心,扬起拳头道:“要不要我宝锭一锭子帮你打通?”

卢作孚犟着脖子说:“打。”

宝锭突然笑开说:“魁先哥,你这脑瓜,宝锭打不通。宝锭找个人来,包你打通!”

“谁?”

“川江醉眼!”

卢作孚好奇地问道:“川江醉眼?”

宋二哥兴奋地说:“宜昌以上,万县以下,走船的——楚帮舵把子大爷!川江险滩一百五十八,他把那双醉眼闭起,也敢闯!就是脾气犟。”

卢作孚忙问:“醉眼有何志趣?”

宋二哥答:“志趣不知,爱酒如命!”

是夜,月光如水,江上风清。

宜昌荒滩边,一叶扁舟,一根长长的篙杆,竖在船头,雪亮的钢尖头直指苍天,月下闪着寒光。一条汉子闭着眼睛,任是三九天,仍敞着怀,鼾声盖过涛声。

“月亮都落在河头漂出峡口了,醉眼还不睁开!”宝锭道,他、卢作孚和宋二哥坐在对面看着汉子。

卢作孚望着撂在船上的空酒坛酒碗,自言自语道:“醉眼兄睡得正欢,怎好打搅,你我兄弟不如取他的鼾声下酒!”宋二哥老江湖,一听便明白,车转身,将带上船来的两坛泸州老窖拿了出来。宋二哥叫一声:“怪哉!”

卢作孚望去,那醉眼就在宋二哥揭开坛盖时,便一抽鼻子,自然停了鼾声。卢作孚一笑,把酒临风,月光下泻出一条银亮的长弧……醉眼睁眼,明明看见自家船上平白无故多了几个不速之客,却并不问询,只放眼四寻:“老窖?”

卢作孚看一眼酒坛,上面果然写着老窖。宝锭怕自己笑出声,坏了江湖规矩,便装出要小解上了岸,回头只见酒坛子已经抱在醉眼怀中。

听得卢作孚说话:“醉兄,这渝宜线是四川的咽喉!”

醉眼顾自喝着。

卢作孚又说:“川中饥民七千万,宜昌谷米堆满河坝。我民生公司有船无水,叫老天爷卡住了咽喉。”

醉眼顾自喝着。

卢作孚望着苍茫上游,说得动情:“民生想为生民送上一碗活命的米粥,送不上去哇!”

醉眼一碗接一碗,只管倒,只管喝。喝罢一坛,随手将坛子放在江面上,一拍,像拍拍小屁股打发一个小崽儿,见坛子滴溜溜漂去,抹嘴一笑,手伸向卢作孚。卢作孚也伸出手去与他相握。他不握手,手却指着卢作孚身后,卢作孚回头望去,才晓得他指的是下一坛,便又递给他。他就着坛子,懒得再泻入碗中,就坛喝了个底朝天,再次将坛子放入江中,一拍,不待坛子漂去,人已倒在船中,鼾声再起。

宋二哥怒起,宝锭正要抢上船去,只见卢作孚手一抬,止住二人,对醉眼道:“醉兄好睡。作孚告辞。”

卢作孚刚上岸,听得醉眼醉中咕哝:“你要我做什么?”

卢作孚回头,见醉眼依旧躺着,月光下双眼却闪着精光。卢作孚与其对视良久,说:“零度枯水,川江不走船。我要醉兄助我,破了这规矩!”

“青滩泄滩不是滩,崆岭才是鬼门关啊!”次日破晓,崆岭江面,拔地而起一声闯滩号子。

醉眼左手抱酒坛,右手掌着舵把子,领喊号子,引船闯滩。船工应着,划着。

卢作孚站在醉眼身边,望着江面问:“眼下川江,是断航,不是断流。醉兄,这断航咽喉,到底卡在何处?”

宝锭与宋二哥捧出川江航运图。醉眼灌一口酒,眯着醉眼,看也不看地图便说:“上八节,下八节!”

卢作孚问:“上下八节?”

醉眼道:“重庆到万县,卡在上八节:灶门碛、秤杆碛、折桅子、风和尚,漕口狭窄,水深不过六尺,船肚皮吃水超过五尺五,绝不可过。”

卢作孚看地图,醉眼所说地名,全如图上所标。

醉眼继续道:“万县至宜昌,卡在下八节,尤为凶险。其中崆岭、冰盘碛、青滩、下旦包数处,漕口不仅狭窄,更多有暗礁布于江底,平日稍长、吃水稍深的轮船就很难通过。”

涪陵城下,江中那一块长约1600米,宽15米的天然巨型石梁。唐朝朱真人在此修炼得道,乘鹤仙去,故名白鹤梁。枯水季节,自唐广德元年至今上百条、计三万字石刻题记便呈现在今人眼前。更有黄庭坚、朱熹、王士祯诗文题刻,篆、隶、行、草皆备,颜、柳、黄、苏并呈,是为重庆一方文人墨客枯水期间向往一见的“水下石铭”胜景。

唯有川江上跑船的人,恨不得一辈子莫看到这只白鹤。去年卢作孚赴申主持民元下水典礼路过时,失声惊叫“这才几月啊,白鹤变得如此之大”,说的就是此石。随常岁月,白鹤梁每年12月到次年3月长江水枯,才肯浮出水面。这年露出得这么早,这么大,预兆着历史上罕见的一个枯水年正在到来。

明知“祸不单行,来者不善”而又无路可退,卢作孚只好逆风逆流而上。1937年,他将民生公司轮船应对枯水特别会议安排在白鹤梁召开,就连最缺乏想象力的人,也晓得总经理有深意焉。

卢作孚正指着铺在石梁上一幅巨大的川江地图做着讲解:“下八节之新滩,水深条件虽好一点,但落差却达2米多。水势湍急凶猛动力小的轮船肯定难以溯江而上。”

与会人员有民生公司各轮船船长、灯笼大副、宝锭、宋二哥……

老船长说:“这些年,上下八节,打船破船,海损事故不下500起!”

灯笼大副道:“一条黄金水道,被这上下八节活生生卡断咽喉,要怎么才把它连得起来?”

卢作孚指着地图上新标明的重点处说:“眼前川江,是断航,而非断流。断航咽喉,只在上下八节。若能打通这上下八节,我民生将免受其害,七千万饥民最少也得一碗活命的米粥!”

宋二哥恼道:“这上下八节,闯也闯不通,炸又炸不掉,除非是绕开走。”

宝锭大声地说道:“自古出川一条道!要绕开这卡断船路的咽喉,除非是——给民生轮船安两只翅膀!”

卢作孚脸色骤变,从地图上抬起眼来,看定宝锭:“你说什么?”

宝锭有些怕,“算我没说。”

“再说一遍!”

宝锭忐忑地答:“我说……要想绕开,除非是——给民生轮船安两只翅膀!”

卢作孚笑开,好像受到了什么启发,“谁说一定要长翅膀,才能绕开走?”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3 2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