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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士子风流-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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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针对浙江官场而发,而学生虽然有欺君之嫌,却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以陛下的心思,反而对学生更加借重。因为陛下会意识到,浙江上下的各司各科道官员,统统都不足为信,锦衣卫到了地方也难有作为,这时候,他最相信的会是谁?”

王公公泪流满面,几十年的太监资历,结果被一个姓徐的毛头小子说他不懂陛下心理,这太监算是白做了。

不过徐谦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让王公公也不由思维发散起来:“你的意思是说……陛下对浙江官场失望,反而会更加信重于你?”

徐谦颌首点头,道:“不错,陛下是绝顶聪明的人,定能明察秋毫。”

徐谦口里说明察秋毫,心里却是忍不住在笑:“说是聪明,倒不如说疑心病更为妥帖一些,嘉靖天子的疑心病在整个大明朝的历代皇帝之中绝对是数一数二,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完全去信任一个人,越是不信任这些官员和豪族,他就越需要像我这样的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一封奏疏

王公公可不敢相信徐谦的话,只是觉得自从和徐谦打了交道之后每日都提心吊胆、要死要活的,好端端的一个织造太监,威风八面,结果却每日要遭这份罪。

不过眼下再悲叹也没有什么用。

有了问题就要解决。

他沉吟片刻,道:“多说无益,咱家现在在想的是如何向宫里解释这件事,黄公公那边倒好说话,最紧要的是陛下怎么说。”

徐谦道:“不妨这样,便让我上书一封,请王公公代为陈奏如何?”

王公公看了徐谦一眼,道:“怎么,你打了腹稿吗?你要知道,陛下距离我们十万八千里,他如何看待此事都在一念之间,凭的就是这些奏书,若是奏书里有什么纰漏,你这欺君大罪是逃不掉的。”

徐谦倒是很有信心,道:“公公交给学生即是。”

说罢,去寻了个编修上笔墨纸砚,徐谦提起笔,沉默了片刻,下笔道:“学生杭州府禀膳生员徐谦谨奏:学生出身贫贱,承蒙陛下厚爱,赐以忠良匾额,追谥先祖……”

他下笔很快,显然此前就已经打好了腹稿,不过奏书的开头倒是并没有太急躁的去提及商家的事,而是一副感激涕零的谢恩奏疏格式,下笔百字之后,他笔锋一转,便开始阐述商家事情经过了,无非是历数商家罪状,痛陈厉害……

洋洋一千余字下来,徐谦最后道:“陛下万金之躯,手持国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王土之中竟有士绅勾结倭人为祸,王臣多为营私之徒,学生虽为生员,深受国恩,粉身难报万一,愿效绵薄之力……”

这一篇准确来说,并不算正式格式的奏书,倒更像是一封书信,等徐谦落笔,王公公已经等不及,便是想看看这徐谦到底如何开脱,不等墨迹吹干,便捡起奏书来咬文嚼字地看过去。

看完之后,王公公却很不满意,忍不住道:“你这通篇都在为自己辩解,陛下是什么人,岂能看不穿你的心思?还是收起这些小心思,老老实实伏罪认错,陛下念你办报之功,或者可以轻饶。当今皇上可不是好糊弄的,你连这都不明白?”

徐谦满怀信心道:“王公公若是信我,就将这奏书递上去便是,到时保准你我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见徐谦如此自信,倒是让王公公糊涂了,他不得不又看了奏书一遍,可是仍然觉得这样写很是不妥,陛下太聪明,难道连徐谦百般为自己辩解的事会看不清楚?皇上又是眼中不容沙子的性格,越是百般抵赖,反而容易勾起他的怒火,在陛下面前耍小聪明,这不是找死?

王公公觉得自己担负责任,绝不容徐谦再这样胡闹下去,于是虎着脸道:“不可,不可,你另外写一份,咱家来为你拟稿,你抄录一份也行,若是这样的奏书递上去,非要龙颜大怒不可。”

徐谦被这王公公的执着弄得很是无语,只得再三劝他,只说有自己的考量,就送这封上去,保准比认罪有用。

最后惹得这王公公心中火起,拂袖道:“好,好,你不听老人言,咱家也懒得管你,你自己要送死,别怪咱家没有提醒!”接着收了徐谦的奏书便拂袖而去。

徐谦心里的大石落地,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消息了。

乡试在即,自己似乎不能再耽误了,这一次乡试决定自己的前途,是该静下来好好读书。

可是他猛地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一次为了震动提刑司,把那孔副使逼去商家,他欠了王艮一个人情,把锦衣卫拉了去站桩。不管怎么说,人情就是人情,而且他也已经保证请这位王夫子到报馆来任编撰。

做出这个决定,徐谦倒是并不后悔,只是觉得有些头痛,王艮这样的人成分太复杂,三教九流都认得人,这固然对徐谦有好处,可问题也在这里,此人同时还是个定时炸弹,他跑来报馆,当然不是突然来了兴致,而是因为报纸更有利于传播他的思想。

徐谦为了这件事整整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日清早他去探望徐申,给徐申喂了药,徐申对这侄儿更加热心了几分,经过了这件事,叔侄二人关系亲密了不少。

徐申见徐谦愁眉不展,便忍不住问道:“谦儿,是不是商家的事还有麻烦?我早就说了,没必要出这个头,打了也就打了,何必如此……”

徐谦摇头,正色道:“不是为了商家的事,而是为了王艮的事。”

他对徐申也不隐瞒,将王艮的事一并说了,道:“这个王艮乃是泰山学派的领袖,力倡心学,和朝廷的理学大大不同,所以我怕到时候请了他来会有麻烦。可是……既然已经下了许诺……”

徐申目光幽幽,道:“其实也不必去做君子,你爹平时不都在教导你过河拆桥吗?”

徐谦想到老爷子,顿时无语,却凝重摇头,道:“爱占人便宜是一回事,甚至是居心不良也是一回事,可是男儿在世,岂可言而无信?”

徐申沉默,摇摇头,道:“你读书都读坏了,哎……”

他毕竟老奸巨猾,随即道:“其实这件事也容易,趁着那王夫子来之前,不如报馆多聘请几个编撰,到时这报馆里有四五个编撰,选稿的时候自然也不是王夫子说了算,王夫子孑身一人,双拳难敌四手,这择稿的大权自然就不是他一人做得了主。”

徐谦抚额激动地道:“叔父圣明,竟有我爹的风范,这一手实在漂亮。”他又忙道:“我这便去想办法请人。”

徐申似乎牵动了伤口,龇牙咧嘴地抽了口冷气,道:“不要摇晃床榻,人手的事好说,要请大儒也容易,现在不少大儒都是闲来无事,成日就想扬名立传,报纸对他们来说正是扬名的好机会,待会让梦婷给你写一份名单,你派人去聘请便是。”

徐谦连连点头,应承下来。

此时到了初夏,杭州的天气说变就变,正午的时候,一场暴雨毫无征兆地来临,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雨水充填,事不宜迟,徐谦已经派了人前去下聘请了,明报本就有一个编撰,再加上王夫子便是两个人,若是再请到三四个大儒,不但可以借机扩充明报,同时也可避免整个明报的文章被心学的文章充塞。

这个主意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办法,让徐谦提起的心终于松了下去。

一个时辰之后,三四个穿着蓑衣去下聘的伙计回来报馆,都说大儒们听到明报要请他们去编撰,倒都是兴致盎然,已经约定了明日便来报馆。

这些人都是徐谦精挑细选,他们的文章也都看过,都是最正统的理学文章,绝不会有离经叛道之虞,徐谦大大松了口气,坐在屋檐下,看着外头的雨水沥沥。

正在这时,却有驿站的人来,说是有书信到了,是京师来的,送给徐谦的。

一般驿站是不传递书信的,不过也不是没有特殊情况,只要有关系,就可请人带来。

徐谦一听京师来的书信,顿时精神一振,老爷子去了这么久,终于有回音了。

他连忙接过书信,将封泥拆开,赵梦婷也闻讯而来,在旁窥视,忍不住道:“想不到叔父竟已成了锦衣卫百户,这才多久哩。”

徐谦则是面露苦色,老爷子脾气又见长了不少,尤其是做了百户,底气充足,满篇书信都是对他狠狠训斥的,什么要好好读书,不好好读书便打断他的狗腿,又说京师这边疯传花柳,许多读书人和公子都沾染了这病,以至于京师学官们三令五申不得学生进烟花场所,否则一律革去功名。接着又训斥徐谦切莫去烟花场所,老徐家还指着他传宗接代。

一封信读下来,徐谦心里堵得慌,赵梦婷却是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叔父的话,你可不能不听,到时我和徐申叔父一道督促你。”

徐谦义愤填膺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日子过得很快,两日之后,那位王夫子便来登门了,徐谦热情地接待他,口里道:“早就盼着先生来,现在来了正好,我已在报馆整理了一处地方专供先生择稿办公,先生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向学生提便是。”

说罢,又要介绍其他几个编撰给他认识,王艮一一与这些编撰见了礼,倒是没有露出怒容,嘴角永远带着恬然的微笑,仿佛一切的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向徐谦道:“乡试就要近了,老夫在这里择稿时也颇有闲暇,你若是有对不明白的地方,大可以来问老夫,老夫虽及不上谢学士,却也绝不是无用之人。”

王艮的一番话让徐谦很是惭愧,明明小小的阴了他一把,他竟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对自己如此坦诚。

可是徐谦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莫不是王夫子故意让自己生出愧疚之心吧?他便心里告诫自己,千万小心,切莫着了这些老狐狸的道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龙颜震怒

淳安传来的消息没有出乎徐谦的预料之外,那位提刑副使孔大人直接带着诸多差役、兵丁围了商家,商家人图谋不轨,竟是胆大到‘负隅顽抗’,眼看事情紧急,这位孔大人当机立断,立即强攻。

是日,尸横遍野,商家族中子弟死伤殆尽,这些商家子弟很是硬气,在官军强攻之前,竟然烧毁了所有的账簿,焚毁了许多证物。

不过不管怎么说,浙江上下一片欢腾,上书进言商家其罪的自去上书去了,弹冠相庆的自然弹冠相庆,所有人都不由松了口气,商家人死得好,死得妙,那场大火烧得好,烧得也妙。

虽在徐谦预料之中,徐谦还是不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些人——实在太狠。

他不相信商家在无数官军包围之下还敢负隅顽抗,也不相信会恰好烧起一场大火,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杀人灭口,都是为了湮灭所有可能的证据。

整个浙江官场竟无一人提出质疑,也无一人为商家说一句话。

商家固然是该死,私自下海,甚至少不了烧杀劫掠,可是商家今日又岂不是那些平日里的‘人脉’们造就?若不是这些人脉为他们保驾护航,为他们扫清障碍,便是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这么做,而现在,这些人脉一个个要将他们置之死地而后快,甚至连捉拿起来让有司审问其罪的机会都没有。

一切……已经结束,在无数人长长松一口气的功夫,也在无数人弹冠相庆的时候,那布政使汪名传倒是去了淳安一趟,老泪纵横地跑去文毅公的墓前大哭一场,这在徐谦看来,似乎又使自己学了一门做官的手艺,原来杀人全家,还可以假惺惺地跑去人家祖先坟上悼念,且还能挤出泪来,这种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本事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不过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已经和徐谦无关,他静下心来,每日到报馆里看看报,或是写一两篇经义文章命人送去余姚请谢迁点评。

倒是王艮在报馆里颇为憋屈,四五个编撰,而每日的文章版面只有这么多,人人都有自己的主张,于是自然免不了扯皮,几天的功夫,这位新来的王编撰一篇自己择好的稿子都没有发出去,如此说来,报馆还是很开明的,所谓少数服从多数,王艮势单力薄,不占优势,他不吃亏谁吃亏?

只是这位王夫子似乎并不急,每日坐在报馆里吃茶,要嘛就是与其他几个编撰闲聊,并没有与人争执,读书人凑在一起,自然不免要谈谈诗词,偏偏这位王夫子吟诗作对都属上乘,令其他几个编撰对他颇为佩服。

他有时也拉徐谦去,硬拉着要给徐谦讲学,徐谦心里对他有戒备,觉得他不是讲学,是来洗脑。

不过他八股文的水平高,使得徐谦鬼使神差,也经常要去讨教,讨教完了,他便坐在那里,大谈他的格物致知,他讲学很是生动,旁征博引,俏皮话连篇,说到心学提倡的诸多思想也很有道理,最后他问徐谦:“徐公子以为如何?”

徐谦如磐石一样坐着不动,回答道:“好。”

王夫子不由笑起来:“孺子可教,既然徐公子觉得好,还排斥王学吗?”

徐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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