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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浮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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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钺点了点头:“很好,那么请先生再拿一副能使人毫无痛苦地死去的药。”

卢雪庭这一回取出的是一颗红樱桃般的丹丸。

明钺把药丸托在手中,对着烛光细细打量,一边道:“先生,解药呢?”

卢雪庭回道:“此药入口即死,并无解药。”

明钺道:“痛快!这药……拿来自尽倒正合适。”看他意思,似乎颇想一试。

卢雪庭几乎又要站起来,陪笑道:“三爷,您……虽然百毒不侵,这个玩笑还,还是不开的好。”

明钺微微一笑:“百毒不侵?这也是先生的功劳,不过……”他轻轻叹了口气,“我的话,也不全是开玩笑。其实,我的生死对任何人都不重要,我要是,要是此刻死了,不会有人真心地为我流一滴眼泪,先生信吗?”

卢雪庭垂下头去,既不敢说“不信”,更不敢说“信”。

明钺把药丸丢到一个空茶盅里,仍微笑着道:“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为我流泪,曾经有……可是,他已经死了,他永远不会再流泪了,也不会再看我一眼了,我真想、真想再看看他,看看他那双眼睛啊。”他的眼中极慢极慢地浮上了一层泪光,但他却仍在微笑,泪水衬得笑容煞是凄凉,他轻轻地摇着头,“我其实不想这么做的,我不想骗他,更不想伤害他。可是我又不能不做,我不能再一次失去他了,不管他是谁,他会有这样一张脸和……和这样一双眼睛,这一定是天可怜我,才给我这个机会,因为我已经为他……流过这样多的……泪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中的泪也流了下来,不过立刻又被绵密的面纱吸了进去,不见了,只看得见他的面纱缓缓地洇湿开去。

卢雪庭虽然听不懂他的话,却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那种无奈的满足的语调和笑容里的痛苦使他第一次相信了世上真的会有“心碎”这种违背医理的事情。虽然他已经猜到了下一步可能出现的情况,还是忍不住把手覆在了明钺放在桌上的手上,轻声道:“三爷。”

明钺慢慢回过头来,他的眼中也映着两点烛火,他缓缓道:“对不起,先生,你看见了,我也是个有感情、有眼泪的人,可是,今天的事……”

卢雪庭点了一下头:“三爷,小的明白,三爷是不能让一个看见您流泪的人再活在这世上的,可惜,小的不能再为三爷效力了。”他翻过明钺的手掌,在他已经烙焦了的掌心上撒了一点白色的药粉,才慢慢起身,取出茶盅里的红色药丸,向明钺施了一礼,道,“小的的命是三爷所救,如今还给三爷也是应当的,请三爷保重。”
明钺拱手齐眉,道:“多谢先生。”话音未落,卢雪庭已“砰”然倒地。

明钺望着他的尸体,眼中竟无一丝惋惜,只有赞许。过了一会儿,才扬手在桌上连叩七下,暗门又悄然打开,鹦哥儿从屏风外转进来,躬身道:“三爷有何吩咐?”对卢雪庭的尸体也是视如不见。

明钺靠在椅上,道:“连夜传我的令牌给金刀帮,要他们派十个人赶到白石镇埋伏,听我号令。”

鹦哥儿道:“是。”

明钺道:“还有,把卢先生和他的药箱收拾下去,尸体要好好安葬。另外,派人去打听再请个好大夫来,按请卢先生的老例。”

鹦哥儿又应了一声,见明钺不再说话,才提起药箱,拖着卢雪庭的尸体退了出去。

明钺又沉吟了一会儿,打开那瓷瓶的盖子,从夹层中取出一枚黑色药丸,慢慢向烛火上凑去,眼见药丸已将融化,他却又缩回手,长叹一声,又把药丸装了回去。



、第四章


天一亮,珠灯的光辉自然就消失了,没有什么真的能与太阳争辉,当然也包括了明月。

冷潸醒来时,外面的一层绫帐又已被挂起了,窗子半开着,清晨的风轻轻吹进来,却又不至直接吹到自己床上。

明钺不知何时起又已坐在桌前,冷潸看见桌上叠放着自己的衣物,明钺手中不知握了什么东西,似乎正在沉思。

冷潸没有打扰他,自己试着运了一下内力,虽然还觉得有些虚弱,却已不再眩晕,他满意地叹了口气,悄悄坐了起来。

明钺忽然转回头来,见他已醒,似乎愣了一下,慢慢起身走到床边,问道:“怎么样?还是……一定要走么?”

冷潸笑了一笑:“多谢三爷,在下已经可以行动了。”

明钺微闭了闭眼,道:“好吧。”把床前那一层纱帷也拉开,道,“你的东西都在桌子上,你看看少了没有。我能发现的基本都在了,除了,你的鞋。”他看了看冷潸,“我把它扔了,不过还能找回来,那里面,没什么秘密吧?”

冷潸的脸蓦地红了,他知道自己的靴子已经破了,不由吃吃地道:“三爷……说笑了,哪有什么秘密,有……有几个洞倒是真的。”

明钺端正的唇廓又泛起一丝笑意,但几乎是马上又消失了。他吸了口气,道:“我这儿……有一双旧鞋,你试试吧,不合适的话,我们……再想办法。”说着,把手伸了出来。

冷潸这才 看见他手上拿着一双黑色的鞋,道:“这太麻烦三爷了。”边伸手来接。

明钺却仿佛很紧张,犹豫了一下,才递给他一只。

冷潸见那鞋也不过是普通黑色缎面,白布鞋底,鞋底已微微泛黄,可见的确是旧的,不过似乎并未穿过。冷潸套上一试大小却正正好好,竟仿佛是专为自己所做,不知明钺怎么会找到这么合适的一双鞋。

明钺盯着他问道:“合……适吗?”不知怎的,三个字也断作两截。

冷潸奇怪道:“正合适,真是太巧了。”

明钺长叹了一声:“天意!”把另一只鞋也放到床上,转身走出门去,边扬声叫道,“雪鹿,进来伺候。”自己却径直出门而去。

冷潸望着他的背影,不解地摇了摇头。

雪鹿却已经进来了,肩上搭着毛巾,手里捧着装水的铜盆,一直走到床边,单膝着地,道:“请公子洗漱。”

冷潸吓了一跳,忙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雪鹿道:“这是三爷的规矩,公子爷请吧。”

冷潸还是摇头:“不行,你起来,我不习惯这样。”

雪鹿想了想,站起身来:“那好,公子爷请自便,小的、小的先出去。”把水盆等物放好,躬身退了出去。

冷潸一边洗漱收拾,一边奇怪:明钺究竟是什么人呢?江湖人家,哪里有这么大的规矩,倒象是官宦贵胄之家的气派。

鹦哥儿的房间在这一层院子的角落里,是单独的几间房子,有自己的厨房,这几天来,冷潸所吃的药,一直由她在这里亲自煎好,再送到明钺的手里。

明钺进来的时候,鹦哥儿正在忙着向外沥药,明钺打个手势让她继续,自己则坐在一张椅子上静静地看着。

鹦哥儿一边收拾,一边道:“三爷何必自己来呢,一会儿我自然会给三爷送去的。”

明钺以手支额,半晌道:“我不能……再和他在一起呆下去了。”

鹦哥儿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明钺的脸色,柔声道:“三爷,您这几天太累了,冷潸的事,值得您如此费心吗?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就行了,您去睡一会儿吧。”

明钺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不明白,鹦哥儿,你不会明白的,没有什么剩下的事,没有人能够代替我。”他撑了一下桌子,起身端起盖好的药碗,走了出去。

冷潸刚刚收拾好自己,雪鹿已经端着一托盘的清粥小菜等在桌旁了。冷潸吃时,他便侍立在一旁,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害得冷潸暗自嘀咕:亏得明钺还没吩咐他喂我,不然他绝不会这么老实的。
只不知,这几天的药,是谁喂自己喝的。

刚想到药,明钺就带着满身的药气走了进来。冷潸望着他手上的药碗,做了个苦脸,这几天他虽然一直不太清醒,却也知道这药很难吃。

明钺也在桌边坐下,笑道:“就剩这一副了,本该让你带上的,又怕路上不方便,索性吃了再走吧。”

冷潸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苦笑一下。

明钺望着他的怪相,忍不住微笑了,抬手整了一下他的衣领,道:“别这样,一个人在这道上走,要知道保重自己,不管心里有什么事,毕竟你还年轻呢。”

冷潸怔了一怔,明钺这种态度太熟悉了,熟悉得不该发生在这么陌生的两个人之间。但他还是点头道:“是。多谢三爷的……教诲。”

明钺道:“什么教诲,不过是几句话而已。你我这一次也只不过是邂逅,不是我,也许也会有别人救你,对于你来说,谁都一样;对我,却要看以后的……缘分了。”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一种寂寞的意味在他的语气中流露无遗,冷潸不由抬起目光,仔细打量了一下明钺。他第一次见明钺是在半昏半醒之间,第二次是在夜晚,都不曾认真克过,出于礼貌也不好直视,这次看时,才发现明钺的脸色也十分苍白,只不过因为一身白衣,看起来不大明显,就是他的神色间,也隐着一丝落寞。

冷潸站起身,略拱了拱手,道;“三爷是我的恩人,这不是一句'缘分'就能揭得过去的,在下一定会来报答三爷的,或者,三爷肯光临寒舍,让冷某一尽地主之谊。”

明钺微摇了一下头:“是啊,你的家……”他拉冷潸坐下,道,“你说的不错,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 我的,你我……”他忽然停下话头,转头吩咐侍立在一旁的雪鹿,“去给冷公子准备马车,到白石镇。”不等冷潸阻止,雪鹿已经出去了。

冷潸只好回头向明钺道谢,明钺扬手阻止了他,道:“不用谢,你并不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说实话吧,你……你长得很象我的……弟弟,不过,他已经……死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冷潸转眼看了看墙上的画,明钺道:“是的,是那个……吹箫的,他的箫吹得很好。”

冷潸道:“另一个,就是三爷吧?”

明钺道:“是我,那时候,我还……年轻呢。”他忽然回过神来,道:“吃药吧,都快凉了,看来,你是一定得吃了。”

冷潸这才想起那碗药,皱皱眉,端起来一饮而尽,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做出个鬼脸。

明钺显得很紧张,双手在桌下互握在一起,直到冷潸放下碗向他做鬼脸,才忙放开手,勉强一笑,道:“很难吃吗?我去倒碗水来。”说着拿过盛药的碗,起身便走。

冷潸咋舌道:“不用了……”话音未落,却见明钺脚下忽然踉跄了一下,药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跌成碎片。

冷潸吓了一跳,抢步扶住他的身子,问道:“三爷,怎么了?”

明钺闭了闭眼,又睁开道:“没事,也许,是太悃了吧。”边抽出手来站好。

冷潸歉然道:“这几天真是太麻烦三爷了,请三爷去休息吧,不然,在下实在过意不去。”说着俯身去拾跌碎的碗片。

明钺连忙拦住他:“不必管它,一会儿自然有人收拾,你只管上路,我送你上了车,就回来睡觉。”
冷潸道:“这……也好。”整束了一□上的什物,由明钺陪着走出门去。

一见到外屋墙上那么多的兵器,冷潸不由惊叹了一声,放慢脚步。明钺笑道:“这都是名家的兵刃,可惜全是假的。我这个人酷好收藏兵器,真的无缘得到,就专门请人仿造了些来摆样子,还有你们冷家的一把扇子呢,你若喜欢,挑几件去玩吧。”

冷潸这才释然,忙笑道:“多谢三爷,不必了。”

明钺道:“正是,这种空架子只有我好意思摆出来给人家看,让你见笑了。你走后,别对别人说才好。”

说笑间,两人已走到院中,一辆单马紫幄的小马车已候在院里,身穿黑衣的车夫正来回徘徊,见他们出来,忙躬身施礼。

冷潸止步笑道:“三爷是把冷某当成弱不禁风的书生了。”

明钺唇间的笑容却慢慢消逝了,走上几步,亲自挑起车门的帘子,等冷潸上车。冷潸正欲推辞,明钺又道:“你既不是书生,就不要这样文绉绉的,我只怕再没有机会为你这样做了,就象,就象当年对他……我弟弟一样,有很多事,都还来不及做。”

冷潸心中一热,明钺的话也正说中了他心底最深的遗憾:很多事,真的有很多事是在来不及做之后才想起是本该做的,那时候,每一件事,就都成了心底的一根针。

他不再说什么,缓步登上了马车,低声道:“三爷请……请放手吧。”

明钺慢慢放下车帘,冷潸道:“三爷,多保重。”

明钺却又停下了手,从腕上抹下一副莹白色的护腕,探身交给冷潸:“这个,做一个纪念吧。”

冷潸见那护腕色泽莹润,却看不出是什么质地,料知必是件宝物,犹豫了一下,才道:“愧受了。”当面套在自己腕上。

明钺替他放好袖子,扬眉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告诉我一句真话,你真的会回来吗?什么时候?”

冷潸的手在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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