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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白羊与狮子-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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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子默在日本料理店定了位子,既然说好是他请客,那家伙就一定不会给他省钱。

他有早到的习惯,走进大堂的时候,只有零星的两三桌客人,服务生把他带到错层上靠窗的位置,他坐下来,随手翻了翻菜单,苦笑着发现——施子默敲起竹杠来真是毫不手软。

他镇定地放下菜单,问服务生要了一只烟灰缸,默默地抽烟。

楼下坐着一对男女,几乎就在他正下方,那男的轻咳了一声,说:“没想到,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我爸那样的人。“

女人轻柔地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你毕业几年了?”男人继续问。

“四、五年。”

“哦……”

“……”

“其实,我爸很希望我能跟他从事一样的职业,”男人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但我没兴趣,所以他就退而求其次,总是想把下属介绍给我,好像如果我真的跟你们其中一个结婚了,就能满足他对我的期望。”

“是吗。”女人说话的口吻很温柔,还带着一点甜笑。

男人看着她,忽然说:“你真的跟我以前认识的那些女警不太一样。”

子生不知道那个女人听到这样的话是什么反应,但他忽然就饶有兴趣地认真打量起他们来。

男人背对他坐着,看上去温文有礼;女人穿着一条银灰的裙子,坐在硬梆梆的木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是精致的淡妆和温柔的微笑,头发既没有梳成马尾,也没有盘在脑后,而是自然松卷地垂在肩膀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太像他认识的那个钟贞。

然而,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施子生却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她就是!

“那么,”钟贞以一种子生从来没听过的、温婉而甜美的声音说,“你以前认识的女警是什么样子?”

男人像是思考了几秒钟,才说:“冷静,聪明,对很多事或者人能够迅速地接受又迅速放弃,最关键的是……”

“?”

“她们都很坚强。”

“……坚强?”

“哦,不是说外形,而是心理上。男人在她们眼里只是世界万物的一种,她们有一种强烈的……要求平等的愿望。”

“……”

“就是说,她们通常觉得自己跟男人除了外形以外,没有什么很大区别,男人能够做到的她们也能做到。”

钟贞的脸色有点难看,但表情还是很温柔,温柔到……子生忍不住笑起来。

“哦,”她伸手拂了拂肩膀上的卷发,姿势有点粗鲁,“这样啊……”

“但你不太一样,你很温柔,也很淑女。”男人赞美道。

钟贞略微低下头,抿着嘴轻笑起来,抬起头的时候,眼里还有掩不住的得意,但这稍纵即逝的得意在对上子生那略带嘲讽的双眼时,嘎然而止。

她眨了眨眼睛,像是要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子生抬手做了个敬礼的动作,算是打招呼。她深吸了一口气,表情还维持着那副让人觉得好笑的温婉的样子。电子书,只不过嘴角的曲线变得僵硬起来。

这时,男人的手机响了,他起身说了句“抱歉”,就走到外面的长廊里打起电话来。

钟贞猛地靠在椅背上,抬头盯着子生,慢慢伸出食指,摇晃了几下——意思是,别给我捣乱。

子生微微一笑,继续默默地抽着烟,没有看她。

男人接完电话走回来,子生把烟灭了,镇定地起身、下楼,向他们走去。

此时钟贞仍然像刚才那样笔直地坐着,只不过刚才是刻意的,而现在是因为身体僵硬得动不了。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就要倒大霉了……

男人正要说什么,施子生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身旁,钟贞再也无法掩饰地抬起头,眼神警惕。

男人转过头看着子生,错愕而疑惑,或许还有一点紧张。因为他也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们,视线来回转动,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让人害怕。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他们被不易察觉的漩涡包围着,像是将要爆发一场战争。

忽然,子生凝视着钟贞的眼睛,露出一个笑容——这世界上最单纯而美好的笑容——不论谁看见,都会被感染的笑容:

“就算这样……我晚上还是会等你回家,就算等到天亮……也没关系。”

说完,他双手插袋,镇定自若地向餐厅门口走去。他看不到背后那两个人的表情,但他有一种直觉:钟贞此时正目瞪口呆地目送他的背影,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

在餐厅门口的走廊上,他碰到了迎面而来的妹妹,他收起恶作剧得逞后的表情,没有作任何解释,拽着错愕的她往外走。

他拿出烟盒,单手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起来,深吸了一口又吐出来,以一种含糊不清的声音说:“走吧,去老包那里……”

店里很安静,墙上有投影仪打出来的几个大大的数字:18:07。环顾店堂,几乎没有几个客人,灯光也比晚些时候要亮一些,不过当然,跟普通的餐厅比,还是显得黯淡。乐队表演的舞台此时是空的,白色的光束空投在上面,显得阴森可怖。这里更像一个即将倒闭的茶坊,而不是热情高涨的夜店。

施子生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新来的酒保正跟啃着冷薯条的施子默搭讪,他走过去,坐在高脚椅上,说:“别惹她,这是我妹妹。”

酒保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尴尬起来,讪讪地笑了笑,转身去取酒杯。

子默还在啃薯条,像是真的饿了,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于是用脚踢了踢她的椅子,用一种难得的哄人的口吻说:“好了,我下次再请过。”

过了一会儿,子默才转过头来看着他,如梦初醒般地问:“什么?”

子生弹了弹烟灰,凑过去仔细看着妹妹的眼睛,说:“怎么,又跟那小子吵架了?”

兄妹两人性格相似,可是脾气却南辕北辙。他无法忍受一点的委屈,她却理所当然地把这当作是生活的一部分。

他没有想过改变她,就好像他也没想要改变自己。

话题就此结束,因为他看到包纬在走廊上招手,于是他拍了拍子默的肩,走过去。包纬带着他穿过曲折的长廊,来到一间办公室,阿孔坐在办公桌后面那张老板椅上转圈子,他跟着走进去,反手关上门,坐到沙发上,洗耳恭听。

“听着,我查到了些东西,”阿孔说,“最近我们这片管区所有有点背景的场子都被举报了,每次警察来的时候,都有光头的人在场。”

“他要天下大乱?”子生侧过头吐出烟圈,像是对此毫不在意。

“可以这么说,但……”

“?”

“某人的场子除外。”

阿孔继续转圈,包纬终于忍不住抬腿踢了他一下:“别转了,看得我头晕。”

他停下来,看着子生,直到子生也抬眼看着他,波澜不惊地吐出一句:“我的?”

阿孔抿了抿嘴,点点头。

“我不懂。”包纬皱着眉头,双手抱胸靠在墙上,仿佛另外的两个人在说火星上发生的事。

“很简单,”阿孔抬头说,“他要让天下大乱,还要把这个责任推到子生身上。”

“为什么?”包纬的眉头皱得更深。

阿孔耸耸肩,表示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子生一口又一口地抽着烟,像是没完没了,忽然,他把烟蒂丢在烟缸里,一脸淡定:“他要我失去所有人对我的信任。”

“为什么?”从某种程度上说,包纬是个不耻下问的人。

“因为光头觉得你是最有可能继承老大位子的人?”阿孔恍然大悟。

子生面无表情,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好像他刚才什么也没说,又好像那是与他无关的事。

“光头把你当眼中钉,但你根本就没想再参与到这趟浑水中来。”阿孔看着他,自问自答。

子生眨了下眼睛,终于点头:“可是那家伙根本不相信我没有任何野心。”

气氛忽然变得沉闷,三人各自思考着,没有人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也没有人想要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又或者是,他们直觉地以为,彼此的想法是一样的,所以没有必要拿出来讨论。

阿孔把腿翘到桌上,清了清喉咙,说:“对了,我还查到一些有趣的事……关于那个女警。”

“?”子生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喝醉的那天晚上,警察在两条街以外抓到一个卖丸子的,顺着这条线破了一个大工厂,那个卖丸子的家伙常去你那里打球。”

“……”

“还有,她不是交警,她只是帮人顶班而已——当然,那是违规的。”

“……”

阿孔见子生一直不说话,忍不住问:“那天晚上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仍然是沉默,只不过脸上的表情,抑制不住地温柔起来。

“你完蛋了!”阿孔瞪大眼睛,指着他,“搞什么人不好,去搞女警。”

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包纬走过去低声问是谁,酒保为难地说,外面有人找施子生。

三人都觉得意外,互望了几眼,子生站起身开门走出去。

店堂里仍然不够亮,照得人影憧憧,吧台旁有两个女人,一个是施子默,还有一个,就是气势汹汹的钟警官。

她依旧披着一头柔软的大卷发,身上银灰色的连衣裙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黯淡的光芒,脚上穿着一双银色系带的高跟凉鞋,大约是穿不惯的关系,她的站姿很别扭,手上还有一只跟她整个人很不相配的黑色手提包——子生抿了抿嘴,他决定收回刚才的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还是钟贞,那个奇怪却……有趣的女孩。

他朝她走过去,原本不耐烦地四处张望的她终于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下看清楚了他的脸,她挑了挑眉,冷不防地拔下脚上那双别扭的高跟鞋,向他冲过来。

“施子生!——”她两手握着鞋子,恼火地瞪他,却没有任何进攻的意思。

子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看来,我还没等到天亮,你就回来了。”

她咬着牙,几乎要尖叫起来,可她毕竟是警察,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来,只是瞪着眼睛,低声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盯着她倔强的双眼,忽然发现自己被问倒了。

是啊,她相她的亲,他又何必去插一脚……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那晚的事,我已经——”她警觉地顿了顿,压低声音继续说,“我已经跟你说过对不起了,你……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一提起那个“道歉”,子生的心情变得低落起来,不自觉地蹙起眉头,冷冷地反问:“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我的损失吗?”

“损失?!”钟贞瞪大眼睛,拼命抑制住用高跟鞋砸他的冲动。

“是啊,”他挑了挑眉,低下头凑过去低声在她耳边说,“那是我的第一次,这个损失,你打算怎么弥补?”

她皱起眉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很认真地思量着他说的话,将信将疑。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也能看到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在纠结着什么,最后,她缓缓抬起头,像是已经相信了似地,不知所措:“……真的?”

子生看着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他笑得并不像傍晚时那么单纯而美好,但却真实得没有丝毫掩饰,他不止是常常让人害怕的施子生,也是一个偶尔会想要开玩笑的普通男人。

钟贞在他的笑声中明白了一切,垂下头,沉默起来。

子生还是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真的相信?怎么可能是第一次,难道你是第一次?”

她的头垂得更低,双手僵硬地抓着高跟鞋,沉默地像是一尊蜡像。

他渐渐收起笑容,脑子里有一根弦,在一片空白中,忽然断了:

“你是?……但,你没有……”

蜡像仍然沉默,身体难堪地、轻轻地颤抖着。

他错愕地瞪大眼睛,希望她会忽然抬起头,也来一个恶作剧得逞后的大笑,挤眉弄眼地说:“你被骗了。”

他看着她,等待着她这么做,可是……她并没有。

她只是转过身,拎着那只跟她不太相衬的手提包,以及两只闪闪发亮的高跟鞋,踩着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往门口走去。

直到她消失了,他也没有等到那一句:你被骗了。

第 40 章

“女人是地球上一种……很特别的生物,”车内正在播放广播节目,一个带着些许嘲讽的男人的声音说,“她们往往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但最可怕的是——她们是这么地……表里不一。”

“男人难道不也这样吗?”女人略显不平的声音反问。

“女人很情绪化,相信自己的直觉多过于现实,有时候她们会把自己装扮得很精致,假装自己是纯洁的、高尚的——这种假装不知道是给别人看的还是给她们自己看——然而骨子里,她们知道自己不应该像外表那么天真,那样是要倒霉的。”男人的声音继续说。

“男人很冷淡,相信现实的证明多过于自己准确的直觉,他们常常把自己弄得很酷,假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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