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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天下春秋-第2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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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厚见他对昨日的事不以为然,惭愧道:“其实在下曾经派人去过南郭先生的旧宅,那是一番私意。只因南郭先生被害的那日,他到王宫求见,在下见父王刚刚用药躺下,才问了问他,将他带回府上。南郭先生说发现了王室旧物,不过并未说是九鼎。在下寻思派人到他府上去,谁知道当晚南郭先生便被人加害了。龙伯因此而发现了九鼎,立下这天大功劳。在下不免有些嫉妒之意,昨日才会出言无状,幸好龙伯并未见罪。”

伍封和姬仁见他公然承认,齐感愕然。

姬仁本来疑心他与南郭子綦一家被杀之事有关,此刻却改变了想法。点头道:“小厚这么说,我便放心了,我原还疑心你与南郭先生一家被杀之事有关哩!”

姬厚忙摇头道:“我怎会做出这种事情?杀害南郭先生一家对我有何好处?何况南郭父子剑术高明,要将他们全部杀了,我府中也没有这样的高手。”

伍封想想也有道理,姬厚府中有无高手他不知道,却知道他杀了南郭一家,似乎对他的确无甚好处。

姬厚小声道:“我听说世子利被刺客伏击之事后,想来想去,觉得梁师父有些可疑,或与南郭先生一家被杀之事有些关系。他的剑术高明不说,以他剑室中数十弟子的能力,要杀害南郭先生一家是足够的。何况他是智瑶的人,我猜这事情与秦国之事有关。听说南郭先生收了世子利为徒,要到秦国去,这样一来,世子利的实力增了不少。”

姬仁忽然大悟,也小声道:“南郭先生一家若到秦国,未必能增加世子利太多实力,不过世子利到成周来,南郭先生必定与他在一起,有南郭先生父子保护世子利,刺客要行刺恐怕就要难得多了。”

伍封点了点头,沉吟道:“或是如此,不过在下总觉得其中恐怕还有些内情。”

除了赢利外,各国使者渐渐都来了,他们都听说了赢利被人行刺一事,眼光不停地向伍封、赢利瞧过去,话也说得少了,显是各有主意。虽然出了这般大事,智瑶和梁婴父仍然赶来赴宴,神情自若,仿佛刺客之事与他们并无干联。

智瑶略坐了一坐,向庄城说了几句话,起身向高台过来,向伍封道:“智某有事想与龙伯一谈,龙伯是否有空?”

伍封道:“也好。”站起身来。

智瑶道:“智某向庄总管说了,借王姬府上厢房一用,龙伯请随智某来。”

伍封倒不怕他另有诡计,随他到了侧面的厢房之中,厢房中的侍女奉了美酒果品之后退了出去,留下他们二人在房中。

智瑶道:“听说今日有刺客行刺秦世子,龙伯恰好在场,那为首之人真的是桓魋么?”

伍封点了点头。

智瑶道:“龙君定以为此事是智某所使了?”

伍封见他开门见山说出来,皱眉道:“桓魋似乎已经投奔了智伯,而派遣刺客的智夫人又是智伯的妹子,谁都会这么猜想。”

智瑶叹了口气,道:“不瞒龙伯说,智某的确有意对付赢利,不过今日之事智某却不知情。若是智某要杀赢利,必定会派豫让、絺疵来设伏,府中高手也会大举派来,不会这么轻易被龙伯所破,智某手下并非只有桓魋一个高手。”

伍封见他说得十分直捷,点头道:“这也有些道理。”

智瑶道:“秦国之事与龙伯不大相干,龙伯今日多半是仗义出手。智某之所以向龙伯直言,是相信龙伯不愿意卷入秦国的夺位之争。”

伍封道:“秦国夺位之事在下并不在意,不过有人在天子脚下行刺,在下怎也不会容忍。”

智瑶微笑道:“智某要想刺杀赢利,必定不会选在成周附近,眼下列国使者都在城中,人人都派出耳目散布城中,不易办得周密,更何况有龙伯在此,万一被龙伯知道了,就算尽出府内高手,只怕行刺之事也不易得手。如此蠢笨之事智某自然不会去做。”

伍封皱眉道:“智伯是说,行刺之事是粱婴父和桓魋自把自为?”

智瑶道:“自把自为却是未必,智某猜想他们是被人指使。”

伍封问道:“是令妹智夫人么?”

智瑶摇头道:“他们表面上是受舍妹所托,实则另有所图。龙伯试想,今日桓魋若是行刺得手,天子便要向秦国有个交待,必定四下搜捕刺客。桓魋故意告诉他们行刺是舍妹之令,这百余名身手并不高明的刺客早晚有人会被擒,说出内情,这样一来,鄙外甥公子栩想当世子也不可得了,秦国或会因此而乱,舍妹和公子栩在秦国怎呆得下去?唯有逃回晋国。”

伍封心中一凛,点头道:“智伯言之有理,在下本就有些奇怪,大凡这刺客行刺,必定是受金帛所驭,除了首领知道主使之人外,一般刺客怎会知道详情?可今日盘问刺客,他们却能直接说出是令妹所使,不合常理。”

智瑶道:“舍妹若逃往晋国,秦人定会追杀,就算她们平安回晋,秦人未必会善罢干休,多半会大举伐晋。这事是因我们智氏而起,赵、韩、魏三家怎会为我们智氏虚耗兵革?定会三家联手,配合秦国伐我智氏。我们智氏力不能敌,又不在理,便会因此而灭。三家既救了晋国,又灭我智氏,然后将我们智氏的首级送往秦国,再三分我们智氏之地。龙伯以为这事情会否如此发生?”

伍封道:“莫非桓魋暗中受赵、韩、魏三家所使?”

智瑶道:“并非三家,而是赵氏一家。因为韩、魏两家亲智而慢赵,就算想灭四家中的一家,多半会先对付赵氏。”

伍封道:“依在下所见,赵老将军为人虽然广有智谋,却是个守礼厚道的人,怎会这么做?”

智瑶微笑道:“赵鞅为人十分狡诈,这种事情未必做不出来。不过以他的智谋,还想不出如此似是而非的诡计,智某猜想这必是赵无恤的谋划。”

伍封惊道:“无恤兄?”

智瑶喟然道:“智某知道龙伯与赵氏父子交好,对赵无恤也很有好感。不过在下与赵无恤相识得久了,对他的性子比龙伯更为了解。非是智某有意挑拨,龙伯毕竟年轻了些,把赵无恤想得太好了。譬如赵无恤将赵大小姐嫁给代王之事,连赵鞅也被他瞒过了。”

伍封沉吟不语,他知道智瑶为人极其傲慢,自然不屑于在背后说人闲话,此刻当不是故意挑拨离间,必有用意。

智瑶道:“赵鞅有九子,赵无恤排在第八,上有兄下有弟,且出身颇贱,赵鞅却力排众议,立其为嗣,这当然并不是因为被离的神相之术所至。当初赵鞅有立嗣之念,将九子叫过来,说他在常山上埋了宝物,让九子去寻觅。结果九子都空手回来。其余八子均说没有找到,唯赵无恤说有宝,他道:‘常山上临代国,可以占代,天下之宝无过于代国者’。赵鞅因此才将九子带往齐国,立了赵无恤为嗣。赵无恤谋代之急,更胜过对付我们智氏。他将其姊嫁到代国,无非是为宽代人之心。”

伍封不以为然,道:“无恤兄不至于如此不顾亲情吧?”

智瑶冷笑道:“赵鞅的七子赵望镇守巨鹿,这人不服赵无恤,赵无恤将他擒住,软禁起来,赠以丝竹三队,美人数十,每日派人送酒十壶,赵氏族人还以为他这是爱护兄长,其实他这是故意以酒色戗害,前些天赵望因酒色过度而死,无人能查觉赵无恤之谋。智某手下的絺疵先生颇通毒物,曾使人偷了些酒出来,才知道那些酒中虽然无毒,却下有天然的催情草汁。单从此事便可以看出赵无恤不顾亲情。”

他见伍封仍有些不信,道:“龙伯或者不会深信,不过日后赵氏伐代之时,便会想起智某今日之言了。你想,他新婚之日便能弃新妇而不顾,月余方回到晋国,是惜亲情之人么?他哪里是想送赵大小姐,多半是想趁未接掌赵氏一族,身份方便时探听代国的路径和虚实吧!智某以前与龙伯有些许冲突不和,得罪之处请勿见怪,不过无论是公是私,智某并非有心对付龙伯,所有的计谋,多是因赵氏而发。”

伍封见他说得如此明白,道:“这个在下也理会得。”

智瑶道:“智某虽想与龙伯化敌为友,不过也知道一时间为友不易,但化敌未必不能。”

伍封道:“智伯在晋,在下在齐,就算是国事相冲,其实在下还没有将智伯当成敌人。”其实智瑶在殿上以屠岸夷来讥讽其父伍子胥,伍封心中早已经深恨智瑶,口上虽这么说,脸上却显出不耐之色。

智瑶暗生惧意,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讥讽伍封亡父肯定激怒了伍封,可惜当时话已经说出口,收回不得,心中叹息,假意呵呵笑道:“这就最好了,智某知道龙伯并非心胸狭窄之辈。”

伍封沉吟良久,道:“若真如智伯所说,桓魋是受了赵无恤所使,但这行刺之事须得随机应变安排,如果无人在此操控,只怕不易谋划,可赵氏并没有派人前来,否则怎也要见见在下吧?”

智瑶道:“赵无恤何须派人来,这各使之中便有他的人。”

伍封愕然不解:“它国之使,怎会成了赵氏的人?”

智瑶道:“那卫使石圃自小在晋国为质,居于赵氏家中,因为他是质子,自然无人理他,恰巧赵无恤因出身不好,众兄弟也不愿意与他在一起。这赵无恤与石圃同病相怜,自小玩到大,关系极佳,情若兄弟。这次石圃出使成周,却先到了绛都,在赵氏府中住了两日,这才到成周来。这些天桓魋和梁婴父不住地往卫舍行走,自然是日日商议。若非如此,智某怎猜得出其中的原由?可惜智某前些天未曾在意,以为他们是为了研习剑术,今日出了事,才慢慢推想出来。”

伍封道:“以智伯之见,那南郭先生一家被害又是谁做的?”

智瑶摇头道:“这件事智某可猜不出来,只因杀了南郭先生一家,似乎对任何人都没有太多好处,舍妹派人刺杀赢利,也不会节外生枝,先杀南郭先生。”

伍封道:“智伯以为日后是否还有人刺杀秦世子呢?”他问这句话,实际上是想问智瑶还会不会派人刺杀赢利。

智瑶道:“经过今日之事,赢利再杀不得了。相反,智某还得派人暗中保护他才行,否则无论是谁杀了他,别人都当是智某所为,此事甚为烦恼。何况有龙伯在周,谁也不敢在天子脚下生事。”

伍封点了点头。

二人说了许久,这才出了厢房,到了大堂之上,便见赢利已经来了,伍封看见他时,赢利笑吟吟向他打招呼。堂上众人不知道伍封与智瑶密议些什么,眼光不住在他们二人身上睃巡,却无人敢问。

堂上侍者往来穿梭,丝竹声声,竽笙相鸣,外面固然是寒风阵阵,但堂内炉火正旺,暖意烘烘,众人纷纷脱了裘服,相互间说话饮酒,气氛十分热闹。

伍封忽想:“怪不得梦王姬府上宴客,各国使者每次都赶来,原来他们固然是要见一见梦王姬,更要紧的是可借此机会述谈,展开各国的外交。列国之间或敌视、或盟好,若没有这个机会,相互间拜访得多了,免不了会被它国猜疑。”又想:“梦王姬想必也是知道此中道理,才会以宴客方式让各使交谈说话,这可免了许多私底下的国国交易和猜疑争斗。”他么想着,渐渐忘了烦琐之事。

正热闹间,梦王姬带着婢女从后堂出来。此时她穿了一身浅黄色的衣服,头上盘着乌黑的云髻,袅挪上了高台,与伍封等人点头致意后,坐在主人席上。

众人声音渐止,梦王姬道:“梦梦母难之日,难得各位贵使辱足,诸般寿礼足见盛情,梦梦受之有愧。”

众人纷纷出言:“王姬是天子之女,理当拜寿,些许寿礼更是不在话下。”如此云云。

梦王姬向伍封道:“龙伯诸礼之中有一面透光镜,此物甚难得到,多谢龙伯厚赐。”

伍封笑道:“其实此物在下并没有费多少气力,只是从市肆上购来,且仅费八十金,如此便宜之物充作寿礼,王姬不嫌在下不恭便好了。”

梦王姬笑道:“此镜价值千金以上,龙伯仅以八十金便得到,看来是家学源渊,精通货贸之秘。”

她转头向赢利谢道:“世子那一只雪貂更佳,虽然价值未必比得上透光镜,但世子为雪貂遇袭受伤,旋又返身去猎貂,此举甚为冒险,这番心意比天还大。”

伍封愕然,心道:“原来世子利与在下分手之后,又去了邙山猎貂。”

赢利呵呵笑道:“在下若不觅到那雪貂,怎好厚颜到王姬府上来?不过能擒这雪貂,龙伯也有功劳。今日全靠了龙伯的家臣帮手,才能擒到一只雪貂。我们秦人的猎艺在列国中出类拔萃,想不到猎艺的天下高手却是月公主的徒儿商壶。”

伍封心道:“原来你借老商去,是为了帮你捉雪貂。”

梦王姬十分细心,将各位使者的寿礼都夸了一遍,她见多识广,深知每一件异物的由来,当众将该物的珍贵之处说出来,自然令送礼者大为开怀,心忖自己辛苦准备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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