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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梦断江南-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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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也不知在下是谁!”
那黑衣小少年横剑身前,“萧茧梦蝶。”他淡淡道,“在此受教。”
话音未落,小少年手腕一抖,剑芒已现。萧茧剑势绵密而轻盈,他身量不甚高大,行剑亦走轻盈小巧。邵隐只是随着心意挥出他的剑——剑自手中而出,他想他就是一柄剑了,但是你知道的,我们只是一路同行。
邵隐剑术占了上风,然那黑衣小少年左手又是一动,虽露一个空隙,第二只蝴蝶却也飞离他的指尖。邵隐以剑一格,那蝶颤着它抖哆的翼,在雨中被击飞出去,停在一棵树上,双翼仍自颤动不休。
黑衣小少年又一声冷笑,邵隐却想快些打败掉算了——他回剑半弧,又再刺出——那同样一刻,黑衣少年的手动了。
第三只蝴蝶,带着风与雨的气息,擦过邵隐的剑,在他的剑指住小少年咽喉之时,落在了他的心口。
那不痛,他知道地方,那不是重要的伤,左腕也不痛,但是——
邵隐那样举着剑凝立不动,血从胸口一点点渗出,点染了他的白衣。作成画,是多么漂亮的东西。“喂,”他轻笑道,“认输不?”
“你认输罢。再不拔出来,流血流死你,这世上只有我一人会拔它哦。”黑衣少年反唇相讥,“你这邺国的小公子,来我这里,不就是找死么?”
“邺?”邵隐听那国名,挑了眉毛笑,“抱歉,我不想再听见那个名字,我是被放逐者,我叫邵隐。”
“我才不管,你想杀就杀啦,反正你也活不久。”黑衣少年道,双眼一闭,“血蝴蝶会让你流血到死,除了我谁也救不了,我也不想救——你可以不相信。”
“你很有意思,”邵隐忽笑了,“你愿意跟着我么?”他静静问,“你见过国度之间的不平,但见过国君与兄弟的相杀么?你见过世人的苦难么?你是这卫国的贵族罢,你的祖上经历的是什么你可知晓?那些我知晓。若你肯跟随我,我有一天会为你杀了邺王杨玄清。”他笑起来的时候,眸中蓝色一如夜色深远,“你若跟随我,便有机会比如今更强大。那些束缚你我的东西都将消失,以手中三尺之剑,扫天下不平之事。只要你承诺以后与我共进退,今日之事,便是我们血的盟约。”
“若我说不呢?”黑衣少年道,“这世上的事,你当我没见过?我自己国度亡了那么多年,照样有歌谣传下来。你是我仇人的子嗣,我不会也不能忘记——我又如何能跟随你?”
“那便罢了。”邵隐笑笑,收了剑,“你好自为之。”
他转身便欲行去,方抬步时,头晕目眩,几乎倒下去。邵隐苦笑,“好厉害,”他只那样淡淡道,便又欲走——一只手忽地拉住了他。
“我跟着你,”黑衣的少年以一种冷静的声调道,“你放过我,若我弄死你,也是违背祖训。叫我小萧罢,你是可以背弃故国的人——但我想,你不会是背弃友人的人。”
邵隐愣了愣,回头之时,黑衣少年的茶色眼里,有着谁也说不清明的复杂内容。
风铃在窗外响起的时候,年轻人从沉思之中醒来了。
他面前放着未完的画卷,一旁砚中墨色已然干涸。直到此时,他还是不知应在何处下笔。
风铃之声似乎自很远的地方飘来,却又真切地响在他的耳边。他为那风铃之声而落笔,笔上的墨汁却已干了,只在纸上落下淡淡的墨痕。年轻人推桌立起,他身材高挑瘦削,但他站起之时,肩背未曾挺直,有些惫懒瑟然。
邵隐走出木屋,风拂上他的面庞。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风中还有着江南莲叶的清香。
那就是从遥远之地来的荷叶风罢,邵隐漫不经心地思忖,从那么远的地方来,风也会疲累么?'霸气 书库  。。'
如若连风都疲累了,还有什么是不会累的呢?他伸出手,风在指间留下少许的缠绕感,然后又离开了。风的离开很是突兀,风铃之声,也在那时止息了。
在那样的时刻,他有些时候会回忆,那些他年少之时看见与发生的事情,那样的旧日,他永远不会忘记。
而如今,他却已经老去了罢。抬起手抚上微有隐痛的旧伤,年轻人轻叹了一口气。叹息之声引来了风,檐下风铃,便也叮咚响起。
“五载清心听雨落,十年洗剑傲霜寒。一朝梦醒风飞去,转首阳关泪始干。”他低声吟起,那些属于过去的诗句。年轻人深蓝色的眼眸之中,浮起了淡淡的伤怀。
阳关以北,那里他是无法再回还了——不论生前还是死后。他知道他的故土,但他宁愿埋骨他乡。
风铃声一直响着,邵隐站在那株杨柳之下,伸手折了一支柳条,便在风中画起。
自然,他画在风中的那些,本是他不会画在纸上的。他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有些事情他即使知晓也不愿承认。他只是在风中挥笔,画下什么,也只有他自己了解。
“我一直在烦恼一件事情。”忽有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他停住了手,仍然拿着柳条,转过身子,“小萧,你又在烦恼什么?”
站在那里的人是一个黑衣的年轻人,高大,俊逸,茶色眼中盈着微笑,“为什么你会有须,而我没有?”
白衣的年轻人不禁摸摸自己唇上髭须,微笑道,“因你还没长大,小萧,你总是个孩子。”
“从小我就想长满面虬髯,那样才有男儿气概。”黑衣人叹了口气,“谁知长了二十岁,连小胡子也没有,真是气结于胸。”他叹气的时候,茶色的眼睛依然明亮而活泼,“而你呀,也才二十二岁,准备长居于此,做小老头么?”
“我收了个小弟子,”白衣的年轻人微笑,“今日他下山买酒去了,等他回来,你我兄弟可以对饮。”
“对饮是好。”黑衣年轻人带着促狭笑意道,“只是你酒量太过不济,小心再唱歌——天呐,狼嚎都比你唱歌好听。”
“休要再取笑我了,小萧。”邵隐道,“你哪次不是陪我一起唱?你的歌喉才可怕呢。”
二人大笑,白衣的年轻人掷出了杨柳枝,在风中烙下一道深深剑伤。“只是城月不在,若她在,定不会让你唱——不过她酒量太好,对饮也是无趣。”说到那个名字,他的面上露出了淡淡笑意,“还是她做头儿好,比你我都好。”
“城月姐姐可不像我,总没事干的。她可是如今天下无双的好手,谁见了不敬服呐——”那黑衣的年轻人又笑。
“小萧,”白衣年轻人忽道,“你比我强,一直都是,那时我只是力道和经验胜过你,如今的你,不在任何一人之下。”
“谁说的。”那被叫做小萧的年轻人白眼,“如今我也没强去哪里,逃命功夫天下第一倒是真的,但要真打起来,我可打不过你们。”
“好了好了。”邵隐轻叹,“阿瑾也当回来了。华年旧事,饮时再叙方好。”
那一刻,恰有少年声线,自山间传来。
那一年邵隐二十二岁,萧梦蝶二十岁,故事结束已有五年整。



第章 暮色无端掩朱颜
那么,便向东行去罢。循着故乡的风刮过的路途,从卫的腹地去那槿国的水岸。日出山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这样长长一生,又怎能不去一次江南?
“出这样远门,按我家乡的规矩,也是要占卜一下的。”行经渡口之时,邵隐对一边黑衣少年道。
那一年邵隐方十七岁,身边萧茧十五岁还多一点。他们不知是什么让他们向江南前进,但他们终究踏出了这样的步履。
萧茧听邵隐的话,白了一眼,问,“你信神?”
邵隐耸肩,“这是我故乡的风俗,祈福而已,和你刮自己的脚印一个道理。反正我带了我的三根羽毛,在这里排个卜,也算不错。”
他自袖中拈出一个纸包,想要打开,又顿了顿,转向少年萧茧笑道,“你猜猜是什么鸟的?”
“麻雀,乌鸦,猫头鹰。”萧茧没好气地回答,“快点快点,还要行路。”
邵隐是知晓那小孩性子,只笑了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金雕飞羽,雁翎,和——猫头鹰的眉毛。”他又笑起来,取出了三片羽毛,朝上吹了一口气,便将它们抛起,想要用手去接。——那一刻忽地西风卷起,将那三片羽毛刮得不见踪影。
“这算什么?”萧茧问,“这也算是你卜卦的一部分么?”
邵隐吐了一口气,放下了手,“大凶。”他淡淡开口,眼中的夜色更加深邃,“即使这样,你还要去江南么?”
白衣少年抬头望天,“你若不去,我会自己去。”他淡淡道,“既然终于把最后一丝牵绊都丢失了,——不知怎地,我却觉得快意,这是我一直想要的凶兆。”
前行至人多的地方,那少年萧茧便收敛许多,任谁看都是个谦和有礼的温雅少年,而邵隐却开始发号施令,正如他们之前所商量的——若在人前,我为长尊,你须从我之命,在人后便随你调侃——那时他们其实并非彼此熟悉,邵隐亦不大会知晓那少年萧梦蝶到底在想些什么——加之萧茧不上他当,要紧的话一字不说,邵隐便也绝了再去打探的心思。无论如何,得到这样一个好帮手,可不要再因自己缘故失了才好。
邵隐每每那样思度,看见萧茧不知向何处望去,那样一双茶色的眼,静而深,漠无表情,如同他自己的影子,伫立在时间的彼方。有时邵隐会觉得那是某一种白日梦境,但他摇摇头想要赶走它们之时,却会有更多的缠上来。它们发出那一种奇异的笑声,让他要摸到剑才能安心。
那是因为什么,邵隐从来不曾明白。他睡得不多,却也不会犯困,虽因那少于常人的睡眠而更加消瘦而失了血色,却也可以说是由于血统的关系——他总是有许多理由,虽然有些原是可笑的,但终究算是理由不是?
邵隐有时在夜中以剑尖为笔,雾气作墨,在空中点染。他画了许多永不为人所知的——他并非一个纯粹的画者或剑者,那许多的过往让他想要吐露,但那些旧日又能诉与谁呢?终究是一笔糊涂的过去呐——
二人从中原入了江南,风中有了水的气息。那会前来卫国的荷叶风,是它么——只这清秋时节,入了江南,终不免见那湖湖残荷。邵隐不语,萧茧也不多言,二人沉默了许久,方觉还不如从前多口多舌,但要再说什么,却也说不出了,这样发现让二人均有些丧气,那时邵隐便思念起苏城月来——或许小萧也会思念同一个人,但谁在乎?
他们不在乎,便在有月的夜晚坐在山坡子上比赛喝酒。二人都饮少辄醉,狼嚎一般歌声三里外也听得清。翌日毫无疑问宿醉头痛,邵隐便躺在草地上看云飘过,那样一朵朵白云飘过去,他又想到苏城月。她在他们之前动身,也是要去那个地方罢,会在什么地方相遇呢?
那时应当说些什么?邵隐为自己那有些稚幼的念头而微笑,转头去看萧茧倒立着练手劲。二人目光偶尔会对上,便因彼此都有些窘而转开。那时邵隐常听见扑通一声重物坠地,知是那萧茧长个子太快跟不上平衡,光来个狗熊跌膘。
邵隐那时会伸展开胳膊腿,把自己沉在草中,直到萧茧用手走到他身上为止。如果萧茧胆敢那么做,他就会跳起来再将那小少年掀个大跟斗,然后躺到别处去——那是在他还未满十七岁的时候。发生过的过去他不在乎,他只要求未来,在互相撕碎之前站在胜利的顶点。
邵隐躺在草地上,听见歌声从风的空隙之中飘散下来。那是个小丫头的歌声么?他漫不禁心地思忖,一个变徵的音唱破了,嗓音也吊不高——上去的话,不定就成破锣嗓子不是?
邵隐正乱想,却不见小萧去向。他坐起来,按按额头,四处一望,确不见那小少年踪影。又野到哪里去了?不会是听那小曲去了罢。邵隐轻轻打个呵欠,于他那两条长腿之上站起他的身子,又伸了个懒腰,听见骨头发出响声,方朝那歌声方向走去。走了不久歌声止了,他揉揉眼,打着呵欠,忽地便听见那少年萧茧大声道,“我说了我不不不是来看看看你洗澡,我只只只是看见啊不听见你唱歌才过来的,这不不不是我的错,啊——”又听那小女孩声音叱道,“还有理了?看剑!”
邵隐皱眉,拨开眼前树枝子,便见一个黑袍小少女,约摸十五六岁年纪,可能还要更年幼些,长发披散,还湿淋淋的,面上也有水珠子,那一双墨色的眼燃着怒火——邵隐承认那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少女,但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副手被杀掉不是?且他总是动作要快于想法,还不知怎地,他便已跳入二人之间。白衣少年假咳一声清清嗓子,朝那小姑娘笑了笑,道,“实是不好,姑娘若把他杀了,在下可再找不到这么好的下人来洗衣服了。姑娘看在下喜欢白衣,便也知道这衣很是容易脏的——”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说那样一番话出来,只是不得已又接下去,“所以姑娘若是有什么怨气,朝着在下来便可。”
他回头看萧茧,那少年被他的话吓到了,嘴张得大大的,可以一次放个鸡蛋,不,是放个苹果进去。他又在乱想些什么呐。邵隐敲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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