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丘 by 糖小川-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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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说他的病情,我现在甚至后悔在做完胃镜的第二天跟他说这样发神经的话来,敏感如他,稍作联想,可能就有所觉悟。
那我能说什么?我一向有那么一点急智,这个时候完全傻了,低能了,冲动了。
“林泽丰,这太荒唐,我看你是脑子有问题,昨天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毛片吧?”他半开玩笑地质问我,装出来的生气,不过究竟要笑还是要生气,完全取决于我下一步的反应。
我面如死灰地看着他,“我喜欢你很久了,你都感觉不出来?”
他皱起两道浓眉,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结果无比失望地说道:“对不起,你以后不要到宿舍来找我。”
我看得出来他对我没有厌恶,但是那种忌讳和尴尬是明明白白写在他脸上了,说完那句类似于绝交性质的话,他转身即走。
事情来得太突然,我没有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如果他是个女孩子倒是可以来这一套,不过这种情况下他很可能抱以老拳,让我们以后相处起来更加如履薄冰。
我一个人站在树荫底下发了很久的愣,然后万分懊恼地闭上眼睛,上上下下地摸我的手机,我给徐华晋打了个电话,说我刚刚做了一件蠢事,也许孟波回头要跟她打听昨天胃镜的事,请她务必保持缄默。
她没有多问,就“嗯”了一声,然后挂了。
我从医学院出来,看看时间连最后一班地铁都赶不上了,不过也不是真的要回家,就是累,心里难受,他拒绝我使我难受,他若接受我,估计我还是会难受。
夜深了,温度越降越低,冷得人直抖,我给他发了条短信道歉,表达了继续做朋友的愿望。
他没有回短信。
走过人民公园的时候,有一个女的走上来叫了两声“先生”,语气暧昧,我没有理她,并且在她继续纠缠的时候怒吼了一声“滚开!”。我在几株梧桐树下的长椅上坐下来,确认了一下手机短信,哪怕孟波回一句骂我的话也是好的,可是他一点反应也不给我。
我盘算着明天到实验室要怎么打招呼,他会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也许当着别人的面是这样的,我甚至可以想象他故意疏远我,又做出礼貌的样子,然后跟别的同事搭讪,约他们一起出去吃火锅。
我还想着那个手术要怎么安排,细节到他躺在床上的时候由谁来照顾,他妈妈肯定是不成了,最好还把她送回乡下去。可是这次送回去,也许这辈子她都不能和孟波有太多相处的时间了,怎么可以这样?我们所遭受的痛苦磨难,有谁比得过她?
或者编个借口,说实验室里组织去海南旅行。
我抽完一支烟,想再摸一支的时候,发现手上的已经是最后一支了,我也不常抽烟,那烟就是前两天参加老代婚礼的时候顺手放在衣兜里的,本来预备孝敬老板,结果都自己抽掉了。
这个时候有个男人在我旁边坐下来,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眉目,只隐隐约约觉得长得还不赖。
“一个人?”他问道,声音很温和,温和得有点刻意,简直假惺惺的。
远处的灌木丛下有一对打滚的情侣,身体诡异地耸动着,感觉到这边有人,他们爬起来走远了,经过路灯下的时候,我看清楚两个都是男人。也许他们之前并不认识,在这样黑的夜里,却可以亲密地拥抱在一起,裸裎相对。
那个男人递过来一支烟,打火机点亮的时候,我发现他有些苍老,总有四十岁的样子,戴着眼镜,很斯文。
他借着火光同样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笑了笑,是一种挺满意的样子。
他用手挡了挡风,故意把手指噌到我脸颊上。
我吓得一抖,猛地往后退去,然后丢下一口未抽的烟拔腿就跑。
我不是同性恋!孟波是任何人无法替代的,想到他可能要永远离开我,我心里一阵绝望。我怎么可能在失去他以后去抱一个陌生男人?
我跑出公园,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迎面看到一辆出租车,就跳了上去。
司机问我去哪里,我无奈地报上家里的地址,这个点回家,父母大概又要罗嗦一番,我觉得心里很烦,我都年近三十的人了,又是个男人,晚点回去又怎么?我决定如果他们冲我唠叨,我就大发雷霆,我需要发泄怒火。我知道这样做不厚道,可是除了他们,我不知道该找谁?
我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进去,穿过漆黑的客厅,当握住卧室的门把手时,隔壁房间传来沉闷含糊的声音,“小丰,怎么才回来?”
“跟同事喝酒去了。”我应了一声,迅速进房,然后反锁。
我根本不想再去卫生间洗漱,连衣服也不脱,就那么倒进床里盖上棉被,一时间竟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在公园里就跟那个男人多聊一会儿。他看起来是个体面人,总不至于求欢不成当场发火,没准我还可以跟他倾诉一下,我太需要一个合适的对象倾诉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跟烙饼似的翻了好一阵,我掀开被子打开电脑,先是上游戏,好友栏里一个人都没有,上Q也是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孟波的头像是一片有云的天空,这个时候天空是灰色的。
无木森林:“刚刚的事,你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我不会缠着你的。”
过了一会儿,他竟然回话了——
大海:“好的,我会忘了,你也忘了吧。”
无木森林:“还没睡?”
大海:“你叫我怎么睡?”
无木森林:“对不起,是我发神经。”
大海:“你究竟受什么刺激了?”
无木森林:“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说你要跟她结婚,我一时有些受不了。”
顿了挺长时间,他只回了三个字:“明天见。”
第十三章:如果可以选择
第二天我在实验室见到他,他穿着白大褂,手上戴着橡胶手套,正在显微镜前调焦,我刚要打招呼,旁边一个同事走过来跟他商量事情,他仿佛故意似的一个劲儿和人家说话,却硬是一眼都没有看过来,或者明明目光就要扫到我身上,又立刻移开了。
我挨挨蹭蹭地凑到他边上,刚要没话找话地开口,结果他转身去拿架子上的试管了。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时,孟波回头道:“林泽丰,帮我拿一下标签本。”
“哎!”我赶紧应了一声,慌乱中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试剂瓶,结果他揶揄道:“昨天晚上没睡好?”
“嗯,害相思呢。”
他听了这话哭笑不得,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理我。
我凑到他边上,给那些试管贴标签,抬眼偷看时,发现他正把试剂挨次滴进去,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每一下眨眼仿佛会引起小小的震颤。
他低声道:“别这么盯着我!”语带警告,于是我打了突,罪人似的低下头去。
这一天别别扭扭地过去了,中饭的时候他说他请客,于是五六个人哗啦啦一起出门觅食,到了晚饭的时候他还说他请客。
有同事问道:“孟波你要结婚啦?”
他笑了笑:“不是,我胃里长了个洞,不手术怕会恶化,所以过阵子实验室里的事情都要你们忙了。以前主要是我跟林泽丰在负责,现在我要离开一阵子,你们可别欺负他。”
大家对他的病情很关注,问长问短,他一一地耐心作答,我发现徐华晋用一个无关紧要但是很难根治的胃底溃疡来代替孟波真正的病症,然后说动他进行手术。
晚饭的时候,徐华晋也过来和我们一起吃,我不清楚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们仿佛有某种我无法领会的默契,好像这一场病让他们的感情升华了。
只有我,像个在墙角窥伺的卑鄙小人,畏畏缩缩见不得光。吃完饭孟波送徐华晋回去,他们两个的宿舍隔得不算远,我想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里,孟波是不是会在徐华晋那里过夜。徐华晋和另一个女孩子合租一间房,我没有去过,不清楚那个女孩子会不会和男朋友到外面开房间,或者干脆早就住到别人家里,然后孟波就会留下,他们躺在一条被子下面,拥抱在一起。以前我也不是那么在意,可是这一天晚上,踏着湿漉漉的月光,我的嫉妒却难以克制,我跟上去随他们走了一段路,打听手术的事情。
孟波最担心的是他的妈妈。“那我妈怎么办?老人家是不清楚的,知道我要动手术,肯定慌了。”
我主动提议让他妈住到我新拿的房子去,虽然还没有装修,但是水电通了以后,搬张床弄套桌椅就可以住人,至少还是蛮干净的房子。
孟波看了我一眼,“不了,我跟我舅舅打个电话,让我妈暂时回乡下住一段时间。”
徐华晋不同意,“人家是来投靠你的,你现在让她回去,不是让几个舅妈看笑话?”
孟波无奈地说:“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她让人给看笑话也没有办法了。”
在我们的再三劝说下,孟波不为所动,还是说服他妈妈回乡下了。送他妈回去的时候,看得出来老人很委屈很不情愿,可是儿子的话是圣旨,她不敢反驳。两个人一起上了火车,我和徐华晋在检票口和他们送别,孟波妈妈约莫觉得自己被送走是徐华晋的主意,一直低着头不肯去看儿媳妇,并且拒绝和她说话。
“她是恨毒了我。”徐华晋苦笑。
“孟波不会让她误会你的。”
结果第三天上,孟波带着他妈又回来了,连行李都没有拆开来。当时我并不清楚,直到一个礼拜以后孟波即将进手术室,我才在电话里知道这个消息的,尽管过了挺长时间,提起来的时候孟波还是气愤难平,他强压着怒火,声音都有些发抖。
“不是面子的问题,他们直接就赶人,我的行李都没拿进家门。我想过了,不能让她再住宿舍,别说照顾我,她能照顾好她自己就不错了。她住在宿舍我就没地方住了,我不能让她照顾我。我真是找不到人帮忙了,只能来麻烦你,让我妈暂时住你那边,回头我算房租给你,而且我总有不好的预感,如果手术做出来不好,我……”
我赶紧截断他的话头,“要不,你住我那边,让你妈还住宿舍,回头你跟她说你要去海南旅行一个礼拜。老人家搬来搬去比较难适应。”
“不行的,宿舍是提供给教工的,那边你不住,我不住,让她一个老太太住,不妥当。”
“说的也是,那我过去接你们,顺便看看有什么东西要用到的,一起买了带过去。”
“林泽丰……”
“啊?”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道:“见面再说。”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为难,一方面要拒绝我,一方面却又不得不接受我的帮助,这让他觉得自己很不地道。估计他还同时在跑房产中介,只是要找一间干净舒适又便宜的的房子谈何容易,他约莫不准备长租,那就更找不到合适的了,尤其他这样还准备攒钱成家的年轻人。
我去宿舍接他妈妈的时候,看见老人家的衣物已经收拾出来扎成包袱,他让他妈妈等一会儿,然后把我带到外面的小树林里。
“你什么也不必说,我不是趁人之危的家伙。你还拿我当朋友,就让你妈放心住那边,反正我不住,租给不相干的人我也不愿意,地方挺大,等你身体好一点,也可以住过去,跟你妈妈好有个照应。我知道你不可能接受这种事,你有谈得好好的女朋友,我不是人,来给你找不自在,你犯不上难受。我喜欢你,不图什么,就希望你能有什么让我帮到的地方,这样我也会觉得自己好歹有点儿价值。”
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垂头丧气,“你要不跟我说那些发神经的话该多好,大家朋友一场,有难处互相帮个忙,我不会有心理负担。现在这样,我觉得我真的不要脸,我前两天还跟徐华晋吵架了。”
我大吃一惊,“你跟她说了我那个事?”
“没,同你没关系,我心情不好。”
我心里倒觉得,真要说了也没什么,大概徐华晋觉得我早晚会说。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暂时先当做房租。”
我当然是坚决不收的,“别婆婆妈妈的,你当我兄弟,就别跟我谈钱,你要不当我兄弟,又不好意思让你妈住过去,要不你让我睡一觉。”
他身体一僵,猛地抬头看着我,一下子满脸涨得通红,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我哈哈大笑,“吓着你了啊?跟你开玩笑呢!”
好半晌,他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问道:“你有多喜欢我?”
我看他故意用指尖去驱赶一只蚂蚁,玩得很专注的样子,只是耳朵很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