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车站-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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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锡裕余光一扫就察觉到白染的脸色不大好,说:“舍不得苏姣啊?”
白染说:“你还说起我来了?你干嘛把场面弄得这麽难看?”
余锡裕笑嘻嘻地说:“是我把场面弄得难看?我什麽都没有做吧,只是教完了该教的就要走,结果苏姣就要跳出来唧唧歪歪的,这也能怪我?”
白染说:“她是讲话有点冲,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恶意的。但是後来你讲的话实在很不像样。”
余锡裕说:“看不出来呀,你还会怜香惜玉呀。”
白染说:“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呀,怎麽都该让著她。你讲那些话让她多难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後见了面,你也要尴尬。”
余锡裕说:“我才不像你,一点屁事儿也想前想後的,有什麽可尴尬的。我本来就不喜欢她,以後再也见不到她还更好。”
白染说:“其实她并不是个招人厌的人,你干嘛这样针对她。”
余锡裕说:“那是。她长的没有陈亭亭漂亮,也还算过的去,该不会其实你早就看上她了吧。”
白染说:“你一下子说我看上陈亭亭,一下子又说我看上了苏姣,我哪有那麽多双眼睛呢?女孩子长得漂不漂亮,跟我也没有关系,总之我也不感兴趣。”
这一句话说得余锡裕的心一阵乱跳。这白染,真不知道是太单纯还是太傻,这种话怎麽可以乱说。而余锡裕脑子里太多弯弯拐拐,简直疑心白染是不是在跟自己表明心迹了。但想一想,还是觉得,难说。余锡裕说:“原来你眼光这麽高。”
白染说:“眼光高的是你吧。我……本来就没办法谈恋爱。女孩子表面看上去温柔可爱,可脑子里的算计真让男人觉得可怕,大概她们看到的不是人本身,而是前途生活地位吧。我一无所有,哪里能保证女孩子想要的东西。但是看你,能戴三十五钻的上海牌手表,根本不在乎这些吧?谁都看不上,眼光真不是一般的高。其实陈亭亭已经好到无可挑剔了,你干嘛不好好跟她在一起算了,非把人家吊在那里。”
余锡裕不想再纠缠这个死胡同一样的话题,说:“是啊,她太好了,我是万万配不上她的。”
两个人说著话已经到了木棚子里。弯腰走进去,白染腾出一小块地方坐下来,余锡裕把水壶坐到灶上烧水。等不了多大会儿,水开了。余锡裕从灶边的一个黑乎乎的小罐子里抓出一点茶叶,泡了茶,端到白染手边,说:“这个是老茶叶子,之前都没好意思拿出来。又苦又涩的,只能泡得淡点儿,尝尝那点影子一样的茶味儿。”
两个人的车站69
白染已经很久没喝过茶了,还是在父亲没被下放,家里条件还不错的时候喝过。当时觉得,茶叶对於水有著点石成金一样的功效。这时候喝了余锡裕的茶,觉得不如喝白水的好。但是余锡裕郑而重之端过来,他就严肃认真地喝了,说:“再怎麽也还是比白开水有味道。”
余锡裕也慢悠悠地给自己另冲了一杯茶,端在手里慢慢地吹著浮在面上的茶叶沫和白热汽,状似不经意地说:“我们两个清清静静地在这里喝茶,比跟那群臭娘们儿一起待著舒心多了。”
余锡裕以为按照白染那温吞性子,一定会对这略带轻蔑的话不置可否,哪知道,白染说了一句让他跌脱下巴颏儿的话:“是啊,这样很好。”
余锡裕呆住了,白染抬头一看,发现他的表情很怪异,说:“你又怎麽了?”
余锡裕说:“你老跟女孩子混在一块儿,我还以为你就喜欢那样呢。”
白染听到这话更加惊愕,说:“你怎麽会这麽想?难道我看上去很软弱像女孩子吗?”
余锡裕赶紧摇头,说:“你不像。”
白染说:“我从小就没什麽朋友,後来家里出了点事,就更孤单了。也许你不一样、跟谁都处得来吧。可我不行。我只在跟你一起的时候才有这种感觉,觉得很自然很舒服,就好像认识了你很久很久一样。比起别人,我当然是宁愿跟你在一起。”
余锡裕觉得自己的血在一瞬间升温然後几乎沸腾了,他拼命管住手脚才能不在当下抱紧他,拼命管住嘴巴才能不说出浓情的话。他紧盯著白染那张透出一点红晕的脸,用一种非常平淡的语调说:“我也一样。”
白染低著头说:“不一样。”
余锡裕有些想入非非了,想到,他该不会说,他对我的感情早就超越了友谊的界限了吧,嘴上却只说:“有什麽不一样?嗯,对,年龄不一样。我比你老至少五岁。”
白染慌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总觉得,我只能跟你这麽轻松地相处,但你却可以跟所有人都处得来。”
余锡裕垂著头,笑得肩头直耸,说:“我什麽时候跟所有人都处得来了?你没发现我一个人独来独往单个儿住在这个小窝棚里面吗?”
白染想说你肯定是因为某件事情被人误解才会变成这样,否则肯定人缘好到没话说,但又觉得这种越描越黑的话还是不讲为妙,於是小声说:“你明知道我嘴笨。”
余锡裕说:“这麽说我就奇怪了,如果你对陈亭亭和苏姣都没兴趣,那你干嘛一天一天地跟她们两个在一块儿?该不会你连自己的意愿都不敢坚持,非得被俩丫头牵著鼻子走吧。”
白染说:“我怎麽样都没关系,但总不能阻碍别人的恋爱之路吧。”
余锡裕说:“你是在说陈亭亭还是苏姣。”
白染说:“两个都是。我可以不用谈恋爱,但不能妨碍别人谈恋爱呀。如果别人对恋爱有什麽计划打算,我不能挡人家的路啊。你不会说你没看出来陈亭亭,还有其他几个女孩子对你的兴趣吧。”
余锡裕说:“於是你就以为跟她们俩粘在一块儿就能让我也跟她们拉近关系?真是成了滥好人了。那你怎麽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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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染说:“你每次都跟陈亭亭有说有笑的,哪有半点不乐意的。”
余锡裕说:“绕了半天,你是不是在说你看到我跟别人说话你就不乐意了?”
白染有点急了,说:“你还真把我当成小肚鸡肠的女孩子了?那当我前面那些话都没说。”
余锡裕说:“我也没那些意思。你也别见怪。以後别再撮合什麽女孩子跟我在一块儿了,我对女孩子才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白染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一股热气从胸口直涌上来把整个人都笼罩住了,他想自己的脸一定很红,才刚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是女孩子,结果还是这麽容易就不好意思起来。他不敢抬头,端著茶缸吹著水上的热汽,几乎要把脸埋到茶缸子里面去了。偷偷瞄一眼余锡裕,脸上很平淡没有任何表情,他才又好受了一些。
余锡裕喝了几口茶,就坐到了“窗子”边。说是窗子,其实是个做得比较精巧的小洞口,上边接了个檐儿遮雨。余锡裕从角落里拿出块木板,还有一支铁笔一样的东西刻划起来。
白染有些惊讶,说:“原来你真的会刻版画呀。”
余锡裕说:“你以为我是撒谎呀?”
白染的确以为他是随便找个托词,可现在来看,就算余锡裕要刻版画也是用不著自己帮忙的,说:“你会我不会呀。”
余锡裕嘻嘻一笑,说:“最开始刻板的部分还用不著帮忙,我拉你出来,只是想让你给我做个伴,又不想让那两个女人跟著。要不你先看会书吧。”
余锡裕随手一翻,不知道又从哪里翻出来一本书,扔到白染身上。白染拿起来一看,是一本老版竖排字的《狂人日记》。这本书白染早就看过了,之前就看得莫名其妙,现在再拿起来,还是不知所云。无事可做,勉强翻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转头去看余锡裕。
画画对於白染来说就已经是极艰难,更不用说刻板了,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但那柄小小的刻刀拿在余锡裕手里,就好像有了独立的灵魂一样,生动活泼。
弄版画本来就是比较复杂的工作,而余锡裕要做的不止是一副,而是一系列的画册。不过黄平乡这样偏远之地,乡人们也没有讲究,上头指派下来要做学习班,弄出来做做样子交待过去也就行了,所以对宣传品的题材和质量都没有硬性要求。余锡裕也就刻得比较随意粗糙。板子是上好的梨木,著刀很容易,随手几个笔划人物场景就渐渐显现出来,一块刻完了紧接著又是一块。余锡裕顾不上说话,白染就坐在一边默默地看他刻。画面跟之前在各处墙上刷的宣传画差不多,但刻的过程就精彩得多了。
一天就这样过完,余锡裕的板还没有刻完。天快要黑了,余锡裕说:“要不你今天就别回去了,在这里住下吧。回去一趟也麻烦,我这里虽然脏乱,但勉强住一住也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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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染摇了摇头,说:“我不回去还是不好,就不麻烦你了。我明天再过来吧。”
余锡裕胡乱点了点头,把木板和工具堆到一边,拿出铁锅锅铲什麽的开始准备晚饭。白染走出棚子,外面尽是苍茫暮色,回头看那灯光昏黄的棚里,也是一样弥漫著孤凄气息,这种时候,就好像四面八方都是逃不掉的寂寥。余锡裕悄悄转头,看到白染的瘦小身形一下子就被夜色吞没,一丝不剩,心里一阵叹息,安慰自己说,世上的东西,有就是有,没有的强求也是无用。
白染以为回去之後,气氛一定会很怪,殊不知,几个女孩子该说说该笑笑,根本没把白天的事当一回事。只有苏姣,前几天本来吃饭都抢他旁边的位置,今晚却坐到一边跟他之前隔著陈亭亭,低头吃饭,一句话都不说。
齐芸不理白染,却一定要借著这机会损苏姣几句:“哟,我们桌上最会说话最伶牙俐齿的那一位,今天怎麽突然沈默似金拉。”
白染有些为苏姣难受,但女孩子斗嘴他如果掺和进去,只怕越弄越糟。苏姣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一动,想要说话,可一迟疑,什麽都没说,低下头继续吃饭。齐芸旁边的刘明凤很配合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苏姣硬是不理,她俩也没有文章可做,凑在一起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吃自己的饭了。
吃完饭照例是聚在一起闲聊一会儿,完了大家要各自回去睡觉,村长却对白染说:“小白同志,你先等一会儿,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白染有些不好的感觉,只能答应著独自留下来。
村长招了招手,白染过去也在大桌边坐下来。村长对著小油灯小心翼翼地磕著自己的烟斗,慢悠悠地说:“之前我听著你们聊天,二狗好像单独跟你说了很多昏话?”
白染一楞,没想到村长突然说到二狗身上去了。
村长说:“你想不起来了?他是在讲小余的坏话。”
白染说:“嗯,是,他是说过。”
村长说:“我当时觉得,说了就说了,没必要特意往回找补。可是现在才觉得,那个伢讲话太不著调。”
白染说:“没关系。小余不知道他跟我讲过什麽,而且小余也不在乎别人讲什麽。”
村长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白染,说:“就是啊,我也看出来,你跟小余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白染说:“是啊,跟他挺谈得来的。”
村长说:“那你别管二狗讲的,他就喜欢瞎说。”
白染说:“本来麽,我差不多都忘了。”
村长说:“那你现在好好听我说,我也算是你的长辈吧,肯定不会害你对不对?别跟小余走得那麽近。”
白染大吃一惊,睁大眼睛看著村长。
村长说:“二狗是在乱说的,小余嘛其实没什麽不好。问题的关键不在那里。我一直都挺看重他的,又聪明又能干。但是呢,党组织把他安排过来,我就说了,以後不许再派别的男知识青年过来,所以麽今年就派来七个女孩子,哪知道,最後人过来一看,怎麽还是夹带了一个男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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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染觉得自己的表情肯定很僵,想笑一下都挤不出来,假使马克思和恩格斯带著大量免费学习班材料突然回到人间亲自送来黄平乡,他也不会有这麽错愕。白染想说话,可自己突然变得像条傻乎乎的胖头鱼,光会动嘴不会发声。
村长说:“你们一群知识青年,我把你们安排在村子上头,跟我住得这麽近,就是想让你和小余保持一点距离,免得搞坏了名声。”
白染模模糊糊地想起,当时二狗说的话虽然没头没脑,其实跟村长说的是一个意思。“搞坏了名声”到底是什麽意思呢?来了这些天,自己没有看到过小余的任何一点不道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