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人by配菜太咸-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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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小书店、小红豆饼摊、小唱片行、小咖啡馆、小意大利面馆……能不能提供他足够的盈余好支付日常生活开销这种事,他暂时不去考虑。他二十七岁前都在象牙塔里生活,习惯不去考虑现实里太细节的事。
他决定从书店开始,他应征了精英书店文学区的店员,期待着充满书香和深褐色书架的环境中展开他的二十七岁。他给予这个新生活运动一个名字:百日维新。他喜欢这四个字的口感及音律,清朗有节奏,不像靖康之耻那么考验发音。
一百岁个很好的数字,能用来推行新法,能让士兵用来等公主,当然也能用来测试他适不适合这个产业。那是他并没有想到变法失败清朝灭亡、还有士兵在第九十九天跑掉的事。
「我当初捡的不是这只吧?」在陈海天到书店上工的前一天,五阿哥和阿明把猫猫送了过来,他看着五阿哥递过来的猫,心中充满怀疑。
「就这只,只是多了四公斤的肉。」五阿哥把猫往陈海天怀里一塞,「来,猫猫,还认得干爹吗?你当年的救命恩人喔。」
「喵。」猫猫讨好似的晃了两下尾巴。
「这是猫砂跟罐头,这一袋鼠它最爱的毯子跟玩具,这本书猫猫饲养手册,注意事项我都写在上面。」五阿哥把一堆东西往陈海天脚边一放,伸手在猫猫脸上揉两下,「爸比跟爹地出去玩几天,猫猫要乖乖听干爹的话喔。」说完两个人就一阵风似的走了。
陈海天看看猫。猫看看陈海天。
「喵。」猫猫身子一挣,从陈海天的怀里跳出来。
「猫猫……你两个爹把你当猪养吗?」陈海天看着坐在地上的橘色虎斑猫有一搭没一搭的晃动尾巴,他不喜欢用叠字称呼任何东西,他也不觉得那些东西喜欢被人用叠字称呼,只是那些东西通常缺乏表达能力。
「取个名字好不好?」陈海天看着这坨将近五公斤的橘色绒毛物体,「小橘?柑仔?麦可?小虎?蛋黄?地瓜?没有人?没有猫?」
都不喜欢啊。陈海天想了一阵,「布丁?蛋包饭?狮子头?猪肉馅饼?培根起司洋芋?提拉米苏?南瓜蒜香面疙瘩?」
猫猫把头枕在前爪,眯着眼趴在地板上,尾巴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晃。屋子充满夏天的暑气,极为闷热。
「算了。」陈海天起身去冰箱拿饮料,透过窗帘的看向窗外,阳光热烈得可以轻易的晒干衣物,宜人的宁静中他全身弥漫开来,「太阳好大……」
「喵。」
「……太阳好大。」
「喵。」
「太阳?」
「喵。」
「好大?」
猫猫晃了两下尾巴。
「太阳?」
「喵。」
「知道了知道了。」陈海天开了一罐鸡肉口味的猫罐头,放在太阳面前,然后坐在太阳旁边喝冰凉的乌龙茶,伸出一根指头,用指节轻擦太阳的脖子,它摸起来暖烘烘的,「你爹爹前脚才走,干爹就帮你取好名字,真有效率,对吧,太阳?」
「喵。」
抱着太阳,看完今天的台湾龙卷风,陈海天连上彩虹梦,信箱里没有事寄来的新信件。
「姑且不论角色本身有多白烂,就演技来讲,我觉得玩具龙演的最好,虽然他每天穿奇怪的缎面紫色西装。」
他立刻回信写道:「刘玉英的死神黄家的人共同设计的!」
除了这句话,他已经找不到其他文字来形容心中的悲愤。
「太阳!黄家真是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干爹好伤心啊——」他抓着太阳摇晃。
「喵?」
「有只猫帮自己选了名字,我本来想叫他没有人。」稍晚他在站上遇到没有事,说起来太阳。
「『没有人不准咬!』『没有人过来吃饭!』『没有人沙发不是磨指甲的地方!』『没有人你的大便臭死了自己过来清!』」
「谢谢你让我完全打消念头。」他低头看着蜷在脚边地板上的太阳,太阳睁着黑黑圆圆的眼睛,一眼无辜。
「我比较喜欢白文鸟,体积小,好养又爱干净,给它一盆温水会自己洗澡,还可以训练它叼牌算命。」
「可是白文抓起来没有手感。」陈海天弯腰抱起太阳,搓揉起来的手感很好。
「手——感——的确很重要!白文会跳到肩膀上给你来一沱,因为鸟类没有括约肌,属于随机投弹型,那沱的手感上很与众不同滴——」
他抱着太阳笑出来,聊了一年多,他知道什么字眼能打开没有事的低俗开关,屡试不爽。但他也知道,有一部分是没有事故意顺着他。他按下开关,没有事就发出光,温暖讯息来回的短短时间。
「太阳,这个人很低俗,看到要快点跑,知道吗?」他抓起太阳的猫掌,打了萤幕上的没有事一爪子。
第六章
「我单身二十分钟了。」在书店工作的第十天下午,梁美莉跑到书店,跟在推着一车书的陈海天旁边碎碎念,「刚在楼下吃饭,顺便来跟你报告这个好消息。」
「原因?」
「她想把她的人生观塞给我,想让我变的『好』一点,好像我过去的人生是一场大便。」梁美莉边说边打了个饱嗝。
「好的标准是谁订的?」
「小万,你总是知道我的重点在哪,」梁美莉叹了口气,「我大概会被吓到暂时不敢交女朋友了。」
「我也是,老是遇到牛鬼蛇神,一个人还好一点。」陈海天勉强挤出笑容,「而且这堆书已经够我烦了。」
「你昨天有看吗?安娜背后被刺了贱女人,」梁美莉无视陈海天的苦笑,继续说:「然后玩具龙说他被安琪糟蹋了。」
「安琪还糟蹋了李鲁苏跟阿德,」陈海天说完停了片刻,「我们在精英书店讨论八点档,真是太有气质了。」
「我也这样觉得。」
「百日维新书店篇」进行到第十九天时,从意大利度完蜜月的五阿哥和阿明把太阳领回去。
「礼物,你最爱的烤焦面包人。」五阿哥拿出一个深褐色的人型绒布娃娃给他。
「意大利有卖这种东西?」陈海天用力捏了捏烧焦面包人的脸,拿起标签看了一眼,「Made In Taiwan……」
「在香港过境时买的,我们在飞机上才发现,」阿明笑着摇头,「这个才是意大利的礼物,手工做的喔。」说着拿出一袋巧克力给他,「谢谢,」陈海天看着纸袋里的巧克力,满意的笑了几声,一边把打包好的太阳行李塞给阿明,「猫猫叫太阳,它自己选的。」
「’O Sole Mio?很应景,来,太阳跟干爹说再见,」五阿哥抱起在脚边蹭来蹭去的太阳,拿起太阳的右掌挥了挥,「书店做的怎样?」
「跟想象差很多,腥风血雨的修罗场。」陈海天话里有藏不住的失望。他心里想象的是终日与书为伍的宁静自在,结果只看到书本间的互相残杀,就好像小孩打开糖果盒,结果只看见包装纸一样。
「你是见神杀神的圆山陈小万,」阿明露出一个温暖的鼓励笑容,「杀光他们。」
太阳离开后,房子一下变空,唯一的家人在国外,朋友们各有归宿,新生活还找不到落点。陈海天躺在住了二十七年的房子里,似乎连时间都停止流转。
五阿哥曾是他的日常好友,两人一起吃喝玩乐,瞎混些时间,东拉西扯聊些言不及义的事;阿明则是他的心灵好友,两人不时交换对事物的看法和观点,诉说对生命和死亡的想象,却极少一起吃饭逛街。
当他介绍五阿哥和阿明认识时,并没有想到阿明会钓走他的日常好友,也没有想到五阿哥会勾走他的心灵好友,还收养他捡到的猫、娶了他的馊妹。
「他对我笑的时候我心跳好快,极品溜。」当时阿明偷偷对陈海天的左耳说。
「看到他我就觉得呼吸困难,啧啧。」当时五阿哥偷偷对陈海天的右耳说。
爱情摧毁三个人原本的相对位置,并迅速重建城现在的绝对位置。他,和他们。阿明仍是他的心灵好友,五阿哥却不再是他的日常好友,因为没有对于的日常时间能分给他了。生活好友,现在只能这么定五阿哥。
真是蠢毙了,心跳过速有可能是狭心症。呼吸困难一定是气胸。太阳不能再胖下去了。烤焦面包两眼无神的好可爱。幸福可以说两个人一只猫,也可以说一个人下厨房。幸福的核心不是人数,而是平凡琐事。独居真是让人着迷。龙卷风眼完了让人好寂寞。他就这样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渐渐睡着,下午四点醒来听到雨声,在床上翻滚一阵,抱住烤焦面包,又睡到六点。
雨声漫延的更大,想吃鸡腿饭却完全没出门的动力,下雨的排休日,他煮了一碗什锦面看台湾龙卷风,巷子里好像变得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住这栋房子里发出声响。
他还活着,活过了二十七岁。一个人,还算幸福的活过了二十七岁。
「会去精英书店买书的人,大部分在意的是书店,而不是书本身。」他抱着烤焦面包和没有事传讯息,一边感叹绒毛娃娃的手感比不上太阳。
「他们本来就不是在卖书,店灰灰暗暗到连书名都看不清了,就像星巴克不是在卖咖啡,阿忠排骨饭不是卖排骨饭。」
说的也是。陈海天心想,失望来自于不正确的期望。他不曾接触过复杂的商业利益,也不曾承受过业绩压力,因此对精英书店有过度天真而不正确的期望,难怪当年百日维新会失败,光绪就是错估了慈禧的等级。他又暗骂自己一声,取个勾践复国都好过百日维新。
「那阿忠卖什么?」陈海天丢出讯息后就立刻猜到答案。
「阿忠。」
果然。
隔日早晨,陈海天在城市的灰暗中醒来,认真的洗米煮稀饭煎葱花蛋,利用稀饭煮滚的空档,开电脑连上彩虹梦,没有事寄了信给他,信里说了一个故事。
「伊索皮亚有个人叫Neiby Makonnen,被关进牢里,一年后,有个犯人夹带一本《飘》进来,那区有三百五十个人,大家轮着读,一人一次只能读一个小时。
Neiby用香烟盒里的锡箔纸背面当纸,一小时一小时的翻译《飘》,写了三千张锡箔纸,有狱友出狱时,就夹带几张锡箔纸出去。Neiby坐了七年牢,出狱后用两年的时间把三千张锡箔纸找回来,最后他出版了伊索皮亚版本的《飘》。
前几天在书里看到这个故事,我想,书店也许是共犯结构,但书本身是真实美好的,就像雨声很吵,但把一滴雨水的声音独立出来,就会听见它的纯净。
不过六年的时间都只能看到郝思嘉,真的也满惨的。」
陈海天匆匆看完信,跑回厨房搅动锅里的粥,他认同没有事的话,重要的是故事本身,而不是外在环境。但六年的郝思嘉又让他觉得很好笑,笑了好几分钟,而胸腔内有个东西发出了喀嚓的声音,像是活门打开了又立刻关上。
没有事的信,让陈海天在精英书店又撑了几天,最后在第三十二天承认变法失败。
辞职那天晚上,他跑去酒吧找馊妹吐苦水,「看到鸟书中展示台一字排开还能撑满百日的话,大概就换我过百日了。」
「书店不是图书馆,木头书架很贵的。」今年梁美莉从美式连锁餐厅转到双城街的某间酒吧里当店长。
「开小书店的话,不到半年我的口袋就比光绪朝的国库还要空。」
「书店的利益很小,而且你喜欢的书没有市场,只能用来满足一些假惺惺文人的知识虚荣。」梁美莉甩着酒瓶,在吧台里调着一杯红色的酒。
「没关系,我还有黄昏市场。」
「那种木头书架出来的书店本来就是布尔乔亚式的幻想,像古时候欧洲女人勒出来的细腰,血腥呐。」梁美莉递了一杯酒给他,「这杯叫『不血腥的玛丽』。」
「像中国女人绑出来的小脚。」陈海天其实比谁都清楚,看似迷人的东西,背后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残忍,「血腥去哪里了?」
「tabasco用完了,我跟厨房的阿桑说那是一种辣辣酸酸的酱,请她帮忙买,」梁美莉半眯着眼微笑,像只加菲猫似的,「超市没货,所以阿桑买了爱之味甜辣酱。」陈海天知道当梁美莉露出这种表情时,就表示即将有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来,宝贝,庆祝你脱离血腥,快点喝光它。」梁美莉说。
脱离血腥的第二天,他整理许久未清扫的厨房,丢掉过期的食物和两个缺角的碗盘,打开瓦斯炉,煮水,心平气和的花了十分钟煮意大利面,充满小麦粉味道的蒸汽往天花板飘,他打开窗子让新鲜空气进来,接着热锅,倒油,煎了一颗黄白分明的荷包蛋,淋上香油和酱油,他坐在餐桌上,就着音乐,把意大利面和荷包蛋一口吃掉,满足的叹口气。
他喜欢在厨房和自己独处,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