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岁月忧伤的女孩-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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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庞捷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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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懂得爱情
夏天，听说你的爱情夏天，是我喜欢的季节。因为可以吃冰激凌不会肚子痛，因为可以show一把漂亮的裙子，因为可以不轻易生病每天都活蹦乱跳，因为长长的假期是睡懒觉的正当理由……因为夏天是一个聚散离别的季节，有泪水，也有欢笑，有告别，也有开始。我们所有的分离都是在初夏，和一些相处了很多年的朋友说再见，许诺以后保持联络；我们所有的聚首是在夏末，和一些同样怀着憧憬还有些茫然的朋友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然后他们很快就会取代那些曾经和你相约常常联络的朋友。
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年轻时候的友情很单纯，也很脆弱，简单的开始，轻易的结束，然而每一次的回忆都是让人的嘴角能够微微翘起的。那时的聚散离别对我们来说没有太深刻的触动，因为对未来始终有憧憬，可是大学毕业了，还没来得及好好想以后的生活怎么过，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还没有消除，我就彻底告别了我的学生时代，只有结束，没有开始，青春就那样散场了，像一次根深蒂固的失恋。喜欢夏天，也被夏天深深伤害，所以我的小说，我的爱情，它们都在夏天诞生或者毁灭。
有些爱情，我曾经历，更多的爱情，我只是听说或者旁观。外公在世的时候，外婆天天都在数落他的不是，我们也亲眼见到了外公对外婆的漠不关心，可是为什么外婆在外公的葬礼上会哭得那样痛不欲生？奶奶２０多岁的时候就离开了爷爷，之后爷爷有过很多女人，等到他七十多岁过世的时候还会想起她吗？他们的爱情能在半个世纪之后给他带来一点感动吗？幼儿园里那个声音甜美、身材臃肿的老师身患疾病，丈夫也因为爱上了自己的嫂子而痛苦地背井离乡，她从此孤身一人。多年以后，当她病情再次恶化，他来到她病床前时，为什么她还不能原谅他呢？是因为还爱着他吗？妈妈和爸爸因为一件小事就能吵架，妈妈每次都说他们会分开，小时候我以为妈妈说的都是真的，很害怕。可是当我有一天懂得了爱情，我就再也没有这样的顾虑了，他们一定不会分开。初中班上那个出挑的女生读着心爱的男生写来的绝交信，泪水止不住打湿了信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和其他男生说话，难道非要说他们不懂得爱情吗？学校寝室里的卧谈主题往往是异性。爱情，在任何时期都让人期待。周围的朋友一个个开始恋爱了，有些人吵着说要分手，然后开始整理对方的东西以便归还。
不是真的斤斤计较，也许只是想拖延一些时间，东西整理完了，他们也和好了。有些人每天都如胶似漆，可以整夜抱着电话不睡觉，说的都是琐事，却也甜蜜。有些人天天在一起却说不了解彼此；有些人相隔两地，却始终确信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恋爱方式，每个人的爱情都有与众不同之处。这个小说是我目前为止最喜欢的小说，因为是在夏天，写下我听来的爱情。
１９８８年的夏天，一个漂亮的女人敲响了我们家的门。〃嗨，你们好，我是新搬来的。〃她微笑着说，眼睛眯了起来，眉毛也开始跳舞。她梳着又黑又亮的两条麻花辫子，刘海和发梢烫成了很多小卷卷，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和我们家用的洗发水不一样，和妈妈身上的金银花花露水的味道也不一样，有一些淡淡的青草味，很清凉。〃啊，你好。〃爸爸有些不知所措，两只手很紧张地搓着，〃有事吗？〃爸爸穿着红色的汗背心，胸口有一处被香烟烫了一个小小的洞洞眼。他半开着门，把头探出去，也没说让人家进来坐一会儿。妈妈说的没错，爸爸有时真的笨得离谱。妈妈不在家的时候，爸爸经常和客人这样站着，一个门外，一个门内，聊天，可以聊上一个小时。要我说，那个客人也笨得离谱，他就不能主动请求进来坐一会儿吗？大人就喜欢瞎客气，客气个没完。〃没事，就是来和你们打个招呼。〃她用手捋了一下垂在睫毛上的刘海，瞅了瞅揪着爸爸的汗衫站在他身后的我，笑得更深了，〃这是你的女儿吗？和我的儿子一般大，上小学了吗？〃〃今年９月１日开始上小学一年级。〃爸爸把门敞开了一点，〃快叫阿姨。〃我走上前，低着头飞快地吐出两个字：〃阿姨。〃然后赶紧逃回爸爸的身后。〃噢，那以后和我们家东东就是同学了。〃她把手伸进来，摸摸我的头，〃以后上我们家来玩啊，我们就住楼下３０１。〃
〃好呀，你们也常来玩。〃爸爸有些机械地应付着。〃那我走了。〃她摆摆手，转身走下楼，高跟鞋在楼梯上〃啪啪〃打着好听的拍子。妈妈买菜回来后，很快就给我们带了那个漂亮阿姨的信息，她说：〃菜场上的人都议论着呢，那个女人呀，好像没有老公，有人好心帮他们搬家的时候发现，两个房间摆的都是单人床。有一个儿子，跟着她姓白。人长得那么漂亮，没有老公，要么是作风有问题，要么就是红颜薄命，死了老公。大家猜测的大致结果就是这样。〃〃别听见风就是雨的。人家的事，管那么多干嘛。〃爸爸嘟哝了一声。〃我也就是跟你们说说嘛。唉，住在３０１的人好像都挺奇怪的。〃妈妈感叹。我记得以前那个３０１的阿姨也很漂亮，脸很白，白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她常常坐在楼下的花坛里晒太阳，有时候织毛衣，有时候自言自语，没见她和谁搭过话。妈妈说，那个阿姨以前是大学里的校花，很多人追求的呢，可她一个都看不上。到了快毕业的时候，她匆匆忙忙选择了一个对她最死心塌地的男生，那个男生很老实，对她也很好，就是后来的３０１叔叔。他们很快就结了婚，也有了孩子。孩子还没满周岁，３０１阿姨就疯了。她不像其他女人那样疯疯癫癫到处跑，她从不乱跑，她也不披头散发，她只是不说话，有时候半夜尖叫起来，问她什么，她还是不说。３０１叔叔带她去医院看病，医生说也许是产后忧郁症，也许。医生也说不出更具体的，只是开了一些帮助她睡眠和稳定情绪的药。家里请了一个保姆带孩子。３０１叔叔为了帮她治病，带她去了全国很多著名的医院，可没有一点成效。家里的钱用完了，还问别人借了不少。３０１叔叔决定自己开一个公司，做装潢设计方面的。
没几年，他们家就变得很有钱了，可３０１阿姨还是没有好转。大家都以为３０１叔叔会在外面再找一个女人，毕竟，他有钱了嘛。可是他没有，他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回家照顾她和孩子。他们的生活一直很平静，孩子也一天天长大，很聪明，很可爱。可是突然有一天，３０１阿姨不见了。３０１叔叔花了很大的力气去找，没有找到。他脾气开始变得很坏，经常打骂孩子。几个月后，３０１阿姨来信了，不知道她信里说了些什么，反正３０１叔叔也带着孩子搬走了。〃喂，你有一天不会也突然失踪了吧？〃妈妈用手背拍拍爸爸的脸。〃那一定是我疯了。〃爸爸拿了一张晚报走进卫生间，估计没半个小时，他肯定不会出来。〃除非你把我赶走，要不然我才不走呢。〃爸爸从卫生间探出头，说完这句才重新把门关上。〃唉，早点出来，在哪看报纸不行啊，偏偏在厕所里。〃妈妈嘟哝了几句。其实，我知道，爸爸是躲在厕所里抽烟呢。为了戒烟运动，妈妈没少和爸爸翻脸，爸爸允诺了每天只抽三根，可是烟瘾来了，他实在克制不住，就躲在厕所里，先美美地抽上几根，然后把窗子开了，等到烟雾散尽才出来。我是无意中发现这个秘密的，因为我有一天被尿给憋急了，硬是冲了进去，结果发现爸爸手上的报纸拿倒了，而他食指和中指夹着的香烟屁股还来不及扔到马桶里。从此以后，爸爸每次出去买东西都不会忘了给我买好吃的。妈妈不许我多吃的巧克力，他也买给我，他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哎，洁芮，以后你看见３０１家的儿子，可别欺负他，人家没有爸爸，怪可怜的。〃妈妈说完就走进了厨房。
第2节：开学那天
开学那天，我穿上了妈妈给我买的粉红色连衣裙，还有外公早在半年前就给我买的粉红色的书包。妈妈很耐心地给我高高地扎了两个辫子，可是没有编起来，时间来不及了。我迅速地吃完了妈妈特意煎的葱煎鸡蛋，她说上学第一天一定要吃鸡蛋，这样以后就会聪明了。妈妈就相信这种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传说。我走到楼下时，看到了东东的妈妈，妈妈让我管她叫白阿姨。她穿着白色的真丝裙子，露出了里面的粉粉的内衣，还能看到内衣上的小花边呢。妈妈就和她不一样了，好像所有的内衣都是纯白棉布，洗久了有些微微泛黄。她把麻花辫子往脑后一甩，冲着楼上大叫：〃东东，快下来。人家洁芮在等你呢。〃东东飞快地冲到窗口，大喊：〃你们等一会儿，我要拉屎。〃〃这孩子。〃白阿姨有些嗔怪，她转头看了看我，说：〃哎呀，洁芮，你看你妈妈多粗心，你的辫子一个高一个低，来，阿姨重新帮你扎。〃还没等妈妈开口，白阿姨就把我的辫子解了，从她的白色小皮包里拿出一把粉红色的小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我的头发。
她的手很温柔，梳子的牙齿轻轻地咬着我的头发，有些痒，可是很舒服。她轻轻地扎起我的头发，然后编起了细细的麻花辫子，末了，又从她的皮包里拿出两根红色的皮筋，绑在我的发尾。〃哟，这样精神多了，还不快谢谢你白阿姨。〃妈妈拉了拉我的辫子。我小心地摸了两下，很顺畅，妈妈帮我编的时候要么把我的头发吊得生疼生疼的，要么就是三股头发分得不均匀，辫子歪歪扭扭的，像匍匐前进的蚯蚓一样。〃谢谢白阿姨。〃我对着她笑了，她也看着我笑，眼睛里好像有糖的甜味。〃我还真想有个女儿呢，我们家东东太调皮了，真让人头疼。〃白阿姨跟妈妈说。〃儿子好啊，长大了还能帮妈妈干活呢，女儿永远都是娇滴滴的。〃妈妈说。然后她们哈哈大笑起来。大人就喜欢说别人家的孩子好，好像她们在酝酿一个计划，要把我和东东换过来养一样的。
〃妈妈，我来了。〃东东气喘吁吁地从楼上跑下来，脸都变色了。他剃着小平头，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蓝色的西装短裤，腰上系了一条黑色的塑料皮带。他背着军绿色的书包，像一个小小战士。〃东东，让你不要跑，不要跑，你还跑那么快！〃白阿姨拍拍东东的背。妈妈和白阿姨商量好了，让我和东东自己去上学，反正学校就在弄堂口，不用过马路，穿过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的走廊就是了。她们说，上学了就是大孩子了，大孩子应该认路了，就算迷路了也懂得去问别人了。白阿姨拿出一块手绢给他擦了擦汗，他别过头，把头往胳膊上蹭，结果衬衫上就多了几条汗渍。我和东东在妈妈们的注视下，手拉着手去学校了。〃妈妈真狠心，居然开学第一天都不陪我去上学。〃走了一段了，我的嘴还是噘得高高的。
〃你回头看看，我妈和你妈一路都在跟着我们呢。〃东东不以为然地说。我迅速回头，果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躲进了那家饮食店后面。〃东东，你真厉害，我怎么就没发现呢。〃我有些欣喜。〃你们女孩子呀……我喜欢听广播里播的侦探剧，我长大了呀，要当警察，专门抓坏人的。〃东东说得兴起，把书包拿在手上甩，差点就甩出去了。到了学校，我和东东先把妈妈给我们的钱交给老师，然后随便选了一个座位坐下来，打量着班上的其他同学，发现他们也都在打量着我们呢。等到老师把所有同学的钱都收齐了，她让我们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让我们排队，然后她根据每个人的身高安排座位。我和东东成了同桌，我们一般高。〃今天早上我看见你们了。〃前面那个女生回头说。她的牙齿都蛀掉了，脸圆乎乎的，有两个酒窝，就像电视里看到的秀兰·邓波儿，真想在她脸上掐一把，〃我叫苏苏，以后我们一块儿玩吧。〃〃好呀，我叫洁芮，他叫东东。〃我对她笑了，我的牙齿没有蛀掉，可很不齐整。知了在窗外〃知了〃、〃知了〃叫个不停，小贩在大声吆喝：〃棒冰，吃棒冰！〃叫得人心痒痒。可是妈妈说，到了学校里不能随便吃东西，也不能随便上厕所，更不能随便讲话，要把老师讲的每一句话都听到脑子里。
爸爸说，反正上学就跟当兵一样，要服从命令，谁要是不服从纪律，就会被老师叫起来在全班同学面前批评，很丢脸的哟。爸爸还说，别听妈妈的，要想上厕所了，举手对老师说一下就行了，要不然会憋出病来的。我和东东把手放在身后，开始了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