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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琢玉成华-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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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不对。
  刘玉颁完旨意仍旧就站在门口,端着拂尘,原处发愣。他身后弘文殿里仍是一片压抑的黑暗,无边无际,不见半点火光。
  心兀然慌起来。
  可怕的思绪疾速穿过脑海、和巨大的恐惧相携而来,叫我身在原地,神魂却恍惚远离。
  拔腿就跑,我越过定襄王正在收押的禁卫,跃过高高的门榄冲进无人的院落,将刘玉、蒙恒的惊呼全抛在脑后——
  好黑。
  越接近,就越觉得害怕。
  无数的画面滑过脑海,那些被我忽视、被我自以为是的点滴和枝节,变得渐渐清晰。不,不是那样的……
  不是那样的。是不是?
  我不管不顾冲上殿前的台阶,踏入殿阁,蹲在门口喘息。等眼睛渐渐适应黑暗,黑暗中那个悄无声息的身影,又使我几乎无法呼吸。
  那是我熟知的身影。
  孤身在龙椅上正襟危坐,像一尊历久的雕像,却多过我所熟悉的活人。一条手臂斜倚着一边的扶手,撑住自己的身体,无声无息的望着门口的方向,然而,并不是在看我。
  即使凭借了外间的亮光,适应了屋里的黑暗,我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屏息凝目,也只看见阴影里那张坚毅的下巴,仍旧划出分明的棱角,此刻无言沉默的唇边,凸显两道冷硬的线条。
  心逐渐沉到谷底。
  看来,我所猜者,虽不中亦不远矣。
  吸了一口气,却感觉,凝结在胸腔里。
  需得镇定。
  定下心来,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转身阖上殿门。
  曾经在幼时师傅的故事里,听说过虎豹狐狼这类猛兽的特性。它们心高气傲,即便受了伤,面对外敌时也有一股硬气,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戒备,便能在危急之中,仍旧保有自己的强大。
  ……可这样的硬气过渡到了人的身上,即使他是人中之王,仍叫亲者锥心刺痛,无从替他分忧。
  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座位看去,其上的身形,似乎稍软了些。
  我顿了些时候,慢慢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有些停顿,唯恐自己一时的唐突,惊扰到这个人。
  到了案前两步,他撤下按扶手的手,端正了坐姿。
  我环手原地不再往前。
  有这么一会儿,景元觉对着我,看着我。也任由我静静面着他,瞧着他。尔后,他自桌案后伸出一只手来。
  “……过来,让我抱抱。”
  声音是久未开过口的枯哑。平直的语调,表述大过请求的意味。
  慢慢从右边绕过桌案,我站到他的身前一伸手就能相触的距离,然后自袖中伸了右手,将与他相握。
  那只手却抽了回去,改为两只,围上我的腰际。
  我顺势坐下,左腿挨着景元觉的右腿。伸手放在他腿上,感觉手下的肌肉僵硬,就像一块冰冷的铁,阴寒而冷酷的的沉默着。
  “怎么了?”我尽力压平自己的声线。
  景元觉在黑暗里摇首,轻轻呼气,吹在我的侧脸上,“没什么。”
  记忆里,我不曾见过有谁比他更善于控制情绪。即使在我面前不用像别人那样花费力气去掩饰,我也从未听他用过这样低沉、没有半点说服力的语气,来诉说一个他想让人信以为真的答案。
  我放在他腿上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为了掩饰这种颤抖,又斗胆在滑顺的衣料上来回抚动,一遍遍,不知停歇。
  直到景元觉按住我的手。
  好在不管他是否察觉我内心的恐慌,手掌下的坚硬肌肉到底像是一头原本咆哮凶悍的猛兽,在被亲近的人捋过鬃毛后获得稍许的平静,因而,终于垂首放松下来。
  心却沉痛,因为不论结果到底是什么,都……伤他这么重。
  外间升起了朦胧的灯火,将屋里的明暗稍许改变。大概是久久等待的刘玉等人,仍旧不敢闯进面圣,只得差人点燃庭院的石笼,以些微之力,驱散门后关闭的墨沉。
  “周相他……”
  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景元觉没有立即回答。他搁在我腰上一只手松了下来,坐正抬首,看向窗外灯光的方向。在我的角度见他,仿佛眼中映上了一抹橘色,像是若隐若现的一瘴暖雾。“舅舅,他不是已经上完了最后一课,告老还乡了吗……”
  进门前那一丝侥幸的期望已经沉到谷底。而我,只剩下一个疑问。
  “四年前……”
  我的声音控制不了的嘶哑,犹如此刻在砾石上奔涌的心绪。
  景元觉笑了声。
  “四年前,暄兆文祸?彼时轻率冒进,终至自尝苦果……与其别人蜂拥而上推倒我,倒不如是他自己,便宜进退。”
  再也无话。
  我看向桌上,那里正中孤零零摆着厚厚一沓信札,以牛皮窄条捆束,压在一个指高的小册子下,似是呈上不久。
  “那是……”
  “那是密信,写着这么多年,结党行贿的罪证。”
  景元觉在我耳边嘲讽的轻笑。
  “那个册子……记载之详,包括年月、人和钱物,任职大小,所予所求。”
  那本栗色的普通小册子在面前顿时变得刺目之极,我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东西锦缎的封皮,已经磨损褪色,显示常常使用它的人,分明是保存了久远的岁月,并且常常,将它拿出来翻看,删减,添加。
  “我早知道有这么个东西,苏鹊。”景元觉幽幽叹了声气,语气不辨喜悲,“机缘巧合,叫我知道。光想想,那就是多好的结党营私的证据,曾经,我想过多少办法,派过多少人,去得到它?可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我想起了那个以失败告终的盗符之夜,周子贺孤身一人等在腊梅树下,除了景元觉,他不疑有他。
  他曾直视着我的眼睛,信誓旦旦的保证周家绝没有反叛之心,以全家老小性命发誓,绝不会有用到兵符的一天。
  我留下了兵符,但没有相信他的话。
  “那背面……”
  景元觉以指指向册子,却疲倦的闭上了眼睛,“也是本名册。密密麻麻,不下万言。大概看了一眼,里面写的……谁可以用,该怎么用,谁应该杀,该何时杀。”
  呼吸再度噎在喉管里。
  “到头来……呵,苏鹊,”景元觉凑过来挨在我的耳廓,“你要不要看看,看看舅舅花的心血,究竟有多少——好令他不肖的外甥惭愧?”
  我被他话中的苦涩激得一抖,半晌,手臂僵硬伸向那个东西,触着那个封皮,却像烫了火一样,瞬间缩了回来。
  不是不知道那个东西的价值。也不是不知道,如果我看了,哪怕只是一眼,会对闻哥有多大的帮助,可是……
  我做不到。
  努力扭转头,外间的灯火,仍然是一片黯淡的迷朦。
  “尚书令……他花了二十年替你集权,花了五年,做你磨练的对手,剩下余生,则为你清障平路……不惜身败名裂,甘愿领罪伏诛……这份心血,只是对你,对你一个人。”我关上耳朵,不去旁听自己的话。
  这一次,只有这一次。
  我放弃求索的捷径,放弃复仇的良机。“别再想那么多。好好收着,妥善使用……不让他的苦心白费,也就值了,啊?”
  该说的话,已说出口。我实在不知道,在这个因为暴露真相的落差而太过沉重的时刻,还能以自己的绵薄之力,为他做些什么。
  只有贴着他的身侧,笨拙的张开双臂,从后面抱住了他。
  他转身俯首在我肩窝里,一声叹息。
  就像一头长途奔袭后,终于也感到疲累的狼。
  我清楚的明白,即使此刻他的灵魂能够暂时得到镇静,那些他必须独自面对的痛苦,已将伴随今后,不会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而消失。
  心底有某一块地方,狠狠的塌陷下去。变成无底深渊,生出滔滔莽流……流向那一头。
  而我的身体,仍然无法驱策的停留在河流彼端。能做的只有用劲收紧臂膀,缩短我们间隔的距离。
  紧到不留一丝缝隙。
  然后感觉,他也回抱了我。
  伸来的手臂很用力。这样抱着,相互间叠加的体温,似乎生出一丝的暖意,让满室的暗沉淡去。也似乎,仅仅这样抱着,并不用对话和动作,隔动的心跳起伏,就可以给对方添加力量。
  就这样抱着,似乎好象,可以到地久天长。
  不知过了多久,景元觉将头抵在我的肩上,下巴的抬压,戳得那一处肌肉发痛。“苏鹊,你一点也不会安慰人……”
  他喃喃但是清晰的嫌弃于我。
  “嗯。”
  “呵……”
  得到承认,他又低声的笑。
  然后松开了怀抱,自己阖目坐着,静了一静。
  我没有打扰他。
  许是因为时间的关系,沉默的拥抱到于后来,被安慰者的表情比之之前似乎放松许多。许也正是因为这种放松,却使得此前能用理智压抑下去,而变成深处厚重大石的那些阴郁,生出尖锐的棱角,一层层穿破阻碍,泛了上来。
  等到听到外面一更的钟响,他睁开双目望向窗外那一片依然朦胧晕黄的灯光时,脸上的神情,我以为已经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了。
  悲伤。

  无悔执途
  
  我看着景元觉缓缓起身,越过桌案,穿过空旷无人的殿阁,只身站在紧闭的大殿门前,顿了一刻,伸出双手。
  “吱呀”一阵轻响,两扇雕花的木门应声而开。
  今夜皇城的天空依旧如同昨日,星光微现,凉风习然。只是墨幕下的重重宫闱,其中有些东西一旦揭开,已不可回头的改变。
  我听见景元觉以不甚洪亮却平稳的声音宣告,周肃夫多年结党,飨官营私,如今罪条坐实,为避大祸自入宫请死,而朕获证确凿,一概罪罚,明日早朝将有定论。
  大殿被外面熊熊的火光照亮,门内景元觉的轮廓,就像是光明和黑暗交接处的一道剪影,遥遥不可触及。俯首御案上那本栗色的锦缎小册,还有其下厚厚一沓牛皮捆束的密信,却近到看来分外扎眼。
  这一番速起速散的宫内骚乱,一度围而又撤的周府和南省,一夜跑马不歇的城内各道——伴着景元觉在殿门口说的寥寥数语,到不了明天早上,就会被一切需要知道的人知道。
  今晚对很多人来说,将是个无眠之夜。
  但是当内宫的福兮、天禧、永寿、甘泽四道厚重的大门紧紧闭起的时候,那些外面的流言和猜疑,无论是喜是忧,已被牢牢挡在墙外。
  景元觉宣定襄王和郭怡在弘文殿小议。出了殿,我将蒙恒留在那里,独自回头。
  平日不显寂寥的重华殿,此刻沉静宽阔。一人在偌大的厅堂中踱了两个来回,出门命侍候的小公公温一壶酒,送入寝宫。小公公识趣,不仅温了一壶不伤人的黄酒,还着人做了好几样清甜的小点,置了一个端盘,一起送进了偏殿。
  一直等到三更,景元觉也未曾回来。
  我想事态突然,万般头绪皆需整理,他亦可能今夜赶着处理一些事,许要亲自到城中或是城外布置,晚归或不回来也是正常。但随后又转回自己初时的判断,既然周肃夫的本意是扶持外甥,他已没有大动干戈的必要,只需顺力而为、平稳衔接,方是上策。那么为了大局着想,还不如早早归宫,自然过渡……
  想来想去,并没有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只徒然枯坐,后悔离开弘文殿时自以为是的避嫌,也不曾问过景元觉的想法。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倒是自己此刻的心态竟如家中的妇人一般,全悬在外出未归的人身上,只差倚门翘首,期期以盼。
  扪心自问,也不知曾几何时,已这般在乎。
  待得鼓楼的钟声渐渐远去,温酒的热水换过第三巡。庭外终于响起熟悉的脚步,我迈出殿门,站在檐下内廓相迎。
  景元觉披了一件墨色的披风,将颀长的身形恰到好处的隐没在浓厚的夜色中。刘玉吊着手灯伴在侧旁,照见他手上端着的一只方形木匣,不大不小,不长不短,正好用来装进一沓信函。
  白日丰神俊朗的脸上带着三分倦累,三分落寞,却在将上阶级时止住了脚步,仰头看着我,微露一丝讶色。
  诧异间,听他缓声叹道,“如果没有记错……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迎我。”
  多少呼之欲出的慰问,被我吞进喉咙,咽回腹中。
  仅仅是其人眼中一抹微弱的暖意,却得全力忍住满腔泛起的涩然。我拂袖回转,让开身后的入口,“还不进来。”
  他在原地轻笑。
  侍卫都留在门外,屋内只有宫烛垂泪,一壶温酒渐凉。我等景元觉解下披风的时候,为他斟了一杯酒。
  右手仍然僵硬,做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也漏出半杯的琼浆。景元觉一直皱眉坐着看,待酒杯颤巍巍端到他唇边时,不推辞饮了下去。然后从我手边接过酒杯,自己倒满,自斟自饮起来。
  一杯,两杯,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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