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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琢玉成华-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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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儿子那几杯五十年冰桃梨花酿,就喝得我心惊胆颤,一颗心七上八下,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儿子的亲娘,就是把再好的美酒佳肴摆上宴席,我怕也是无福消受。
  何况宴无好宴。
  如此这般,通往后宫的路上,每走一步,我就听见自己叹一次气。刘玉恰好跟我旁边,见我不住地叹气,以为我对那传说中的鸿门宴太过恐惧,不住小声的安慰我。“苏大人,太后跟咱皇上毕竟是亲母子,胳膊肘不会往外拐,您啊,不用担心……”
  太后是景元觉的娘,又不是我的娘。我同情的看了一眼刘玉,周肃夫是外人,我等还不是胳膊肘外面的物什?
  眼见着就要进福兮门,要正式跨入从未进过的后宫,我又叹了口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苏大人,那郭大人、顾大人在太极殿得了懿旨早过去了,您这跟皇上一道,赶巧不用在长泰殿门口候着。”
  刘玉用极为崇敬的目光看了一眼坐在前面龙撵上的景元觉,回头用眼神告诉我,有靠山。
  我冲他笑笑。
  他倒是吓了一跳,一惊一乍的喊起来。“哎哟,您脸怎么这么白啊?”
  我摸了把自己的脸,不烫不凉,除了有点冷汗涔涔,还好啊。
  “走太急了吧?”
  我尴尬的说。
  “噢,也是。苏大人定是没跟过龙撵吧,那几个腿脚好跑得快,根本不顾跟的人啊。您要不嫌弃,刘玉这给您搭一把手。”
  刘玉好心的把拂尘换了手,空了的手伸过来扶我。
  这伺候皇上的人,就是会疼人。
  “玉公公,多谢你。”
  我真心的道谢,老实不客气地挽上。
  走过了好几处宫殿,识足了皇家园林的壮丽,我们终于来到一处宫娥是其他地方数倍的宫殿外廊。
  景元觉下了龙撵,看见前面候着的郭怡顾文古,上去说话。
  因为没招我过去,我也就先候着,四处看看。
  眼前的回廊前,是一大片汉白玉石砖铺砌的空地,两排青石灯笼共一十六个,夹成一个象征地位的庄严步道。步道最前,是一间和弘文殿昌平殿在架构上没什么区别的堂皇大厦,但因为是后宫,建筑的色调从琉璃黄和正妆红为主,变成了琉璃黄和翡翠绿。
  那翡翠绿的梁上,正挂着一道金漆的正楷匾额,上书“长泰殿”三个大字,匾下殿门大开。
  再往里看去,此时虽然是冬天,但阳光还是十分的明亮,又正是中午,光线根本照不进那深檐之下的内殿,里面一片阴森森的黑暗,显得那道殿门,就像是个敞口的地府大洞——更别说它的跟前,还立着数十个木泥石塑像般面无表情的宫娥太监。
  一阵毛骨悚然,真是不想进去。
  “苏大人,您看什么呢?”
  刘玉见我皱着脸,好奇的发问。
  “……哦,玉公公,你说那几块石板,怎么那么蹭亮啊?”
  我指着青石灯笼中间的步道,没话找话。
  “哦,那可不是,”他看了一眼,捧着拂尘低笑着小声道,“没什么奇怪的。您不晓得,这长泰殿历来都是太后或皇后的居所,那个啊,请安的娘娘们,调皮的大小主子们,服侍的宫女们,还有像刘玉这种跑腿的奴才们,多少年……”
  刘玉诘诘的怪笑着,故作神秘的凑上来。
  “可不是就给跪出来了?”
  ……
  我瞪了他两眼,猛的一把把他推开。
  刘玉一屁股朝天跌坐在地上,惊愕的看我跨过他就往一旁奔去。
  “哎,苏大人,您这是——”
  来不及回应他的委屈,我刚趴上回廊石椅,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这一吐,稀里哗啦没完没了,话都说不出来一句,一直吐到苦水都吐光,吐无可吐,才有了个消停。
  看了一眼那一地惨烈,我瘫在一旁,直到头昏眼花的被人拉上石椅,靠着柱子喘息。
  睁开眼,我无力的瞪刘玉……我没有昏,拜托你不要那么用劲的掐我人中。
  “怎么回事?”
  景元觉过来了,惊驾之后脾气很不好。
  “没事,大概是喝了酒,跑得太急……”我哼哼。
  景元觉不怒了。
  “蒙恒!”他喊道。
  蒙中将挤过来,不再等吩咐就伸手搭我的脉,然后一众人等紧张的看着他,包括我,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通岐黄之术了。
  蒙恒按了一会放手道,“苏大人恐怕是体虚气寒,酒后受激发作。”
  他的话惹得一众人等又紧张的盯着我。
  “这才喝了几口酒啊!”
  景元觉开始骂人。
  “现在感觉怎样?吐出来是不是舒服点?”顾文古关切的声音在一边响起,听起来有点遥远。
  “苏大人,您可别吓奴才……”刘玉带着哭腔替我顺背,“您怎么不早说啊,您怎么又来这么一次啊……”
  “都少说几句,让人清静清静。”您 下 载 的 文 件由 ww w。2 7t xt 。co m (爱去小说网)免 费 提 供!更多 好 看小 说 哦!
  还是郭大人一句话,让叽叽喳喳一群人住了口——头脑清醒,临危不乱,我佩服他。
  弄得人仰马翻,一群人众星捧月似的挤在太后寝宫外面,叫我怎么受得了,我转而看景元觉。
  “皇上,我能不能……”
  他立刻说:“你回去休息吧,太后那边朕会去说。”
  我感激的看了他两眼,真明事理!
  “你,你,去找顶软轿来送苏大人回府,你,去太医院让张春和去看一下,你,跟苏大人回府,有什么及时回报……”
  景元觉高效有序的指挥着一干人等,估计多少觉得害我吐成这样,他有点责任。
  不过我脚步虚浮的爬上迅速出现的宫中御用轿子时,还是不禁想,有个雷厉风行的皇上,真好。
  回了府,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
  听我解释了数遍只是酒醉不是生病,现在吐出来了已经无恙,而且我不喜欢别人看我小解,严管家才放我一人去茅房,自己去招呼送我回来的侍卫了。
  这一个空子足矣。我在茅房的小窗看看四下无人,搁下挡板,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拎起刚刚偷偷提进来一桶水,猛吸一口气,“刷”的从上浇下——虽未入九,但这种天气兜头一桶冷水,也是冰凉彻骨了!哆嗦着数到一百,拿出偷藏的手巾抹干身体,再把衣服套上,手巾扔到茅坑里,水桶靠墙角放好——本来就在那里。
  做完这些事,我从茅房出来,径直回卧房,解下外衣往被窝里一钻,静静等待张太医大驾光临。
  小时候,我真掉进过冰窟窿,而且被人捞上来大病一场之后,只要稍微受点凉就会烧得不省人事,此后受凉与病倒之间在我身上的联系,可谓……屡试不爽。
  事实再次证明这一点。
  一个时辰后,迷糊中看见有留须的紫袍人拿了个药箱进来,坐下搭脉。我烧得冒烟,眯着眼睛看他皱眉,开始几分得意的自嘲,此事,原来还有这个好处……
  那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不晓得。
  再醒来已是当天夜里,人被两床厚锦衾压着,身上已经换过干爽的衣裳。转头看四周,床头案几上放了水盆和药,桌上丫环拾翠趴在上面,已经睡熟。窗台案几上,香炉里点着沉香,屋中地上,新燃了个火炉,几根断柴吱吱作响,烧得正旺——明明还没到生炉子的时候,炉子却一夜就烧起来,估计把几个下人都折腾得够呛。
  我扯下头上搭着的毛巾,掀开被子坐起,屋里毕竟生了炉子,一点也不觉得冷。
  起身把床边的外衣披在拾翠的身上,又回来坐了一会。
  闻着淡雅安神的熏香,看炉火忽明忽暗,一时间,像是寒暑颠倒,一步跨到了江南的阳春三月。
  瞪着木质雕花的床顶,禁不住开始发呆。
  周子贺,景元觉,周肃夫,周君兰,这些人都开始行动了。闻哥那边,虽然不见动静,但有范师傅多年苦心经营的朝中网络,他会对每一点风吹草动了如指掌,他等待,他观察,时候到了,他就会出手。
  人人都有所谋,有所图……
  无声傻笑一下,我呢?
  今天景元觉这个问题,实在问得好,问得绝妙。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如今却见,不知我者窥我心忧,知我者,他诉我无求。
  呵,悠悠苍天,此何人载?
  ……
  有些事,之前不觉得,真到要面对了,才开始头痛。
  闭上眼睛,晃晃脑袋,岂止是头疼啊,简直四肢百骸都疼得跟万蚁噬咬似的,这架势,恐怕三天都爬不起来。
  自作自受。我叹口气,还是自作自受。
  若还有下次,浇一碗冷水,足矣!

  昔不可追
  
  江南的春天。
  总是刮着微微的东风,带着河岸的湿气,夹着各种早发的花的淡香,温暖和熙,甜美甘醇。
  不早不晚,不急不徐。
  在该来的时候,就款款降临。
  二月底的时候,那一大一小从伸着报春花枝芽的院子一角偏门里溜出来的时候,都只穿了两层厚的薄棉衫。
  那并不是他们平常那种锦缎的宽袍绸褂,而是甚少上身,有些怪异的短衣。
  因此那两人溜出偏门松了一口气后,相对而视,都是一阵不出声的大笑。
  小家伙笑得贼开心,是因为看见爹爹穿着从管家那偷来的衣服,褂子裤子都短了一截,脸上抹着煤灰,头发扎得蓬松,实在有损他平日的形象。
  那做爹爹的笑得比儿子还开心,是因为他拜托院子里的嬷嬷把儿子打扮成了丫头,现在那小子正穿着一脸兴奋的嬷嬷不知从哪里弄来,或者根本可能早就准备就绪的女童裙装,头上甚至还盘了两个红绳扎就,两边对称的犄角。
  大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
  “其实爹现在觉得,按你娘说的,把你当女孩养也挺好。”
  小子气愤的瞪着他爹,他平生最讨厌两件事,第一是七大姑八大姨见面就掐他的脸,第二就是娘和嬷嬷老想把他当丫头养。
  大人看见小孩瞪他,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可别怨我,谁叫你小子手下没个轻重,把好好的东西就这么砸了?”
  小孩立刻吃瘪,由着得意洋洋的大人牵着手,很狗腿的跟在他后面满巷子跑。
  两个平时坐惯了轿的人,没走多少路,就都成了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还真像带着小孩出来办事的下人。到了孔庙下面玉石市场,小孩想了想,问大人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来,大人狡诈的说,为了好讨价还价。
  小孩不太相信,不过跟着大人所向披靡的一家家店铺过下来,就对他爹佩服得五体投地。能不五体投地么,他爹什么玉石都认识,对古董也有研究,重要的是换了身衣服就真的……
  很会讨价还价。
  而且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那种。
  小孩鄙夷的想,就知道平素爹爹正人君子的样子信不得。
  记不得是在第几家店了,大人在后堂看中了一块白玉。拳头大小的石头,通体莹透纯净、洁白无瑕,似乎能透出光来,看起来就比打破的那块紫玉堂印还要喜欢。大人和老板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小孩把老板私藏的各色玉器都摸了个遍,两人才谈完。
  大人付了银票,把那块玉揣在怀里,出了店门很有几分得色的对小孩说:“总算找到配得上的东西了,算你小子好运。”
  小孩想到原先那块本来方正漂亮,却被自己砸掉一角的印信,虽说镶了金还是能用,可一向温柔的娘每每看着那缺角,就忍不住的唉声叹气……于是很老实的点点头。
  “这就对了,”大人敲小孩的额头,“这回上京你要记得你娘吩咐的话,外人问,可别说是你抓猫砸的,要说是猫砸的,知道吗?不然小花死就死了,你可少不了一顿板子,那板子可不是家里这种,那是上规矩的,一条棍子就有这么粗……”
  小孩看着他爹的比划,生生咽了口口水,“嗯……”
  大人恫吓完毕,满意的点点头,摸了摸怀里鼓出来的东西。“这个咱们先瞒着你娘,印顶的浮花爹爹想自己来,印文却不能马虎,就到京城……”
  京城啊……
  小孩想着想着,就露出了大概是憧憬的神色。
  “想去吗?”大人笑呵呵摸摸他的头。
  虽然这城也是江南繁盛之地,可哪个小孩不喜欢热闹,小孩咧嘴一笑:“想……”
  “不要去!”
  我大叫着醒来,一身的冷汗淋漓。
  ……
  再抬首,满室清明。窗外夕阳的余晖洋洋洒洒照进来,温暖的在窗下楠木桌台一角处,划出明暗有别的两个区域。
  眼光缓缓向下,屋角半蹲半跪着的人发现了,立刻向这边迅速的爬来。
  对着他张口无声,才发现嗓子已经彻底哑掉——难怪刚才我明明喊了,却没有听见一丝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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