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绝艳-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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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颔首，向我伸过手来，却被我抢先一步下意识躲开。仿佛是躲避伤害的反射性动作，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在拼命发出警告，让自己退开、远离，很危险。
伸出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他讪笑了一下，不再企图接近过来。
这无端的不安到底是什么，我深蹙双眉，却始终理不出头绪。只是下意识觉得眼前的男子对于自己是巨大的潜在危险，仿佛藏匿在黑暗中的野兽，披一件人皮面具，在黑暗中蓄势待发。
“有人要我带你去见她。”
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一并吹散，我开门见山地直述来意。他好像并不吃惊，凝固的笑容已经从脸上淡去。双瞳冰寒，仿佛一双镶嵌在白玉上的辉夜明珠，光华万千，却不掺杂半分人世之情，冷酷得让人心惊。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逐渐向下，在触及脖子上那一块逐渐胀大的蝴蝶型肉碱时微微一变。也只是瞬间，便若无其事地重新回到我的脸上。
“好。”
也不问是何人，为何事，只是淡淡的一个字。如此爽快的回答这对我来说着实是少了不少麻烦，但依旧不犹暗吃一惊。
“冷淡的个性没变，性格倒是坦率了不少。不过想到什么就直接显露在脸上的习惯还是稍加克制一下会比较好。”
他打趣般微笑起来，抢先绕过花枝，在经过我身边时修长的手指宠溺地搓揉了一下我额前的碎发，往门外走去。我微微错愕，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说的是我。下意识摸了摸脸，有这么明显么？我刚才是露出什么表情了？
心下一急，加紧脚步追赶上去。
“喂，等等，你什么意思？有这么明显吗？”
他已经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微微一笑。比起方才敷衍般的完美笑容，这个微笑自然得让我忍不住心中一动，许久才反应过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移开目不转睛紧盯住他的目光。
“上来。”
修竹般曼妙的手伸到我眼前，色泽如玉，骨节分明，只是大拇指根部有一道已经结痂的啮合仿佛白瓷上皲裂的瑕疵，破坏了无缺的美感。
我抓住他的手，翻身坐到他身前。长鞭凌空打了个漂亮的鞭花，骏马扬蹄，飞奔起来。
“很好奇么？”
像是看穿了我的犹豫，裂瓷般的手伸到我眼前晃了晃，上面那道伤疤直对着我，炫耀般昭显存在感。
下意识捏了捏脸颊，我有露出什么感兴趣的表情么？虽然私下里却实是很好奇。
他扑哧一声轻笑起来，语调也变得轻快起来：“这样的性格更可爱啊，很适合你。”
“你是在嘲笑我么？”我拉长了脸，极力让自己变得面无表情，“这一点都不好笑。”
“抱歉，只是想笑而已。”
虽是道歉的话语，听在耳中怎生就是觉得心里窝火。我闷闷地别开头，不再搭理他。
“不想知道么？这道伤疤是怎么来的。”
一句话再度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重新转过头来，却不见他继续说下去。实在憋不住气了，我不甘不愿催促问道：“怎么来的？”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皱了眉，暗自腹诽。怎么总感觉自己好像着了他的道，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然而也容不得细想，反正我一个记忆全无的人也没什么秘密可言，倒是这个神神秘秘的男子让我有一肚子问题想问。如此看来，这个交易我当是赚了。
“行。你要问什么？”
“你到这之前还遇到过什么人？”
“喂，你这不公平。我遇到的人可多了，怎么可能都一一记住。”我当即大声抱怨起来。
“那就说说出苗寨后遇到的认出你的人。”
心下一窒，他怎么知道我失忆了？他又怎么知道我从苗寨出来？
仿佛再度看穿我的心思，瞳影微翘嘴角：“表情。”他示意地戳了戳脸。我脸上一烫，瞪瞪眼睛，重新拉长下脸，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
“遇到过一个男人，他貌似认得我。”
“他有什么特征？”
他的目光微微一变，原本还在微笑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我回答了，现在轮到你了。你手上的伤是被谁咬的？”
我狡黠地眨眨眼睛。他无奈地皱眉，许久，轻叹一口气，清淡的声音化作一缕清风从头顶上方飘零下来：“你。”
我惊愕地长大了嘴。我？不，是苏陌。
“那么说来，你为了那个苏陌差点丧命的传闻也是确有其事了？”
“是。”他看向我，目光深深，“那个男人有什么特征？”
“我听那些人叫他‘宗主’。先别管这个，那你们俩没有在一起吗？这不合理啊！为什么苏陌会濒死倒在山脚然后侥幸被苗人救了？为什么有传言说你瞎了双目？既然双目犹在，又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你可是七岁那年就能一人横扫武林大会，天下无敌了！”
面对我连珠炮般的一连串问题和急切想要答案的期待表情，他只是淡淡地撇开目光，等了好久都是默不作声。
“喂，你回答我啊。”
“一个问题换一个，交易到此结束。”
“喂！”
我咬牙切齿地瞪大了眼睛，他却不再搭理。一路上不管我如何旁敲侧击，愣是撬不开那张紧闭的嘴。最后只好自行放弃，无奈地把心中涌上来的重重疑惑硬生生打压下去。
快马加鞭，在路上宿留了一日后，隔天我们就回到了深山。循着记忆中的路径，拨开层层迷丛，黑黢黢的山洞赫然在目。
“到了。”
未待我示意，他只身抢先走了进去。
“喂！”啧了一声，无奈抢步跟上。你是不知道这洞里有什么东西，要是又惊动了那怪物，我还不想死呢。
随着深入，洞口的微光消匿在一团浓郁的黑暗中，周围膻腥的恶臭愈发浓烈。忽然一股阴风陡起，石壁上两排壁灯随着风劲一溜序地全数亮起，照亮了整个洞穴。
“瞳影，好久不见。”
女子清冷的笑声从洞穴深处传来，黑暗中逐渐显现出她窈窕的身姿，一头银饰在跳跃的火烛下闪闪烁烁。
“琉璃，你竟然还活着。我道还是谁要见我。”
瞳影轻哼一声，神色岿然不动。
“这话该是我说才是。瞳影，你竟还活着。不，是你果真没死。”
这两人暗藏刀光的对话让我听得极不耐烦，忍不住出声打断：“人我带来了。阿幼朵和阿九呢？”
琉璃淡淡看了我一眼，扣动机括，一阵轰鸣过后，石壁上赫然开了个大洞，两个人影闻声飞速跑了出来。
“蒙荣。”
少女小鸟一般飞扑过来，撞进我怀里，差点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跟在后面，阿九神色慌张地跑着站到我身后，一脸惊惧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我拖住她，你们快走。”我小声吩咐他们，一面拔出腰上的佩剑。
“蒙荣，你呢？”阿幼朵尚自紧抓住我，浑身颤抖。我用力把她塞到阿九手上。
“快走！”余光瞄了一眼琉璃，她尚自和瞳影对峙，眼下分不出心神来顾及我们。
阿九心领神会，拉上阿幼朵悄悄后退几步，然后飞一般转身狂奔而去。见他们没了人影，我方才舒了一口气，回过头来面向那杀气持续碰撞的两人。
“都得死。你们都得死！”女子忽地双目撑到了极限，面目扭曲狰狞。
一阵石门开落声过后，汹涌而出的寒气转瞬间浇熄了所有烛火，眼前蓦然陷入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阴气盘旋，诡异的嘶嘶声围绕着周身响起，来自地底深渊的吐息化作密密斜织的网，越收越紧。绞喉、窒息，动弹不得。
须臾，一道雪亮白光划破了丝茧般层层裹紧的致命气息，杀气像突破了围禁的潮水般汹涌而至。
手中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脱手飞出，当空凌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游龙走电，一时，剑花如群星陨落，艳艳其华。
一声嘶哑的狂啸过后，一只血眸猛地圆瞪在黑暗中紧盯住我们。在铜铃血眸之上，另一颗巨大的血色肿瘤色泽明媚，经脉毕现，血色欲滴。
一阵腥风猛然扑面而来，几乎是同时，身体被从侧旁扑倒在地，身后的岩壁轰然一声撞击，石坠如雨。
“你没事吧？”我焦急地爬起来。扑倒在我身上的男子抬起头，一双琉璃色重瞳在黑暗中仿佛妖魅鬼影，光华万变。
“快走，这洞要塌了。”
话音未落，他一把拉住我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怪物的嘶鸣，喝着震荡不止的山体，仿佛是天崩地裂，一路上不时有巨大的石块飞速滚落，石壁上镶嵌的灯台破裂一地，轰鸣震耳欲聋。
光，出口的光不见了。已然跑了好久却依旧不见光亮。
“蒙荣！”前方一声惊呼穿透石雨。
“你们怎么还在这？”
是阿幼朵和阿九，这两人怎么回事，不是早就让他们逃跑了么？
“入口的门给关上了。”
脸色忽地苍白如纸，那个女人，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放过我们几个。狠狠咬住下唇，伸手推了两下，巨石做成的洞门纹丝不动。身后那条怪蛇依旧被落石阻碍了一下，依旧紧追不舍，眼看着就要到眼前。山体晃动，碎石崩裂，这样下去不是给怪物吃掉，就是给生生埋死。
“让开。”
一声简短有力的断喝从身边传来，瞳影推开阿幼朵，五指平伸，手轻轻地搭在石门上。
“不行，太厚了，我弄不开。”
依旧冷静的话语，却让我再也冷静不下来：“那怎么办？等死吗？”
阿幼朵小声啜泣起来，阿九急得在一边直安慰她。
“你们都退到角落去。”
瞳影冷静果断地下命令，我们三人忙小心避开巨石依言缩到门边上。
轰然一声巨响，怪物突破了落石的阻碍。黑暗中亮起一道凌厉红光，紧接着，赤红巨目冲着瞳影直奔而来。
一阵冲击性的腥风席地卷起，吹散了落石。电光般逼近的红光却在即将触及男子的瞬间猛然停了下来。仿佛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拧住了身躯，庞然大物动弹不得，收缩成线的瞳孔中倒影出一双琉璃色的重瞳之目，幻影幢幢。
蛇头缓缓抬起，高高地越过了男子，紧接着猛地向后一缩，电光火石，雷鸣电闪，化作一股极强的冲力往石门上撞去。
轰然巨响，石门破开一个大洞，碎石如林，天光破空而入，刹那照耀的光芒让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一时无法睁开。
“快走！”
我先回过神来，拉住那两人，深提一口气，轻身凌空而起，在落石间几个穿梭，稳稳地落在了密林间。再度回首，怪蛇被巨石砸到，正在拼命挣扎着企图逃出。
漫天落石沙砾间，那个人，持剑而立，一双琉璃重瞳亮如星辰，恍然间，竟如隔世。
“瞳影！”
眼看入口被石块淹没，我焦急地惊呼出声。未待细想，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飞奔过去。几乎填满整个洞开的怪蛇扭曲嘶鸣着，充血独目猛瞪向我，在我接近的瞬间，从口腔中猛地吐出一条鞭子般的蛇信凌风狠抽过来。
未待回神躲闪，一道雪亮剑光铮然破空，蛇信被一斩两断。再度回神，被蛇血溅了一身的男子站在面前，身姿挺拔，手中长剑从蛇下颚处刺入，一剑洞穿了整个颅骨。随着蛇头上那颗饱胀血光的肿瘤颓然黯淡下去，独留的一只血红巨眼也渐渐地失去了神采。
他松开握剑的手，一把抓住我，转身就跑。又是一声震天巨浪过后，整个山洞都被掩埋在乱石之下，了无痕迹。
我长舒了一口气，正想笑着调侃两句，却感到脖子的肉瘤隐约动了一下，紧接着刺骨锥心的剧痛席卷全身。抬起手来，手背上慢慢地浮现血色的蝴蝶印记。惊惧地一抬头，对方眸中倒影出自己的面容，一张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鲜艳欲滴的蝴蝶，仿佛被被万千只血色蝴蝶覆盖全身。
眼前蓦然一黑，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