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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方寸大乱-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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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想也不想,抱着沥桶大叫一声,直接往郑子佩冲去。
  他微愕,往后退了一步,可惜铺子空间狭小,他退不了多少。
  我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身后有好多手已经伸上来,拉扯我试图阻止我。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沥桶举过头顶,将里头的马屎马尿从头到脚统统倒在了郑子佩身上。
  马尿挟着马粪沿着他的双颊淌下来,黄的绿的,流满他不染纤尘服服贴贴尘的白色衣服,甚是滑稽。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他们都不笑,反而全部怔在了原地。 
  我赶紧收住笑容,转身往外跑。 
  没跑几步就听郑子佩在我身后沉声道:"把他给我拖回来!" 
  我双拳难敌八手,很快就被那四个彪形大汉重新拎回铺子。 
  郑子佩已经又吩咐他们道:"你们都出去。" 
  收了二十文钱的效果当然不同凡响,那四个人极其粗鲁地把我往地上一扔,便退出了铺子。 
  筋骨好像散了架,我甚是后悔昨晚没有钱给他们买海棠糕。 
  无钱寸步难行,我不由琢磨将来我与阮双以何为生才既不显眼也不会饿死。 
  我俩自幼都娇生惯养,他虽落魄过,我看他骨子里世家公子的架子比我还大。我俩要谋生赚钱恐怕颇是不易。 
  我顿觉十分惆怅,所以我叹口气,抬头看郑子佩。 
  他正在满脸的污秽颜色后头淡定地睁着眼睛盯住我。 
  我觉得换我如他这样,我一定会被熏死的。 
  于是我问道:"你的鼻子是不是不太好?" 
  他楞了一楞。 
  "鼻子不太好要尽早看大夫,"我补充道,"否则被熏死了也不知道,很可怜的。" 
  他也不睬我,直接走到我面前,板起脸威严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决不会准许你再送死去找阮双。" 
  我闻言一怔,随即冷笑一声,道:"今日你拦我,我看在你是阮双恩师的份上给你面子,浇你一盆马尿熏熏你罢了;明日你再拦我,我就不会给你面子,直接浇一盆铁水烫死你。" 
  他原本不太好看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拍拍衣裳从地下慢吞吞爬起来。然后我突然发力,趁他不备一把反勾住他的脖子。 
  打彪形大汉我打不过,挟持个大我三十来岁的读书人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唯一让我不爽的是,肌肤接触,他身上的污秽之物由此沾染在了我的衣裳上。 
  这绝对是自作孽啊。 
  下次如果能将蛋黄酥倒在他身上就好了。 
  我暗叹一口气,屏住呼吸一脚从内揣开铺子大门。 
  "让他们统统滚。"我朝那四个目瞪口呆的彪形大汉努嘴,对手里的郑子佩道,"如果你再敢拦我,我就勒死你。" 
  他不吭气。 
  我立马收紧了手肘。 
  他呼吸不畅,剧烈咳嗽一声。 
  "郑先生,你就让他走吧。我看他是认真的,这样下去搞不好要出人命的。"一个彪形大汉劝道。 
  "是啊,"另一人附和道,"这位公子眼睛都红了!" 
  眼睛红了是要杀人。 
  为了阮双,我知道我会杀人的。 
  可郑子佩好不容易咳嗽完,却道:"我不会放你走的。" 
  我生气了。 
  "脚生在我身上,天大地大,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恶狠狠地大叫,"你是死是活都管不着我!" 
  手下大概又是不自觉地用力了,他再咳一声。 
  然后我听到他缓缓开口,道:"我怎么管不了你?" 
  语调甚为忧伤。 
  忽然之间有江风吹过,一阵莫名冰凉。 
  记忆被撩起,昨日他酒醉后写给我的那句诗历历在目。 
  那句诗云:系佩折柳共寻欢。 
  嵌了三个人的名字,我的,郑子佩的,还有母后的,欢快而香艳。 
  我咬了咬唇。 
  他已经叹了口气,接着道:"林献寒当年才华横溢,名冠京师,你是他的学生,想必三纲五常的三纲总是晓得的吧?" 
  我启蒙的第一课太傅就教我三纲五常,我怎么会不晓得?
  可我已经震惊在先前那句诗背后的含义里,言语不能。 
  他强行在我收紧的手肘里扭过头来,看住我。 
  然后他问:"敢问公子,三纲五常里的第二纲,是什么?" 
  三纲者,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夫为妻纲。 
  一瞬间,本能的抗拒决堤般地汹涌而出,淹没了我的神思。 
  "你胡说!"我朝他大叫大嚷。 
  他不顾我,只抬睫,继续自管自地问了下去:"阮欢,你说我有没有资格管你?" 
  一滴污水从他的发梢蜿蜒下来,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天。 
  天高气朗,万里无云,是个诸事皆宜的好天气。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的母后,会常常在午后这样的好天气里,坐在庭院里给我讲故事。 
  那个时候,她还对我很亲热,一点也不冷淡。 
  她曾经讲过一个故事,她说:有一条河鱼,有一次在涨潮的时候,脱离了同伴,误闯一个池塘。它被池塘边的桃源仙境所迷,流连不已,却忘了在退潮之前抽身而去,最后只好一辈子孤单留在池塘里。 
  她是笑着说的,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结局。 
  所以我平静下来,款款道:"父为子纲,如果做儿子的敢不敬父亲,就是忤大逆,死后是要不得超生的。" 
  他大概知道我要说什么了,脸色倏然一变。 
  我继续道:"我曾在你脸上画过只乌龟,我曾当着你的面和人欢好,我如今又从头到脚浇了你一身污秽。如果我是你儿子,那我对你所做的不敬之事,足够我不得超生十回八回了!" 
  然后我顿了顿,咧嘴朝他没心没肺地微微一笑:"所以说,为了我死后能够超生,我不能是你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的生了个二货儿子,就是这样的……




☆、第 47 章

  第十四章:
  
  说完这句我挺直身体,往铺子外头走去。
  母后就是那被池塘困住的鱼,无人理会,一辈子活得不开心。
  我不要像她那样,一辈子活得不开心。我要回到江河里去,我要趁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追寻我在乎的东西。
  天高海阔,滔天大浪也阻止不了我。
  擦过郑子佩身边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拉住我。
  “你不能去找阮双。”他依旧严肃。
  我低头看了看,道:“放开你的脏手。”
  他不放,反而拽得更紧。
  我大怒,刚想打掉他的手,却听他幽幽道:“阮家的男人,弘熙王爷也好,世子也好,骨子里统统都流着无情无义的血液。”
  弘熙王,是阮双父亲未登基前的封号。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才是我的父亲。
  我抬头看着他。
  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哀怨:“他当着你的面对你好,一转身就会另寻新欢,始乱终弃,毫无愧疚。”
  我想了一想,回道:“无论先皇如何待你,喜新厌旧也好,始乱终弃也好,阮双与他的爹爹,肯定是不同的。”
  他惊愕地看着我。
  我朝他笑了一笑。
  我又不是傻子。他只说一句,我便懂了。
  然后我抽走我的手,继续往外头走。
  “世子与林献寒的纠葛,想必你也有所知晓。”他在我身后道,“林献寒当年年少登科,春风得意,论才情论韬略,你远不如他。世子尚且如此待他,你的下场,恐怕会比他惨得多。”
  我停住,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我扭身,对住他。
  “你还记得我的母后吗?”我问他。
  他的面孔一僵。
  “她明明知道她会是什么下场,却依旧执着。”我鄙夷道,“不像你,只知道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偏偏嘴里却还口口声声说着别人始乱终弃……依我之见,真正始乱终弃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说完这句我朝怔怔不动的他脚下吐了口唾沫,再不看他,甩门而去。
  
  ===
  既然此处雇不到马车,我只能沿官道往北走,寄希望于抵达下一个州府的时候,能有店家售赁马车。
  我的身上沾了很多马粪马尿,气味很大。路人纷纷掩鼻。
  想当年我在宫里做皇帝的时候,虽然朝政大事说不上话,好歹宫女太监都十分敬畏我。
  反差甚大。
  我舔了舔唇
  初夏的太阳毒辣,临近中午,将我的影子缩成了一个黑色的点,光秃秃地跟在我的脚下。
  我盯着影子瞧,一步一步往前走。
  一大团的黑影倏然跟上,吞没了我的黑点。
  我愣了一愣,揉眼。
  我的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辆马车。
  马车帘掀开,郑子佩从里面探出头来。
  “上车吧。”他对我道。
  我哼了一哼,自顾自往前走。
  “你自幼生在京城皇宫,不熟悉路。”他叹口气,又道,“我带你去找……阮双。”
  我站住不动,看着他。
  “还有,”他也看着我,神情十分认真,“你母亲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当年是我辜负了她。”
  然后他伸出手来,递到我的眼皮底下,道:“请给我一个补偿她的机会。”
  他赶来寻我大概赶得十分匆忙,手都没有洗过,还是先前那沾满污秽的模样。
  我皱眉,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的鼻子真的不太好。把自己熏死也算了,还打算要熏死别人,太卑鄙了!”
  他愣了一愣,随即领悟过来,笑道:“那我们先找个地方干干净净洗个澡。”
  
  === 
  我们一路北上。 
  岭南多山,官道颠簸,没走两日我就病了。 
  郑子佩只好带着我,在沿途的一个镇子上安顿下来。 
  正值梅子青时,帘外雨潺潺,十几日绵绵不停。 
  我烧得迷迷糊糊,每次难得清醒过来,就见到郑子佩坐在床头,看着我。 
  眼神里的情绪,很像我幼时记忆里的母后。 
  我便问他:"这么多年,你有想过我吗?" 
  他点点头。 
  "那为什么那日你拒绝见阮双,阮双托童子告诉你我也来了的时候,你还是拒绝见我们呢?" 
  他沉默半天,却反问道:"我后来不是亲自来找你们了吗?" 
  我想到那日,我给他吃了闭门羹,敲晕了他,还让他看到了我和阮双欢好,不由讪讪。 
  于是我侧头想了想,理直气壮道:"我小时候也见过你和母后欢好,你当时也要掐死我,所以我们互相算扯平了,谁也不能再暗中报复。" 
  他先是脸一红,随即愣了一愣,问道:"我要掐死你?" 
  "你想赖账吗?"我见他一副茫然的模样,顿时生气了,"虽然当时我小,记不清你的样貌,但我清清楚楚记得你从床幔里伸出手来,掐住我的脖子。" 
  说完这句我去拉他的手:"那副手白如雪,我常常梦到,决不会记错!" 
  然后我突然不说了。 
  因为我看到了他的手。 
  皮肤红润,并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床上只有两个人,如果那双手不是他的,那就是另一个人的。 
  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宛如一个肥皂泡一样,被他的手指轻轻触碰,便在空气里碎成了成千上万看不见的细渣。 
  其实我见过母后的手无数次,她的手白得很,美得很,如凝脂一样。 
  可我拒绝去联想,纵使她后来待我如此冷淡,我也拒绝去联想。 
  我宁愿将不好的东西统统加在一个我素未谋面的人身上。 
  郑子佩已经抱住我,安慰道:"梦也可能是无中生有的。你母亲是很有主见的人。" 
  恰好窗外惊雷一声,我一腔苦闷堵在喉头无处渲泄,再次昏迷了过去。 
  
  === 
  后来我再清醒过来,雨停了。 
  他还是坐在床边,看着我。 
  "你有喜欢过母后吗?"我问他。 
  他轻轻摸我的头,却道:"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我想了想,又追问道:"那你难道是喜欢父皇吗?" 
  他脸色一变。 
  我想他大概是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叫别人爹。于是我改口道:"你是喜欢先皇吗?" 
  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先皇不喜欢你,所以你就去引诱我的母后,想要引起先皇注意吗?" 
  他把手从我头上放开,淡淡道:"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我纠正他道:"我马上就要十七岁了,不是小孩子。" 
  他站起身来,往外头走。 
  "那些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我在他身后道,"你知道吗?我以前喜欢太傅,太傅不喜欢我,所以我就常常在宫里找太监胡闹,想引起太傅的注意。" 
  他回头,无奈笑了笑,道:"林献寒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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