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之陈年-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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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俊秀眼看着要迟到了，加快了些速度，在一个十字路口转弯抄起了小道。
朴有天跟了上去，心里暗暗叫好，因为这条路灯光黑暗，还没摄像头，重点是没有分车道，就一条笔直的公路向前，路上的车辆还很稀少，于是朴有天瞄准角度，方向盘微微向右打，然后猛踩油门逼了上去。
这时，金俊秀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轿跑突然加速向自己冲过来，速度快到自己几乎没有考虑的时间，只能本能的把车头往右边大力一扭，猛踩刹车，结果摩托车直接撞上右边的马路牙子，金俊秀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街边的绿化带上，连着滚了好几圈。
嘶——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传来，金俊秀趴在地上，视线集中在了前面不远处突然刹车的轿跑。
几秒后，轿跑的车门开了，下来一个人，缓缓走过来。
金俊秀忍着浑身的疼痛睁了睁眼，但街道旁的光线很暗，瞧不清楚来人是谁，只得暂时作罢，埋下头顾了顾自己的伤口，然后龇牙咧嘴的扶住腰，撑起身坐了起来。
突然视野里出现一双漆亮的皮鞋，金俊秀顺着方向看上去，眼皮猛地颤抖了一下。
“是你。”
听得出来金俊秀有些愠怒，但表情始终很平淡。
朴有天蹲下来，看好戏似的开口。
“知道什么叫噩梦了吗？”
看着面前朴有天得逞的狰狞表情，金俊秀无言以对，只能默默承受朴有天的羞辱。
“噩梦，”朴有天潇洒的撑腿站起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就是一个阴魂不散的存在，让你恐惧，害怕，惶惶不可终日。曾经，你是我的噩梦。而现在，我要把那种感觉原封不动的还给你，让你也好好体会体会，一个人，是怎样被逼疯的。”
冷笑一声，朴有天倏地转身，连同那辆轿跑的轰鸣，刹那间消失在冰冷的夜色中。
寒冷的冬夜，北风刺骨。
金俊秀浅浅的叹了口气，勉强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上的关节，发现腰剧疼，前胸更是一动就要命的疼，应该是肋骨断了。
看样子今晚的课是上不了了，金俊秀给学校打了个电话请假，然后慢慢推着摩托车往回走。
朴有天此刻正把车停在离刚刚事发地点不远处的一个加油站里，对面就是一家医院。待会儿金俊秀一定会路过那里。
果不其然，朴有天等了一会儿，就看见金俊秀一手扶着腰一手推着车走了过来，然后在医院门口停下了。
确定金俊秀受了些皮肉之苦，朴有天满意的发动引擎，正要驱车离开，却注意到金俊秀一直站在医院门外，并没有进去。对他这种举动感到好奇，朴有天又把车熄了火，继续观察。只见金俊秀好像犹豫了好久，最后痛下决心，扶着腰，推着摩托车离开了。
看得出来，他伤得不轻。可他为什么不去医院呢？
一开始朴有天很不能理解，但后来想到，前两天自己割了金俊秀那么大一块肉，他哪还有钱去看病，这才明白其中原委。
顿时，朴有天心里也跟着不好受起来。看着金俊秀走远，朴有天下车去便利店买了两听啤酒，坐在路边喝了起来。
刚才金俊秀那副模样，不禁让朴有天想到爸妈为了自己吃一个月大白菜的日子。朴有天这一路走过来，算是顺风顺水，除了施灵那件事，再没遇过别的挫折，几年过去，早已习惯了不愁吃穿的惬意生活，身边的朋友也大多跟自己一个阶级水平，所以很久没有接触到金俊秀这类人了。
叹了一口气，朴有天拿起瓶罐猛灌了好几口，转念又一想。
我要是可怜他，那谁来可怜我呢？这些年，我表面上是过得风光无限。可谁又知道，我其实一直都不快乐，打从心底不快乐。心里总有放不下的回忆，缠绕着我夜夜睡不了一个好觉。而这一切追根溯源，全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爸妈会吃一个月的大白菜吗？如果不是他，施灵会离开我吗？是金俊秀，在我干净的人生里划上了肮脏的一刀，他犯下那么大的罪，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心安理得的过完下半生。
没错，我不能心软，这一切，都是该他的！
朴有天想到这里，狠狠的将两个空瓶罐捏变形，然后站起来大力的往地上砸下去。
“不！我不能就此罢休！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大吼了一声，朴有天回到车上，再次抖擞精神，一路飙回了住所。
9。
次日。
金俊秀睁开眼睛，浑身酸痛，但还是强忍着起床洗漱，然后开了店门。
“大俊哥早！”
小七蹦蹦跳跳的跑进来，麻溜儿去换好了工作服，便自觉地在大堂打扫起了卫生。
“这才几点呐你就跑来了？”
“反正我闲在家也没事做，还不如来店里陪陪你呢。”
“我可不想你陪。”
“哥我知道你说的是反话，我不介意！”
“……”
金俊秀懒得反驳，也就由小七去了。
“对了哥，金叔今儿是不是该回来了？”
“是啊，所以你得把地扫干净点儿，不然你金叔回来看见了一准儿骂你。”
“哥你少吓唬我，咱金叔跟你又不一样，叔脾气多好哇，怎么可能骂人。”
“嘿你这小子！变着法儿骂我呢是吧？”
“就哥你这小爆脾气，我哪儿敢呐。”
“知道就好。”
“那什么，哥，”小七谨慎的靠了过来，“那朴有天来砸场子的事儿，我觉得还是得告诉金叔，万一他又来呢，也好让金叔有个心理准备。”
“不行，这事儿不能让我爸知道。”
“为什么啊？”
小七十分不解，不满全写在脸上了。
“我爸吧，这么些年，为我操了不少的心，我实在不忍心让他再受什么刺激了。毕竟朴有天的目标是我，这事儿我顶着就行，不想让我爸担心。”
小七不清楚金俊秀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但小七能感觉得出来，金俊秀一定是有故事的，尽管他从来不提。
“唉，真羡慕你和金叔这样的父子关系。哪像我，爹不要，妈不要，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爷爷奶奶却在我读高中的时候走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要不是有你和金叔收留，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
“傻小子，把你招进来那天我就说过，你和我们就是一家人，你不孤单，你有我们，知道吗？”
“嗯……谢谢哥……”
小七眼泛泪花。
“好了好了，鼻涕都流嘴里了，恶心死了，快去擦干净。”
“嘿嘿……”
听到熟悉的嫌弃语气，小七瞬间破涕为笑，屁颠屁颠的滚去洗手间了。
看着小七活泼的背影，想起小七刚刚那番话，金俊秀心里涌上一股苦涩。
这样的父子关系，原本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金俊秀十二岁那年，妈妈出车祸离开人世，那之后爸爸天天酗酒，脾气变得非常古怪，经常三更半夜喝得酩酊大醉回家，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拿金俊秀出气，邻里们都能听见深夜金俊秀可怜的哭声。后来，金俊秀变得不敢回家了，于是开始跟街边的混混们留宿网吧，彻夜不归。上了初一，金俊秀自暴自弃，干脆不读书了，成天就在学校里称王称霸，身边跟一群小弟，看谁不顺眼上去就是一顿毒打，还学会了抽烟，喝酒，作弊，撒谎。这期间爸爸根本没有管过金俊秀，两父子形同陌路，同在一个屋檐下也说不了几句话。
可就是因为那件事的发生，爸爸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中考前一个月，金俊秀犯下强奸罪，入狱前，爸爸紧紧握住金俊秀的手，坚定的说，儿子，你要坚强，不要担心爸爸，爸爸会在外面等你出来，等你出来，爸爸好好保护你。
被关进去以后，金俊秀在牢房里认识了一名叫宋徽的狱友。宋徽比金俊秀大三岁，是N城六中高三的学生，因为砍伤了人，犯故意伤害罪入狱，被判了十八个月。金俊秀进去的时候，宋徽只剩下三个月的刑期。两个人不打不相识，后来互相交心，成了共患难的过命兄弟。三个月后，宋徽被释放。出狱之后的宋徽，一直在代替金俊秀照顾金爸爸，这份恩情金俊秀一直记在心里。
不到三年，金俊秀出狱。那天，清晨的阳光洒进高高的围墙，金俊秀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看着大门缓缓打开，爸爸和宋徽，早早的就等在了那里。没有煽情的寒暄，只是无声的一个拥抱，就足以让金俊秀感受到那份浓烈的父爱，和铁一般的友情。
当天，三人便坐上了去S城的火车。路上，趁金爸爸睡着，宋徽悄悄告诉金俊秀，自从金俊秀进去以后，金爸爸就戒掉了烟酒，重新拾起老本行，到各个餐馆里打工，给人炒菜做饭，为的就是给金俊秀攒下一笔钱，好让金俊秀出狱以后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听到金俊秀会被提前释放的消息，金爸爸高兴坏了，毅然决然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有了那份钱和三年攒下来的积蓄，金爸爸就这样带着宋徽和金俊秀，一头扎进了S城的人海里。
从刚开始来到S城到现在，一晃已经十年过去了。这十年里，金爸爸和金俊秀什么样的日子都过过，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两父子相依为命，到处给人打工，终归在这第十个年头，自己当上了老板，开了一家属于爷俩儿自己的店。其实如果光靠积蓄，前两年金爸爸就能开店了，只不过要供金俊秀上成人高考培训班，每日所赚有一大部分都投到了学费里，以至于前不久，才终于开上了火锅店。
宋徽是和金俊秀一起上的培训班，只不过宋徽犯事那会儿是高三，再加上底子好，直接就从高级班开始上，不到两年，就考上了当地的大学。原本金俊秀一开始有些抗拒，觉得与其白白浪费钱在学习上，还不如多去打工赚钱，但看到宋徽的成功后，金俊秀坚定了信心，告诉这条路一定要走下去，然后一坚持就是十年。
而宋徽，已经大学毕业四年了，现在在高新区上班，就职于一家研究新能源的公司，是产品研发部的工程师。从在狱里开始，宋徽就一直默默传递给了金俊秀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受宋徽影响，金俊秀看淡了很多东西，也学会了珍惜很多东西，所以，宋徽不仅是金俊秀敬仰的大哥，另一种意义上，也是教会金俊秀很多人生道理的老师。因此，宋徽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跟金俊秀无所不谈的人，也是除了金爸爸以外，金俊秀在S城唯一的依靠。
“俊俊，出什么神呢？”
耳边传来熟悉的亲切声音，金俊秀立刻回过神来。
“爸你回来啦，”金俊秀赶紧扶爸爸坐了下来，给爸爸递了一本温开水，“爸你怎么一个人背这么大的包啊？你这把年纪了就别瞎折腾了，我就说这次进货应该让我去嘛。”
“那怎么行，”金爸爸喝了一口水解渴，“你哪儿都不许去，上课要紧。”
“金叔！！！你回来啦！！！”
只见小七从厨房里狂奔出来，一把抱住了金爸爸，差点没把金爸爸手里的水杯打翻。
“哎哟哎哟，真是个淘气包。”
金爸爸宠溺的摸了摸小七的脑袋。
“金叔，大俊哥，以后进货这种事就交给我吧！我年轻，又闲着没事，最适合去进货了！”
“咳，”金爸爸的眼神故意躲闪，“我不在的这个星期，店里还好吧？”
“咳，”金俊秀也故意避开小七热切的眼神，“好！好得很！”
“你们爷俩儿就知道欺负我，不跟你们玩啦！”
小七瞧出了爷俩儿的嫌弃，气鼓鼓的冲回厨房去了。
剩下金爸爸和金俊秀默契的笑得眉眼弯弯。
“那啥，俊俊，货已经运到楼下了，你跟小七去卸一下吧。”
金俊秀稍稍迟疑了一下，但又马上恢复正常，叫上小七就下楼了。
看着一大卡车的箱子，金俊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还未痊愈的伤口，不禁皱了皱眉。
小七见金俊秀迟迟不动，感到奇怪。
“大俊哥？你不搬么？”
“我……”金俊秀咬了下嘴唇，“搬啊，搬。”
小七觉得金俊秀有点不对劲，就在一旁看着金俊秀，扶住腰吃力的爬上卡车，然后吃力的弯腰，吃力的伸手去抬箱子，结果箱子刚抬到一半就听见金俊秀闷哼了一声，手里的劲儿一松，箱子砰地一声落了回去。
“大俊哥你没事吧？！”
小七在下面很关切的问。
“没事……”
金俊秀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依旧尝试着把那个箱子抬起来，结果力不从心，箱子再一次落了下去。
“大俊哥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
金俊秀深吐了一口气，准备再次挑战。擦掉额头上的汗，金俊秀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