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倾城 出书版-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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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画的人似乎是极为用心的，一丝一缕都刻画动人心魄，那飘飞的衣角，那流连的神色，无不活灵活现。
　　借着一缕月光，九如摸到了桌上的火折子，抖着手点了灯烛，又蹭到了画像底下。
　　“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她伸出手，慢慢抚在那一行蝇头小楷上，“新安二十五年初，春寒料峭孤枕眠，难忘佳人笑，作画聊寄相思。但使真情天垂怜，今宵好梦相见。”
　　就在这句话的底下，九如看见了一行字。
　　“念吾妻洛紫桐。”
　　洛紫桐？！
　　九如呼吸猛的一滞，双手狠狠颤了一下，那通红的烛泪落下来，烫得手上一片生疼。她却顾不得，再次举高了灯烛细看那画像的脸——
　　“不是，明明不是！”
　　她一双手抖得几乎倾不住烛火，“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她死死的咬住唇，竟觉得心里破了硕大的血洞，无边无际的疼，“吾妻洛紫桐……不是……分明不是……不是！”
　　“什么不是？！”却有一只手猝然捏住了她的肩膀。九如大惊，半颗泪含在眼角，一口气哽在喉头，身形一滞，手中蜡烛忽的落到了脚边，那闪烁的烛光“噗”的一声化成一道青灰的烟线，转瞬钻进她鼻子，呛的难受。
　　“谁？”九如不敢回头，只是压低了声音垂首询问，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呵呵——”那人声音轻佻，落在她肩上的手却不肯放送分毫，力气大得几乎要扣断她的肩胛，“怎么？贼喊捉贼？应该是我来问你是谁，不是么？！”
　　那人手上用力，九如的脊背便狠狠撞在了一个宽阔温热的胸膛。他低头，呼吸便喷涂在九如的耳边，“小东西，你似乎从来不肯乖乖听话，是也不是？”
　　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的声音，似乎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倏忽间击碎了她所有的防备。九如身子颤了一颤，不由闭上了双眼。
　　“你好大的胆子呢，不好好的侯在外面，竟擅闯本王的书房？！”那人用力扭转了她的身子，伸手挟住了她的下巴。
　　那小小的一张脸，便现在了他的面前。双眼微闭，长睫低垂，不知是因了紧张还是害怕，那细而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借着莹润的月光，在茭白的脸上留下浅弱的痕迹。那时候沐云旸忽然想起了一个词，叫做“般般如画。”那么小小的一张脸，笑起来那么天真稚雅，可不笑的时候，又那么的沉寂动人。
　　“外间冷，奴婢……”她终于抬眼看他，却又生生躲开了他的视线，启齿，声音轻弱得好似淡淡的呻吟，“王爷恕罪……”
　　沐云旸的心便莫名其妙的动了一下，忽然就想起那日她在自己怀里昏睡中，醒来的时候，她茫然的看着他的脸，继而绽放了无限娇憨的笑，那一闪而逝的娇憨，仿佛是尘埃深处的昙花一现，苍白却动人。
　　可这样的情绪，却让沐云旸狠狠蹙了眉，他摇头，握着她下巴的手便越加的紧，双唇凑近了她的，“你不知道我不会在你家小姐那里过夜么？”
　　“奴婢知错了，这回就回去伺候夫人。”她挤出一丝笑。
　　“陌九如，如果你是故意的要吸引本王……”那人轻笑，唇贴在她的唇边，“那么，你做到了——”他抚摸她殷红的唇，“本王，现下，对你，十分，感兴趣……”
　　他一字一句，憾人心神。
　　“奴婢不敢……不敢……”她不动声色的慢慢挣扎，试图摆脱他的钳制。
　　可这小小的挣扎却让沐云旸恼怒起来，他呵的一声的冷笑，扬手将九如推了一个趔趄，“那么，给我滚！”
　　九如勉力站住身子，躬身慢慢向后蹭去。
　　“站住！”那人却又忽然呼喝出声。
　　九如便应声跪在了月光底下。
　　“呵，”沐云旸无限慵懒的裹紧身上袍子坐在了椅上，他抬手指着墙上的画像，声音无限清冷，“你刚在看画？是不是？”
　　九如一颗心全乱了分寸，竟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静静着跪着。
　　“起来回话——”沐云旸挑了挑眉，又笑得一脸邪魅。
　　九如出了一身冷汗，“奴婢只是觉得王爷画的好。”
　　“本王画的好？”沐云旸好整以暇的笑，“本王听见你说不是……”
　　“奴婢……奴婢以为王爷画的是仙女……”这借口实在拙劣的一塌糊涂，可她心中一片慌乱，头脑竟不肯转动分毫。
　　“仙女？”沐云旸低头哈哈大笑，抬头的时候，却满眸落寞，“洛紫桐什么时候成了仙女？”
　　他看住九如，“你知道，本王画的谁？”


☆、第七章　　月隐花情黯2　（2054字）

　　九如不敢看他，心中五味俱杂，心情难以言表，只得慢慢的说，“奴婢不知。”
　　“洛紫桐——就是，念儿的……母亲。”
　　她双唇微微颤了一颤，狠狠咬住了唇。
　　“不吃惊？”沐云旸轻笑，远远看住了九如。
　　浅淡月光，稀疏落在她脸上，亦落在那画上。
　　他侧头蹙了眉，眯着双眼打量她许久，又看那画像，“你……”
　　九如一惊，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沐云旸烦躁苦笑，伸手握住颈边襟口用力扯散三分。九如看着他，就觉得他面上的那个笑，邪魅如妖孽，竟隐约有着让人沉溺的蛊惑。她一颗心沉沉的跳不动，呼吸都分外艰难，直退无可退的贴到柱子边，她才恐慌起来，“你做什么？”
　　“做什么？你说做什么？夜还很长……”
　　他声音中满是戏谑，让九如双目圆瞪、惊慌失措。仿似是听到了最可悲的笑话，伤到了最软弱的内心，失落、伤悲或者疼痛，都说不出来，只能含泪笑，“你说什么？”
　　她面上珠泪点点依稀含恨，笑容清浅隐约动情，直直的刺入了沐云旸心里。几乎是本能的，他再次转眼看向那画像。然后，他忽然就恼了，回身狠狠捏住九如下巴，“本王还有的是时间和你家小姐共度良宵，不是么？”他用力点在九如额头，恶狠狠讥讽，“你就这么想爬上本王的床？本王还不屑要你呢！”
　　这样的羞辱与让九如悲愤交加，她含泪苦笑，“欺负我就这么好玩么？”
　　那人身形一滞，笑容凝在脸上，仿似滑稽的面具，他慢慢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九如，“你说什么？”
　　九如抬头，倔强的看住他灼灼的眸子，“欺负我就这么好玩么？”
　　沐云旸只觉得心中一紧，越加浮躁不堪，他抬脚狠狠踹在九如膝上，“欺负？！本王就是要了你的命，又怎样？！”
　　九如被那突如其来的力道狠狠的掀翻在地上。她有一瞬的怔忪，下一瞬却冷冷的笑出来，竟不觉得疼，只觉得最后一丝月光都消失不见了，四处里只有无穷无尽的黑。
　　她面上滑过一丝悲凉，可待到站起身来的时候，笑容便越发凄美起来，“那么，请你杀了我，好不好呢？”
　　这一句话，她说得温和清浅，仿佛是撒娇的小女子，无限娇宠的要一颗甜美的糖果，“那么，请你杀了我，好不好呢？”
　　沐云旸怔怔愣在那里，竟不知道究竟是被什么摄住了心神——是那凄冷的笑、那浅淡的话，还是那清灵灵的人，抑或什么都不是，只是莫名其妙的，怔住了。
　　他茫然的往前探了一步，“你说什么？”
　　下一瞬他脸上的茫然和纠葛却统统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骇人的冷漠，他伸手，紧紧扼住了九如的咽喉，“那么，本王，成全你……”
　　他手上用力，掌上那巴掌大的笑脸便慢慢紫涨起来。可那小女孩，却仍旧不肯有丝毫妥协。
　　“嗯，”疼痛一层层漫上来，九如略微蹙了眉深深看他，自嗓子深处缓缓逼出了两个字，“谢谢——”
　　“你说什么？！”那人越加的生气起来，几乎要将要她纤细的颈子握得咯咯作响。
　　九如却不再说话，只是闭眼漾出一丝轻浅的微笑，淡得如同是细雨底下井水的涟漪。疼痛越加猛烈，呼吸越加的艰难，意识慢慢游移，就觉得那无边的黑暗都轻轻的消散紧了，就看见了蓝的天，绿的草，清澈的溪流，还有——
　　“哥哥，哥哥！”
　　那红衣的女孩子肆无忌惮的笑着，跑着，高高的跳起来，跃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颈子撒娇，“哥哥，哥哥！”
　　“洛紫桐，你还知不知害羞？！”
　　“不知道，又怎样？！”她昂了头，一脸不可一世的骄傲。
　　那人便凑上头来在她耳边轻笑，“小心，嫁不出去！”
　　“哈哈，哈哈！”她却径自笑出来，不管不顾，没休没止，“沐云旸，欺负我，就这么好玩么？”
　　“沐……云……旸……”她已经吐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惘然的动了动唇。泪，终于落下来了，轻轻巧巧的落在了沐云旸的脸上，碎了一天星光。
　　洛紫桐，我才是，洛紫桐……
　　疼碎了心，泪，无声涌出；咬破了唇，血，也无声涌出。
　　那一句话，便悉数埋葬在血泪之中，无法，说出口——永远，都，无法，说出口。
　　“旸，沐云旸！沐云旸！”便有一抹白色的影子冲进来，拼命握住了沐云旸的手，“放手！放手！这深更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沐云旸有一瞬的怔忪，视线茫然落在了那人身上，又缓缓转到了那九如面上——那么安静的一张脸，娥眉微蹙，杏眼轻眯，血泪横溢的脸上，竟依稀含了一抹笑。
　　“旸，你放手、放手啊，会出人命的！”那人握住沐云旸的手，虽紧蹙着双眉，声音却仍是柔和。
　　沐云旸却置若罔闻，只是慢慢转头，再次看上身后的画卷，他心中凉凉的一惊，竟宛似灌入了无数的冷风。卡着九如脖颈的手猛然一抖，手中那人，便如断线的风筝，无声坠地。
　　没有一丝声音。
　　那白衣人如释重负，一把接住了那坠落的小小的女孩。她已然昏迷，漆黑长发凌乱的铺陈在她脸上，此时看上去，便只剩下无限苍白的尖细的下巴。


☆、第七章　　月隐花情黯3　（2097字）

　　“是谁让你如此失态？”那人如释重负，唇边露了半个微笑，伸手撩开九如长发。然视线刚刚落在她脸上，他整个人便怔在了那里，身子抖了一抖，他抬手，慢慢抚上九如额头颊际，抖唇叹了一句，“是谁？”
　　沐云旸不说话，只跌坐在了地上，看着那地面发呆，“九如，陌九如。”
　　“九如？”那人抬头，月光落在他眸中，慢慢泛出一种温柔的神色，叹一口气，他慢慢低了头，“好名字。新来的？”
　　沐云旸摇头，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那画像，忽然低头埋头在掌心里，“子宸，你也觉得难过是吗？她很像紫桐，很像……说不出哪里像……只是觉得像……我见了她，便觉得心慌……”他抬头，恶狠狠看住了悦子宸怀里的人，“子宸，这个人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悦子宸抬头，竟在他眉目中看到一丝绝望。他笑出来，低头细细看九如的脸，“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个寻常的女子，怎么就会像紫桐呢？”他笑着，仍旧慢慢抚弄九如的脸颊，“即便是像吧，你亦不必置她于死地。”
　　“她？！”沐云旸忽然又激动起来，“她私闯书房，妄动我的画像！悦子宸，你知道，这画像谁都不能动，动，就必须死！必须！”
　　“呵”，悦子宸轻轻笑了笑，“我跟你说了一万遍，你那画像早就该扯下来丢掉。有些事，要么坦然面对，要么彻底忘记，你挂这么一副不伦不类的画像在这里，编那么不伦不类的谎言骗自己，又有什么意义？若你心里真个有她，又何苦做出这样那样的姿态？”
　　“你说什么！”他话音未落，沐云旸已然恼羞成怒，他反手一掌拍在身后的椅上，啪的一声响，“悦子宸！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本王！”
　　悦子宸不动声色，只是侧头静静笑了一笑，“无妨，紫桐的事，你心中总要有一个分寸。想自欺就自欺到底，要面对就坚持到底，没必要这么惺惺作态、折磨自己。”
　　“你说什么？再给本王说一遍！”沐云旸抬头，眼神却无比凌厉的盯住了悦子宸，“你再给本王说一遍！”
　　悦子宸仍旧笑，抱了九如抬头细细的看他，“你知道的，子宸全是为了你好。”
　　“哈！为了我好？”那人昂首大笑，一脸狷狂、两目猩红，兼之长发飘荡，衣衫不整，整个人竟如同鬼魅。他猛然扑过去，虎拳生威，直袭悦子宸胸口，“为了我好？！你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好！滚！滚！都给本王滚得远远的！远远的！”
　　悦子宸闷哼一声，硬生生吃了三拳两脚，竟没有丝毫反抗，只是慢慢蜷缩起身子将九如护在怀里。
　　“你算什么，有种过来跟我打！”
　　悦子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