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心甘情愿啊-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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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个女人身旁，肆意打量着这个处在梦游状态的人。梦游者面对的墓碑是一个女性逝者的，借着月光分子看到上面刻有“爱女方思可之墓”几个红字。黑白照上的女孩正当妙龄，笑得很灿烂。分子对比了一下梦游者和照片上的人，还好，长得一点不像。如果发现这个逝者方思可就是眼前的梦游女的话，分子就该吓得双腿发软滚下去了。
“哎，你为什么晚上到这儿来？你认识这个墓主人吗？”分子知道梦游的人有些可以和别人进行对话。觉得很有趣，就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昨天也看到你了。”
“我经常到这儿来。”梦游状态的女人真的说话了。声音甜甜的，似乎只有十四五岁。分子凑近去仔细看她的脸，发现她确实不大，不会超过二十岁。那她就是女孩。分子柔和地问，“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很少有人晚上到墓地来的。”
“这个人很特别。”梦游女孩抬起手臂指着墓碑上的照片，无声地笑了。分子问道，“有什么特别的？”
“只是一种感觉。”
第十八章
分子把手缩进袖子里。梦游女孩转过脸来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毛毛的。准确说这跟一般的“看”不一样。梦游者在梦游状态中看到的人，清醒后有很大可能会忘记掉。分子注视着她的眼睛。或许是奇怪的地方加奇怪的时间使这个梦游女孩显得特别。分子给她取了个名字，“在坟地徘徊的精灵”。坟地精灵其实没有徘徊这种动作，她站在同一座墓碑前不走来走去，倒是分子，一会儿转过身俯视墓群，一会儿绕到别的墓碑那儿去拿人家的萎花，不安分地弄出一些声响来。过了很久，分子打算回家了，“我回去睡觉了，你要站到什么时候？”
“睡觉啊。那我也回去睡觉吧。”梦游女孩缓缓离开那座墓碑，沿着台阶走了下去。那个背影让分子觉得熟悉。“等一下，我们以前见过吗？”
分子喊着。梦游女孩没有回头地走下去，或许没听到她的话。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遗憾，分子回到家中。一进屋里，分子才意识到外面是多么地冷。她打着寒战锁上门，爬到床上，靠墙壁坐着，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孩。她像天使，她像精灵，她处在梦游状态里时展露的美妙姿态像一种瞬间起效的药物，深度控制了分子。
从第二天开始，分子成为街头卖艺人中的一员了。她在车站旁吹笛子赚钱。当然不是和拉二胡的盲人一个车站。开始的时候有人报怨笛子声音太尖，吵得人窝火，她就降低了音量，尽力使笛声听起来柔糜婉转，即便是高音也不会使人产生尖利之感。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八点，分子都站在车站旁吹她的笛子，中间离开半小时去吃午饭。她工作的车站附近就是中心咨询站，每天收工后，分子都会跑去玻璃门口看看漂亮的咨询员在不在——城里那么多车站，她挑选这个的原因即在于此。大美女下班后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格费玲郡的夜空因为她的美貌而增色了。
要说分子有时反应迟钝得可以。她过了很长时间才想到，整个格费玲郡都是AWI患者，这意味着，没有一个人会爱另一个人，没有两个人存在爱与被爱的关系。而根据经典理论，爱就像摩擦力一样必不可少。没有摩擦力，人无法走路，无法穿衣服，无法吃东西。人群中若有5﹪的AWI患者就足以引起社会动乱了。而这儿全是AWI患者，那格费玲郡是如何以分子看到的那样维持其正常秩序的呢？
“没前景？怎么可能呢！您听我给你讲……”
“什么都别讲。这么个破玩艺儿要这么高的价格，你想钱想疯了。有这么多钱我为什么不去买瑟丁希尔，要买你的东西？”
“化学制剂不可靠。您以为瑟丁希尔安全吗？现在警察都知道这种东西了。他们开始追查以前几桩看似天衣无缝的意外死亡事件，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其中的奥秘。SS—HS和那些东西不一样，没有人会识破这个机关。自杀率越来越高的这个时代，自杀就是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一种死亡方式。”
“夸张了吧。如果我莫名其妙自杀了，别人能不议论纷纷？”
“请恕我直言，以您的身份，知情人肯定会猜是畏罪自杀。或者良心发现，以命抵命了。”
剪影说完这句话发现胖子脸色变了。她也意识到这样口无遮拦是绝对错误的交际方式，连忙补救道，“完全是开玩笑。我开玩笑。我可以送您几个免费试用产品，两个月后您再决定到底要不要将SS—HS买断。”
“这种东西我敢卖给人家吗？你当是杯子碗筷这种日用品啊？人命再不值钱，还没到这种地步！”
胖子不客气地一扬手，把东西扔出老远。剪影将它们伤心地捡起来，放在纸箱里，抱着箱子失望地走了。呸，什么人命，不就是怕断了财路么！回到出租房里，发现沿沿还在睡，紧绷的神经松驰下来。沿沿睁开眼睛看到了她，难得地露出笑容。剪影在心里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好日子快来了，窘境只是暂时的。白痴的笑也动人。
“让我试试。”沿沿从纸箱里拿出一个钥匙扣般的东西，想打开隐蔽的开关。她是世界上除了剪影外唯一知道使用方法的人。剪影吓得够呛，没命地把东西从她手里抢过来。这就是SS—HS，剪影研究出来的绝不啻于“瑟丁希尔”的杀人工具。她相信一旦这种东西为世人所知，为掀起比当年核武器诞生更大的风波。她只打算在黑市里匿名卖掉这个东西发一笔财，不欲以此出风头。
“是我想出来的。”沿沿压低嗓音说。做作的声音饱含得意。“这是我的杰作。”
“你简直是第二个风闻。谁说你智商毁了的，你比街上那些庸碌的人有着更优秀的大脑。”剪影大大地夸奖了沿沿。沿沿谦虚地说，“我却提供点子而已，你只是把东西做了出来，这才是能耐。”
剪影提醒她，“哎，说错了。这是一对转折关联词，记住。‘只是’前，‘却’在后。”
“哦，记住了。”沿沿因为被指出错误有一点不高兴，拿起一个SS—HS把玩个不停。她问剪影，“知道SS—HE我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吗？”
“知道，不是早就跟我说过了吗。别玩这个，很危险，给我。”
剪影小心地把钥匙扣从沿沿手里拿回来，放进纸箱里，数了遍个数，用宽胶带将纸箱封好，放在离地两米高的吊柜里。她站在凳子上对沿沿说，不准动这个箱子。
“为什么不能？那个是我想出来的。”沿沿委屈地缩起肩膀，抽动着鼻子。剪影跳下来，把凳子放回原位，拍拍手说，“因为我说了你不准动，所以，你就不准动。这个因果关系明白吗？”
“啊……”沿沿一下子舒展了眉头。是的，确实存在因果关系。原来是这样啊。“嗯，我明白了。”
“真聪明。”
剪影半是悲哀半是欣慰地叹了口气，开始拨打名单上的下一个电话。发明家往往都得身兼推销员一职但这事剪影真不乐意做。电话一接通，她装作很欢快地说，“您好，请问您对一种新货有兴趣吗？您是当世伯乐呀……”
第十九章
街上人来人往，窗外的天空有些灰蒙蒙的。太阳只从云层里露出一小部分，地面上的人影就很淡。快餐馆对面是家卖男装的服饰店。一个过路女人吸引了分子的目光，她穿着十几公分的高根鞋，化了浓妆，皮肤比店里的墙壁还要白。分子目送女人一直把头扭到扭不过去为止。她吃掉了盘子里剩下的炒面，把韭菜堆在一旁。店里人很多，有人觊觎着她的座位，等她一站起来，就马上把手提袋放在凳子上。这在生意好的餐馆是挺常见的。
走到室外，太阳照得分子昏昏欲睡。她拎着笛子驻足在街头不想动了。应该开始工作了。不一定要去那个车站，把罐头放在地上开始吹笛子就行。但分子没劲，从四肢到大脑都没劲，看着红灯变成绿灯后零散走过去的人绝望地想：这种秩序究竟是怎么维持的？
她提早回家了。上午只赚了六块钱，其中还有张又旧又破的一元纸币，估计用不出去。坐在家里的书桌前，感觉镇定了一点，在纸上写下自己无处倾诉的话语。这间屋子只要一关门就变成黑室，大白天也得亮着灯。电和水是免费提供的，穷光蛋分子当然很喜欢这一点。可这同样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格费玲郡在地球的哪一块大陆上？谁创造了这个城市？资源从哪儿来？我假设，有一个神奇得类似上帝的人，他提供空间，提供水泥和玻璃，造出了这样一座庞大的城市。这对他来说不犯难，或许就像在海滩上堆个城堡一样容易。然后他还长期给这座城市供应水电食物，像养宠物一样养着郡中的居民们。这是一种消遣，是那个神奇的人为了打发他或许不同于我们观念中的‘时间’而设计出的游戏。他可真有闲情逸致。”
分子换了支不同颜色的笔继续往下写。
“我喜欢养小仓鼠，我认识的人有些喜欢养狗，有些喜欢养猫。这位富有童心的创始人他喜欢养AWI患者。这样看来我就是他的宠物了。宠物就宠物，没有关系。我只想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让他笼子里数量巨多的宠物和平相处的？是不是因为笼子的特殊结构？”
“格费玲郡很大，手册上没写占地多少平方米，我从别人口中也打听不到。但是我曾经用一整天的时间从家里出发，一直往东走，从太阳升起走到夕阳落下，途中经过商业区，居民区，风景区，最后是在热闹非凡的大厦门口结束了一天的行走。我累得跟植物人一样了，后来用了几个小时搭公交车才回到家。这至少说明格费玲郡比我以前住的那个城市大。城里有商店，住宅，各种普通的公共场所。随便哪个人来都不会觉得这儿很奇怪的。”
下一行的开头，分子写了AWI三个字，然后将笔夹在中指和食指间一圈圈转着。如果此刻有枝烟叼在嘴里应该挺酷的，不过分子不抽烟。她要是有抽烟习惯在这儿连一日三餐都没钱买了。
“AWI是种什么病我很了解。因为我就是一个AWI患者肚子里钻出来来的。除了我以外家里所有人都得了得了这种病。AWI倒不遗传，但它传染。格费玲郡一城之人都是AWI患者，居然没有变成我家那样，到底是为什么啊？创始人肯定知道答案。我真快受不了了，如果答案写在纸上放进了某个人肚子里，我一定把这人解剖了找出答案看个究竟。我想见创始人”
外面有人敲门，分子打开门一看，一个戴帽子穿制服的女孩问她要不要订牛奶。“可以到月底再付钱。”
“我喜欢喝牛奶，但现在没钱。能订一年的，明年再付钱吗？”
女孩说滚蛋，不要拿我找乐子，你以为我天天半夜起床送牛奶容易吗？就走掉了。分子关上门把没写完整的那句话补完。她想，或许做送奶工不错。至少还能分配一辆自行车。
“我想见创始人问问他会不会一时兴起又把这个城市给夷平了，就像踢翻座沙滩城堡那样。那样我是不是就死了？我不想死。我想活着去爱人。我真的没有得AWI，证据就是我现在已经深深爱上在坟地徘徊的精灵了。我决定明天跟踪她回家，看看她住在哪儿。我想了解她的全部，不满足于这一次次偷偷摸摸的窥视了。”
分子不再在夜晚练习吹笛子了，每天下午回家吃饭，吃完饭就爬到山上去，为了看梦游的女孩。一天她在书桌抽屉里找到一叠纸，大概是前任房客留下的。记录的是历年找到世界宝石离开格费玲郡的人的事例，一共一百多张。有些很简略，诸如“王某某，在喷泉里找到一枚硬币。那枚硬币就是他的世界宝石。”“李某某，在朋友家厨房里找到了世界宝石”。有些则非常详细，像流水帐一样把找到世界宝石的过程写了出来。分子看了一篇以第一人称写的片段，大致了解世界宝石的概念了。她预感创始人可能是个女的。女性喜欢模棱两可的东西更甚于男性。
“我突然醒了，心跳得很快，背上都是虚汗。是不是减肥药的作用？我大概快死了。很难过，很难过，说明书上说饭后一颗我是在饭前吃的。可惜我没有寻回‘爱’，年纪轻轻就要死了。我好想哭啊。我打开灯坐起来，看到床头有一只小盒子，像装耳环戒指那种盒子。我口渴，头晕，打开盒子都觉得费了很多力气……里面摆着一颗黄豆大小的珍珠。我没想到是它，一瞬间头晕目眩……我还没死，我找到了世界宝石！这本来就是我的！我为什么没有想到！……早该想到了！天啊……
注：以上是笔者根据当事人口述内容经过艺术加工还原的场景及心理活动，仅供参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