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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红楼之贾瑚-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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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白昼本就短些,此时又不过寅时,天仍昏暗的很,伸手不见五指,贾瑚从平儿手里接过四角宫灯举到眼前,才能依稀瞧见荣禧堂门上悬着的东安郡王手书的匾额,映着先祖贾源所建高墙,于寂静中彰显着百年望族的威严。

红墙白雪,玉覆琉璃。

贾瑚前生病重之时,每每精神不支昏睡过去,便会回到这威威赫赫的钦命赦造荣国府。

不曾受过富贵,便不会觉得后半生的日子就是那般苦楚。不是亲身经历,谁又能想到这偌大的家族,竟然真的说倒就倒?

几不可察的叹息一声,贾瑚将宫灯递回到平儿手里,动了动快要冻僵的手指,重新套上袖筒,转过身不再看荣禧堂,只眯着眼瞧他们来时的路。

平儿瞥了眼在荣禧堂门内探头探脑的小丫头子,嘴唇微动,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管提着灯笼尽心尽职的站在贾瑚身侧。

不多时,又有几队提着宫灯的人缓步而来,烛光跃动、人影葱茏。贾瑚自己提着宫灯时不觉得,如今看旁人提灯而行,只觉风流别致,好看的紧。

因为当先之人是担忧贾瑚的周氏与贾赦,贾瑚也就没有掩饰自己的赞叹。

周氏见着贾瑚,却不似以往那般和颜悦色的模样,只咬唇狠狠戳了贾瑚一指头,待要骂他不知道轻重,自己眼圈儿先红了,忙拿帕子遮了眼。

贾瑚见母亲这些日子为他担忧焦虑,熬得一日比一日憔悴,仿佛身边没人时还常常啜泣,每日还要受祖母二婶的排揎,眉宇间的忧愁已经掩也掩不住,心中更觉愧疚。

虽然母亲不曾说起,但贾瑚活了两世,岂会不晓得其中缘由。

周氏先是听说贾瑚补为五皇子伴读的事儿连娘家哥哥都不知情,就有些急了,等周家派了妥当老仆,传来五皇子之前的伴读竟然是在宫里落了水、一病去了,上面这才挑了贾瑚补上的消息之后,周氏几乎是夜不能寐。

五皇子出身不高,生母至今不过是个美人,母子两个一年面圣的机会加在一起,恐怕还没有甄贵妃一人一月觐见的次数多。

大皇子、四皇子皆夭亡,二皇子触怒当今被贬,先皇后留下的三皇子与甄贵妃所出七皇子、八皇子一向水火不相容,争得天翻地覆。

五皇子虽然平庸,可毕竟排行居长,就算他想置身事外,也要看先皇后一系和甄贵妃母子答不答应。

偏偏五皇子连自保也不能够,更遑论护着自己的伴读,前面去了的那个可不就是前车之鉴?

周氏一想到自己的瑚儿还不到八岁,就要进那吃人的地方,真是挖心一般的疼。

可贾瑚却知道,最后登上那个位子的,就是这个藏在角落毫不起眼的五皇子。

那日天使宣完旨意,贾瑚就知道他这辈子最大的机遇来了。只要他有了从龙之功,谁还能再欺侮他的母亲,再瞧不起他?

若不是被这天降之喜砸的一阵心悸以致一时口不能言,贾瑚都不知道自己癫狂之下会说出些什么疯话。

然而贾瑚什么都不能说。

他只能看着父亲母亲愁眉不展,却没有办法宽慰他们,说跟着五皇子才是他光耀门楣的正途。

而狂喜过后,贾瑚自己也变得焦躁不安。

他前生只是隐约听人说起,太上皇厌倦了三皇子与甄贵妃母子,便把皇位传给了一直老实本分的五皇子,颐养天年去了,别的一无所知。

若是他贸然行事,反而害五皇子失了皇位,那才真是害了全家的性命。

何况五皇子过年已经十七岁了,贾瑚这个独自一人连二门都出不去的八岁小儿又能为五皇子做什么?

一时欢喜一时惶恐,不过几日,贾瑚就把自己折腾的比母亲周氏还憔悴,人也瘦了一圈,惹得周氏总是抚着他尖尖的下巴黯然神伤。

贾赦一向是个没主意的,贾琏还在奶娘怀里睡得香甜,周氏与贾瑚不开口,大房一大家子就这么停在了荣禧堂外,还是贾政带着二房一家子来了,贾瑚才沉下心,扶着母亲进去请安。

贾代善夫妇与贾瑚并不亲近,也没有什么格外要嘱咐的,倒是史氏为着贾赦一家与贾政一家一同进来的事儿夸了贾赦周氏几句,说什么和睦友爱才是兴家之道。

贾瑚不禁嗤笑,心想如果宫里的甄贵妃行事也如府里这位老太太一般,他倒是可以到五皇子那儿卖个乖,帮他糊弄糊弄甄贵妃。

只恨这些人宁愿浪费光阴把他拘在这院子里说些废话,也不肯让他们母子自己再亲亲热热说会子话。

因此当管事的过来回禀说车马已经备好了,贾瑚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庆幸终于摆脱了祖父祖母多些,还是担忧母亲多些。

事到临头,贾瑚反而不为自个儿担心了。

贾瑚如何出门、如何入得禁城,凡此种种不再赘述,只说贾瑚由内侍引领着走到皇子们读书的致知阁时已不算太早,诸皇子并伴读已经到得七七八八。

也许是当今根本没拿五皇子当回事,也许是甄贵妃有意为之,贾瑚在今日之前根本没有见过五皇子,连五皇子另外三个伴读的名字还是托舅舅周泽打听的。

此时贾瑚抱着自己的匣子战战兢兢走进书堂,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他今后要跟随的五皇子,更不敢开口问人,急得手心全是汗渍,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众人之前已经知道当今给五皇子找的新伴读是个七八岁的奶娃娃,一见贾瑚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又看贾瑚生的十分可爱,就有些不忍心看他着急。

贾瑚在门边呆呆站了片刻,便有一个着青衫的少年越众而出,走到他身边帮他拿装笔墨纸砚的匣子。

“你就是荣国公之孙贾瑚?我是柳学士之子柳之弥,也是五殿下的伴读,殿下命我引你过去呢。”

贾瑚年纪实在太小,柳之弥不自觉间就用上了哄年幼弟妹的口气,落在有心人耳朵里,就是五皇子自己也没把这个小伴读当回事儿,当个小猫小狗逗逗就完了。

他们想的其实也没有错。

五皇子水清就是再求贤若渴,不愿意再受三皇子或者七皇子摆布,也不会把主意打到一个奶娃娃身上。

就算他是荣国公嫡长孙,可荣国公早就没了兵权,何况京城中谁人不知荣国公贾代善偏爱次子,对长子一家淡的很。

柳之弥确实是他吩咐去领贾瑚过来的。

水清也有些可怜贾瑚。

虽然当今不曾召见贾瑚,可是以荣国府的爵位,贾代善或者其妻史氏带贾瑚入宫求见并不算难。等到了宫里,只消一句话,谁还能拦着贾瑚这个伴读见水清?

可见荣国公夫妇的心偏到了什么地方。

五皇子不知不觉便生出些与贾瑚同病相怜的感慨,对他很是和颜悦色,另外三个伴读虽然伤怀同伴离去,也断没有把气出在一个孩子身上的道理,至于其他人,就是话里夹枪带棒,谁又愿意费力气跟个娃娃争高低。

因此贾瑚做伴读的第一个上午,除了心底的那份紧张之外,倒是十分惬意。

贾瑚此刻也早就放下了那份雄心壮志,觉得只要自己踏实本分、认真做事,五皇子日后总会对登基前的伴读多份情义,到时不愁没有一份前程。

心定了,贾瑚也就不再是一副怕人的小兔子模样,言行举止自然得体起来,显得愈发聪明可爱,引得柳之弥暗中几次找机会揉他的脸颊。

却说这日午后,三皇子妃身边的王姓内侍过来送茶点果子给诸皇子并伴读尝鲜,见贾瑚眼生,就多说了句话,后看贾瑚态度和软,又是不得宠的五皇子的伴读,就厚着脸皮讨贾瑚腰上的荷包做赏钱。

贾瑚今天第一次入宫,身上的衣服配饰都是家里挑了又挑的,自然件件价值不菲,并不想便宜了这个奴才,正想开口回绝,却瞥见五皇子脸上的笑意已经淡的几乎看不见了,嘴唇也抿得极紧。

可见五皇子在宫中,恐怕还要受内侍的辖制。

心中一瞬间转了几个心思,贾瑚不愿意为个花银子就能买到的荷包给五皇子惹来麻烦,当即痛快点头答应了,说下学后就让人送去。

王内侍明白贾瑚是怕一会儿讲课的学士嫌他衣冠不整,加上东西已经哄到手,也就笑嘻嘻的谢了赏走了。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王内侍回去的路上冲撞了甄贵妃的车驾,当场就被摁着打了个动不得。

下午贾瑚请致知阁内伺候的杂役去给王内侍送荷包,那杂役收了钱态度热络的很,口沫横飞的讲了王内侍遭殃的经过,又说如今三皇子妃也发了话,以后再不用这个眼里没有主子的刁奴伺候了,王内侍算是彻底废了,暗示贾瑚大可以省下这个荷包,反正王内侍是没福气再出来走动传话了。

贾瑚听着只是笑,末了还是加了点赏钱,让杂役把荷包如约送到王内侍现今的住处。这世上落井下石的人太多,不少他一个。

没想到第二日五皇子就亲自问起了贾瑚在王内侍遭贬斥后依然履约的原因。

贾瑚没想到五皇子还记得此事,愣了下方答道:“言必行、行必果,方是君子所为。不过一件琐事。”

五皇子听了不禁一笑,静了片刻又问道:“那若是有人冒犯过你,有日那人落难,你可会救他?”

想来这句话五皇子想了很久,因为他刚一说完,就垂首沉思,手指一下下慢慢敲着桌子,显然对贾瑚的答案并不太在意。

贾瑚后来也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的话,只记得自己一本正经的反问五皇子:“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14临终

除了第一天王内侍索要荷包的事儿,贾瑚的伴读生活平淡的很,每日寅时入宫,未时归家,晨起诵读经书,午后习练骑射,晚间则悬腕描红,日日苦学不缀。

周氏等人起初难免日夜悬着心,后见贾瑚一切安好,几个月下来不仅长高了寸余,之前的尖下巴也慢慢恢复了圆润,便渐渐放下心来。

贾赦此时对长子还算上心,也不愿意叫人说自己这个当老子的反而要拖累儿子,便不大去寻那帮酒肉朋友吃酒玩乐,留在府里陪周氏教训贾琏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大房一切顺遂,就显得二房的日子不太好过了。

虽然诸先生离去后如约闭口不言,但贾珠拜师不久诸先生就辞官而去已经人尽皆知,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能与诸先生相媲美的先生,加上一向拿来与贾珠比较的贾瑚先是由礼部侍郎启蒙、后入宫读书,贾政夫妻的眼界愈发高了,等闲人都入不了眼,连累的贾珠如今只能在家学里随贾代儒读书。

贾政只为贾珠读书一事忧心,王氏却另有一桩心事。

王子胜夫人携女来荣国府小住,为的就是与贾瑚的亲事。毕竟以王家的家事,若是不想女儿进宫受磋磨,能做个国公府的当家奶奶就是上上选了。

王氏之前在与兄嫂的信件中信誓旦旦保证婚事必成,又说已经得了公婆首肯,王子胜夫人这才带着王熙凤过来任贾家人品头论足。

结果王家母女还在荣府里住着,贾代善就直接应了周家的亲事,这让王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不说受了大委屈的王子胜夫妻,就连正在西北军营的王子腾都写信来责问,说王氏思虑不周。

王氏收到信就病倒了,手上好不容易揽得管家大权也不要了,只推说不舒坦,太医来看,便说王氏是郁结于心、心病还须心药医。

史氏无法,想让周氏将繁杂琐事接回去,周氏又使人来告病,太医刚从二房出来就被大房叫了去,家里一时倒是十分热闹。

不知道是不是史氏多年不曾理过细务,忙的脚打后脑勺,疏忽了贾代善的缘故,正值盛夏,偶然与老友外出赏荷品酒的贾代善竟突然病倒了。

最初连贾代善自己都没将这点病痛放在心中,只叫相熟的太医对症开了副药吃下去,以为发一夜汗自然就好了。

谁知一向身体康健,去年还曾跨马游猎的荣国公就这么一病不起了。

药愈灌愈多,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贾代善的身体却一丝儿不曾好转,反而愈发坏了,还未入秋,就病得下不了床、握不住笔了。

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周氏还是王氏都不必再养病了,连贾赦、贾政兄弟两个一起,轮流陪伴侍疾。

家中最着急的还是史氏。夫死从子,儿子再孝顺,丈夫一没,她一个寡妇再想管家理事,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能服众了。

史氏急的嘴角起了一溜火泡,先发卖了贾代善病发那几日伺候的姨娘通房丫头们,又一天三次的催贾赦贾政拿荣国府的帖子请太医来看,后来见贾代善实在不好,干脆就抢了喂饭喂药的活计,天天守着丈夫抹泪。

只怕错眼不见,贾代善就那么撒手去了,留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

折腾了小半年,常为贾代善看诊的几位太医终于隐晦的给了句准话,请贾家准备后事。

贾代善在床上熬了这许久,心中早已猜到了结局,也并不失望,吩咐众人不必再到处为他寻医问药以后就闭门不出,趁着他如今心里还明白,写起了临终折子。

在贾赦看来,父亲临终遗折必定要为他请封的,连周氏私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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