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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贵女凶猛-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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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会挣脱绳索的?现下人可是烧死在里头了?”秦皇后面色严峻,道:“出了这般事情,圣人该如何处置,你……”

“谁烧死在里头了?”却正是皇帝的声音好巧不巧从她们身后响起:“我方才听说这和玉殿起火……”

秦皇后颔首,将徐氏与秦念起冲突,掉出小布人,以致看押期间偏殿失火的事儿同皇帝讲了一遍。皇帝微微蹙眉,却看不出是恼了谁。

待得秦皇后说完许久,他方道:“阿愿随我进去看看,你们几个也都跟过来。”

秦念张了张口,终于什么也没说,同和玉殿那些面无人色的婢女内侍们一同留在了庭院之中。然而转眼之间,殿内脚步声响,面色煞白的秦皇后疾步而出,身后跟着皇帝。

她到得院中便停下脚步,半弯了腰,不断作呕。皇帝在她身后立住,轻轻拍打她的脊背。待秦皇后将今日饮食下去的都吐了个*不离十,宫女捧了净水来与她漱了口,他方将秦皇后松松圈在了怀里,和声安慰。

秦念看在眼中,不由有些急,向前道:“圣人,里头究竟如何?”

“如何?不过是一具焦尸……”皇帝的眉头紧蹙,道:“我正要叫阿愿莫要转到屏风后头来,她便……”

“阿姊胆小,您就不该让她进去的。”秦念疾步过去,取了帕子将阿姊口边水珠擦去:“阿姊,您可还好?”

秦皇后许久不出声,待开口,却是极倔强:“她是要害我儿女,她死了也是自作自受……我不怕。”

秦念听着这话,怎么都觉得阿姊是在嘴硬。据她所知,秦皇后入宫这些年,说是没见过生死,没沾惹过人命,那定然是不能的。可秦皇后未必自己见过死人啊。

她秦念整死广平王的母亲孙氏之时毫不愧疚,却在见到广平王满身是血的情形时吓得转身便走。而秦愿这般温顺柔和的性子,见得的又是一具焦臭的尸体,怎么能不怕?出了门方才呕吐,已然是坚强的很了。

“不怕,我在。”皇帝亦在此时道,他轻轻拍抚秦愿脊背,道:“她这样狠毒的叛臣之女,便是十殿阎罗也不会再许她出来害人——来人,将这里处置了。”

“处置”自然不是单指将徐氏的焦尸拖出去埋了,这整座殿里头,除了须得重新粉刷,再布摆设外,还须得请道人来行法辟秽。秦念出宫之时便正遇得这么一行人,见得了也便安了几分心。

可事儿却并不曾因此宁止。不过三日,秦念便被阿娘裴夫人捉了出来,但见母亲面色焦虑,道:“你可知晓你阿姊是受了什么惊吓?那和玉殿失火,你不是与她一道去的吗?”

秦念一怔,道:“阿姊是怎地了?阿娘问起这个……”

“我听太后道,她近日日日失眠,半夜惊醒的。早上过去拜见,连眼眶子都是青黑的。”裴氏道:“你阿姊身子原本不好,哪里经得起这般!”

秦念不由失色,道:“那一日殿中的火原本是徐氏放的,将她自己烧死了,阿姊进去的时候看到了尸首——可是圣人已然请了道人辟秽了啊!怎地还是……”

“大概是吓着了。或许……出去走走会好些?”裴夫人道:“我听太后道这阵子宫中也没什么大事儿了,要么,你下次去同你阿姊提一声,咱们去行宫里散散心如何。”

秦念自然点头。皇室的行宫,在京城左近大抵有四五处,更远的有七八处。每一处都有宫人常在,随时准备贵人们驾幸的。若宫中果然没什么事务处置,阿姊能出去走走,自然是好。

她下一回入宫,当真和阿姊提议了,阿姊同圣人说,也经住圣人同意了。可偏生就是要动身的前一日,落凤郡军报传来,道是白琅亲俘叛军大将一名,正要献俘入京。

这消息传来的时候,秦念正在阿姊身边帮着她挑拣带去行宫的衣裳——按着原本的计划,裴夫人、秦念两个都要随着去的,连翼国公亦会借此机会一同去附近秦家的别业里小住消暑。可皇帝遣来的侍人向秦念说出这一句时,秦念手上还提着阿姊的一条杏色襦,人却怔在了当下。

白琅要回来了?

“恭喜秦夫人呢。”那巴巴跑来的内侍,气都没喘匀,眼便已然笑成了弯月,道:“听闻这一回白将军要……拜明威将军了。”

秦念看看秦愿,道:“阿姊,这……”

“他若是回来了,你便不要随着我们走了。”秦愿也笑了,她这一段时日又瘦了些,只是比秦念千里迢迢赶回来时好了许多,道:“新婚的小夫妇,日子过不了两天安稳的,便要出征啦作战的,我哪儿忍心再教你……”

秦念面上登时绯红,捶了阿姊两下,道:“阿姊做皇后殿下也能说这样的话!什么新婚夫妇,我都是做了阿娘的人了。”

秦皇后笑笑,道:“我看这一件衫子倒是更配那条单丝海棠色裙,你说呢?”

秦念烫着脸,抿唇不言。

于是,一家子人出去便真的将秦念丢在了京中。而白琅这一回献俘回来得也快得很,不过半个月便到了京城。

秦念见得他时,分明怔了一怔。自家的郎君,无论如何也没有认不出来的道理的。然而此刻的白琅,与她离开时的白琅看着却仿佛是两个人。

“郎君?”她小声道。

白琅向前,拉起她手,看着她微笑。这笑容还是熟悉的,只是他面颊消瘦,肌肤也晒成铜色,实在和先前的他差得太多了。

“怎么成了这样?”秦念心下瞬间便软了,她抬起手,去抚摸他的脸,低声喃喃道。

“累。”白琅只这样道。

单只是累么?秦念想问,却没有问出来。想也知晓,白琅从前也是沙场征战的将军,却从不曾变成这样,先前,他刚刚回京时也能给她“君子如玉”的惊艳——倘若换了现下的他,秦念断断不会生此想。

所以,先前她不在他身边的日子,他是何等辛苦?那落凤郡的战事,她走时已然多半结束了,而他……

“我走了之后,你们都做了什么?”着婢子端了茶饭上来,秦念在他身边坐下,托腮问道。

“我啊……”白琅想了想,道:“不过是去做了一回叛军罢了。”

秦念一怔:“你现下这模样,便是去敌营里头伪装叛军的时候……”

白琅点头,他神色镇静平淡,不紧不慢用饭。待放了箸,方向秦念道:“惊怔着作甚?”

秦念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所以什么生俘敌军大将,是这样来的?你便不怕危险么,不怕叫人发现……立下功劳,有那般要紧么?”

“没有战功,我拿什么来配你?”白琅道,他轻轻掰开秦念的手指,复又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头,面上温和怜爱之情毕现:“铮郎呢,抱来叫我看看。”

秦念咬了唇,背过身去叫婢子将孩儿抱来。趁着白琅在她身后看不到她面色,她飞快地用帔角擦了擦眼。

白铮的乳母胡氏抱着孩儿飞速地便来了,恰巧小郎君醒着,白琅便也顾不得什么的要抱他。可这孩儿到得阿爷怀中,却是使劲儿把身子向后仰,仿佛在躲避什么。

“他不认得我了。”白琅笑了笑,将铮郎递给了秦念。而那小小的娃儿,一被秦念揽住,便紧巴巴贴住了阿娘,一副生怕被别人再夺走的模样儿。

秦念却尴尬且心酸,道:“不过是面生……郎君在家里头多待几日便好了。”

白琅不言。他离他们母子两个有几步的距离,便这么看着,微微笑着,仿佛他的儿郎子不认他也不会叫他有半点儿的难过一般。

仿佛能团聚,便是世上最好的事儿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坐火车回家就没法子更新了TAT。

☆、第99第章 □□

秦念原本很是担忧白铮不认阿爷这一桩事儿会叫白琅很不愉悦;却不料她当真是多想了。白琅在府上住了尚且不到七天,小东西见着阿爷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了,全然再没有先前的畏怕。

白琅抱着他的时候,秦念也便在一边儿看着,越看越觉得他两个面目相似的很。原本她觉着白铮的眉眼像是她了;这样一看,却是更像白琅。

她向殷殷抱怨这一出,却遭了婢子轻笑;道:“娘子闹什么小性儿——奴都听说过,这夫妇两个,颜面当真会越发相似的。奴看着,郎君与娘子的面貌……”

秦念斜乜她一眼;道:“若果如此;你可是亏得很了。我看那雪竹的面貌比你是差得远了。”

这一回子换了殷殷脸红。秦念早便答应过她的婚事,可总有些事儿拖着延着,拖到如今,再不给办了,也便实在有些不像话了。

趁着白琅还在京中,她也同他说过了此事——落凤郡的战事如今算是消弭了,但广平王一日逍遥在外,一日便不可掉以轻心。连白琅自己都说不清什么时候会再披戎装北上征伐,这难得的宁静日子,怎么能不珍惜?真有什么事儿,终究是要赶着办了的。

这样的时光,过得极快,直到秦皇后休养了一个余月赶回宫中处置宫务,秦念仍旧觉得离她去行宫也不过数天。

然而秦皇后的模样却比先前在宫中的时候好了太多。她面颊微微泛出粉润,向带着白铮入宫探看的秦念道:“你真该也随着去的——那行宫里头的泉汤,当真是好得很。泡过了只觉得周身都通畅了。”

“那么,阿姊为何不多留几日,”秦念道:“我看着您休养也很见起色呢。”

“这宫里头的事儿,我哪儿敢长久不管?”秦愿道:“阿念你也知晓的……面子上都是姊妹,言语里都抹着蜜,心底下想着什么,谁能知晓?便连那徐氏都能闹出烧了小半个和玉殿的麻烦来……”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秦念却明白过来了。秦皇后一走,宫中的事儿便交给了几个位分高的妃子。这原本不算事儿,但若是有人长久拿了皇后的权力,便难说不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阿姊也注意些身子,莫要累着了。”秦念道:“说来,倒是爷娘会享福气呢,翼国公府的别业里头,不也有汤泉?”

“那一口我小时候去过,比不上行宫中的。然而同旁的贵人家相比,也算是难得的了。”秦皇后起身,从秦念怀中抱过了白铮,道:“改日你带着铮郎回去,也叫儿郎子享享福气——我猜,白将军家里头,目下还是没有带着汤泉的别业的吧?”

秦念面上微微泛红,道:“四品的军官罢了,哪里有那份福气。”

“他这样年轻,今后前途好着呢。”秦愿抱了白铮,逗弄着小男孩儿,道:“这孩儿倒是生得好看……阿念改日再养个小娘子吧,与我做儿妇。”

秦念一怔,道:“哪儿有这样说话的——便是阿姊不用同陛下说这一桩事儿,您的儿妇亦是今后的太子妃,我可不敢肖想。那是要极高门第的女孩儿才做得的。以我郎君的身份,我家的小娘子便是做了太子妃,只怕也没好日子过。”

秦愿一怔,抬眼瞥了秦念,却是有些无奈地一笑,道:“你……罢了,你与我,同阿娘和姨母还是不同的。我对你,只是阿姊,却没什么恩德,不致如阿娘一般,为了报姨母的恩,舍得下心……”

秦念不意阿姊这般说,登时便有些愧疚,道:“阿姊,我不敢影射这个……”

“谁说你影射了?只不过感叹……今后白府的小娘子们,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娘。”秦愿道:“咱们两个是姊妹,你看得我苦,自然也不愿意……罢了,说这个作甚,陛下待我,倒也还是不错的。总比……总比先帝待姨母好出太多。”

秦念抿抿唇,她对先帝是半点儿好感都没有。她的姨母当年还是裴惠妃的时候,吃的苦说起来都叫人咬牙。先帝在她殿中与裴府的庶女通好,将她贬压,险些要了她性命去。对秦念的父母,亦是从不曾留情过——若不是先帝在裴夫人第一回怀孕的时候贬谪她的夫婿,如何会伤了她腹中胎儿元气,以致秦愿从来体弱?

几桩事儿相加,秦念对先帝的厌恶简直足以扭曲她的心性——妇人杀夫乃是大罪过,可她知晓先帝的死与她姨母脱不开干系的时候,心下直叫好。

这般不把女子当人,一心只有那点儿权势,最要命的是还如此愚蠢的男人,活着做什么?死了倒是干净。

于是,许多年后,当她也遇到这么一个男人,她的选择便同当年的姨母一模一样——只是,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和决断,她只能依靠姨母与表兄。

大概,世上并不是哪个女人都能和姨母一样的。这个女人手上曾经握着整个王朝,她金彩辉煌的裙裾曼曳过的地方,每一个脚步都踏着人血与不甘的魂灵。如今,姨母已然不问世事潜心休养了,可秦念分明感觉得到,太后深居的那座宫殿,隐隐还是后宫之中最是触碰不得的秘密。

这样的姨母,秦念是怕的——她利用过她,然而却也是敬的,甚至是向往的。这世道有太多的东西挡在做女子的面前,能有心气将所有阻碍都踢开的人,无论如何都极是值得敬佩。

她大概,从一开始,便不是个好女孩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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