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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贵女凶猛-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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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念热得只恨不能将身上的半臂也脱了丢开去,自然不要再被披一件衣裳,不由苦了脸,娇痴道:“姨母,儿这衣衫也不薄啊,吹吹爽利,哪里就吹坏了呢。”

太后倒也不坚持,只笑道:“少年女儿家,是火气旺盛些。唇上还生了痘泡,莫不真是动了火气?”

“姨母明鉴。”秦念登时便收敛了那几分意态,道:“这几日府上的事儿,想来姨母已然知晓了吧?”

太后不答,目光却分明洞然。

“儿想了好几日,今日便来向姨母禀明,上一回您说的事儿,儿想清楚了。”秦念道:“儿答应。”

太后仿佛料到了,只点点头,神色不惊,道:“你当真想清楚了?再也不会后悔了么?”

“儿不后悔!他……”

太后摆手,示意秦念不必细说,道:“你无须说这些个,只要自己记得今日的决心便是——可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七娘,你当真觉得,他该死么?”

秦念一怔,迟疑道:“姨母这样问……难不成,您觉得他不该死?”

“宗王勾结外臣,自然是该死的。不过是没有铁证,证不得他罪过,便只能这般……”太后徐声道:“这手段见不得人的。是而我很是担忧,你这孩儿生小在富贵里,没见过真真恨人的事儿,心也软,等他没了未必不后悔当初的决绝——夫妇与旁人却是不同的,便是如何龃龉相恨,到底也休戚与共过。过得十几二十年,你回想起来,他未必便没有叫你心里头软暖的时候。真若是到了那境地,姨母也甚是怕你心中愧恨,那滋味,当真不好受。”

秦念却将这一番话听出了别样滋味,心头竟是沉了一沉——姨母的话是说给她听的,但仿佛还暗暗匿了什么意味。

她嫁与广平王之后,也听说过些闲话,道先帝驾崩与当今的太后她的姨母有些牵连,彼时她自然不信,只道那是恶意的诬陷。然而姨母今日的话……

难不成先帝的死真的与她有关,又或者,干脆便是她的策谋?

秦念心里慌了一霎,然而转瞬复又镇定下来。那真相如何,与她有何关系?再者姨母做惠妃之时,曾也颇为受宠,与夫主有个儿女情长,那自然是有理的。而她呢……

回首近一年走的路,她只觉万般的恨涌上胸臆。广平王何时让她心中暖软过呢,谁会对着一条毒蛇感受到温暖又或者柔情呢。

他是她的仇人,也是她秦家世代捍卫的江山中隐匿的反贼。至于那一层夫妇的名头,不过是一张婚书,轻薄之至。

她便摇头道:“姨母,我不后悔的。秦念于此向天地起誓,这造下的孽,秦念愿意一力承担,为社稷平安,便是神鬼弃,天地诛,定无所悔。”

她这言语说的磊落漂亮,太后却笑着摇摇头,道:“痴儿啊,痴儿。起誓有什么用?神鬼天地谁管得这世间小事!那些发着誓又违背的人,可有谁真遭了报应了?今后你也莫要指天画地地发誓了,除了你心中记得,旁人当真不会记得。罢了吧,今日你该也没别的事,来陪姨母站一会儿,我讲一位故人的事儿,与你听。”

秦念一怔,脱口问道:“姨母的故人?是先帝吗……”

“并不是。”太后道:“那是个年轻的小娘子,姓金,行四,是我入宫后的伙伴。她是个伶俐的人儿,由宫女做了先帝的侍人。当初我与她很是好,她常常与我一同来这里说笑。这宫中,人人都知道我是谁家的小娘子,有的讨厌我,有的奉承我,她呢,她大概无知无觉,我就喜欢她无知无觉,有如自家姊妹……虽然,我的姊妹里,决计不会有教我粘蝉的。”

“先帝也喜欢她天真。她母家不甚好,是而只让她做了个充容,然而圣宠甚隆,也是很有风光的。只是好辰光不长,她怀了身孕,之后却不知怎的莫名没保住孩儿,旁人便都说,她失心疯了。再后来,她在一个雷雨夜里,攀上了这高台,跳了下去……第二日我才知道,忙跑来看,地上的血啊,都被雨水洗干净了。我最好的伙伴,这就没了。我一个人站在台下,不带婢子,站了好久,总觉得能听到她在我旁边说话。但我也知晓,她再不会和我说话了,不会和任何人说话了,她没了。她的身子,也不知怎么处置了……”

秦念听得这话,只觉心中泛酸,不由道:“她也当真是……一个孩儿罢了,没了,也可以养好身子再养一个啊。说来,前几日王府里小郎君没了,那位贵妾也生生疯了,自尽了。”

太后却摇了摇头,声音沉起来:“她不是疯了,只有我知道,她决不是疯了。只是别人这样污蔑她,要她见不到先帝罢了……那时我还小,天不怕地不怕,听闻她失心疯,竟想去看看。我没有带侍儿,独个儿跑了去,却见她安安静静坐着,见了我方殷勤拉了我手,告诉我她没有疯癫,还要我快回去,莫要被人发现。一个疯子,能说出这样的话么?一个没有疯的人,怎么会……半夜从高台上跳下去呢?”

“她……是被人害了不成?”秦念道。

“大抵是这样吧。后来我也同先帝说,提过好几次,盼他听出蹊跷,追究一番,也好叫她瞑目。可是先帝……大概是装出来的,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太后看了秦念一眼,认真道:“从那个时候起,我才知道,一个女人的性命这么轻贱,你的好与坏,生与死,从来都只是自己的事。”

“姨母……”秦念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你是秦家的七娘,身份也尊贵。可是,你是个女子,便总比男人低了一头。”太后道:“好生记住姨母的话,无论你走到哪一步,千万莫要忘记,天下唯有你自己,能护住自己。那些伤你害你的,不必客气。你与那人,没多久的日子了,今后……”

秦念不知她要说什么,一双眼盯住了姨母,心中隐隐有些慌。

“今后你再嫁,姨母便不管了。那新郎君,若是待你好,你便更好待他。若是待你不好,你便好生待自己。人这一生,也就只有这么短,过得难受了,是对不起自己。”

秦念听得这一番话,却颇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可笑,道:“姨母,需得先处理了那王府的事儿呢——至于再嫁,那还早。他没了,儿可得耽误三年呢。”

太后却摇摇头,道:“你这实心眼儿的,放心吧,总有法子,叫你离了那火坑,还不致做个寡妇。为那般不可心的人守三年,那才真真是痴愚。”

秦念不由蹙了眉,道:“姨母总是用这些话搪塞儿。何等法子能堵住世人的口?便是不说这后事,且论如何才能送这瘟神去了,姨母可也没与儿说过。”

太后摇摇头道:“你真是性急。这几日,新罗贡了些佳丽来。我听闻,你府上正在寻觅貌美的新罗婢?”

秦念愕然,道:“那些佳丽是贡给圣人的,哪儿能……”

“人牙子弄来的新罗婢,怎生也比不上宫中的贡女啊。”太后眉尖微微挑动:“走,我带你去挑两个。你安插到那两人中随便哪个身边儿去。”

秦念犹自不解,道:“这……姨母,不是儿说,那一两个新罗婢子能成什么大事?”

太后只笑笑,不回答,只拖她下了宜心台,走了好远一段路,见秦念犹是缠问,方道:“新罗道远,那些个婢子,水土不服也是有的,可这春末夏初时分……原本也容易闹疫病啊。真若是有人病了,又或者更好,别人也恰巧病了,为了这京中生灵,做什么都是有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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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时疫

那一众新罗贡女的模样,都是不错的。秦念看着,都颇有些挑花了眼儿的感觉。京中的贵人常爱买些新罗婢蓄着,她们的胜场原本也不在貌美,而在温驯。可太后说的没错,人牙子弄来的新罗婢,如何能比得上宫中的贡女呢?

那些女孩儿的容貌,便是秦念这般从小见过无数佳丽的人来看,也很觉得惊艳。她想要的,是身家不甚好,但容颜定不能差的人物,这一眼看去,倒是很有几个合她意的。

这几人之中,她盘桓了一会儿,便挑了一名眉目清秀的,一名艳丽妩媚的——得广平王宠爱的姬妾什么样儿的都有,她实实也摸不准他喜爱什么样的,只得选两个看着全然不同的,也许还好蒙中那么一个。

她想想也觉得头疼啊,挑人容易,可要挑上让广平王也看得上眼的人儿,却难了。广平王原本不是个心清如水的君子,却独有一点“好处”——孝顺。孙氏说什么,他便做什么。是而孙氏病着的时候,秦念实在没把握能叫广平王心性大乱地对某个女人动手脚。

而以她所知,若是广平王不对新罗贡女动手脚,那么便是“染病”也决计没理由染到他头上去——毕竟,那些贡女进了王府便算是她的婢子,婢子和郎君,除了那件不太好说的事儿之外,当不该有任何交往。

秦念便是这样惴惴地带着两名贡女回到广平王府的,心中始终在盘算的也只有这么一桩事,单是这样,便忍不住头疼。连回熙宁堂的路,都走得有些恍惚,于是待那扇熟悉的门打开,见得广平王的身影时,她甚至还后退了一步,四处望了望,以确信自己不曾走错。

“你入宫了?”尚不待她回头,那人便道:“又是去告状的?”

秦念此刻是一点儿不想见到广平王的,又听得他话中带刺,不由顶嘴道:“便是去告状又怎的?”

广平王一蹙眉,正要再说话,却注意到了秦念身后的两名贡女,一怔,道:“这两个是谁?”

“姨母说新罗国贡了佳丽入朝。我想着你说过的,要两个新罗婢,这才去向姨母求了来。”秦念冷笑道:“你说她们是谁?大概是陪我告状的人吧!”

“贡女……贡女你也敢要?”广平王觑着秦念,道:“这是献给圣人的。”

“姨母说赏给我了,这便是我秦念的。难不成,圣人还能同我一个小小的王妃计较这个不成?”秦念道:“你怕,那你便当不知道好了,这两个贡女我敢使唤,自然是我自己担当。”

“贡女与新罗婢怎是一回事儿!”广平王道:“她们又不会伺候人,若说伺候,也不是伺候女人的。”

“你管我呢?”秦念一双眼看着广平王,道:“听大王的意思,却是想把她们要过去?这府中需要人伺候的,独您一个,不是女子。”

广平王却似乎没听出她言语之中的讽刺,竟笑了,瞥了瞥那两个新罗贡女,道:“也只好是我勉为其难罢——我只要这一个,我喜欢这般长相的女孩儿。”

秦念不意他这样便承认了,还当真是亲自开口要人了,心中惊喜之余,却也难免有些许失落。她看了看广平王指要的,正是那个艳丽的,便也点了头:“好,可这是姨母赐下的人,我总需要同宫中回禀一声……”

广平王嗤笑道:“你回禀什么?这两个,原本都该是我的。你可以假作不知,你姨母还能装作不知么?新罗贡女,送来便是晚间里伺候贵人的,她赏给了你,不就是想叫我向你讨,好笼络我心思?不然,难不成你能叫这两个女娃儿给你温枕煖席?”

秦念听他这话,不由又羞又怒,道:“大王您颜面何在,这样说话!若是她们听得来正音,怕是要羞死了!”

广平王仍是一脸无谓的笑,道:“听不听得懂,有什么关系?男女之间,原本便不必互相听得懂……”

说着,他竟当着秦念的面,将他选中的那名贡女的手拉了起来。那贡女一惊,待要挣脱,目光触得他面容,却是脸蛋儿一红,勾了头,有不若无地推了他几下,便也不挣扎了。

秦念心中却登时泛上一阵厌恶来,道:“好了,人我也给你了,你们走吧。莫要在我面前勾勾连连的,叫我盯着难道好看么?”

广平王仍是笑,竟引着那贡女出去了。留下的那个有些焦急,用新罗语言说了几句,那走的也回过头来答一句,之后便不再搭理同伴了。

见得留下那个眼眶泛红,秦念也不知如何是好。这些贡女大抵听不得她言语的,她一时也寻不上通译,只得伸手握了她的手,微微用力,期望这被丢下的一个能感受到些宽慰。

但这一名贡女,反倒挣脱了她的手,蹲下身,哭了起来。

秦念也能猜到她三四分想法,心中不由一声叹。她看着是没有那同伴光鲜,竟不被男子看上眼,想来也算得奇耻大辱。可谁知道祸与福如何界定呢。

不在广平王身边,便不必“水土不服”,不必“春疫”,不必“了断”。

那被带走的一个,果然是得了宠。两日之后,秦念从孙氏那里出来,正遇得她,竟是不能信自己的眼。

前几日还有些拘谨的人物,如今穿了一条妃色长裙,配着宝蓝色莲文对襟衣,唇上点着朱,眉上绘着翠,若是不开口说话,竟活生生像是个中土的贵妾了。

连发式,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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