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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迷雾围城-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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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一出去,果然是一整日。秦桑午后方才起床,吃过了饭后,忽然听见外头朱妈在跟人说话,她于是唤了朱妈,问:“是谁来了?”
  “公子爷打发潘副官回来,说是刚在城外捉到几只小兔子,叫他送回来给小姐玩。”
  秦桑道:“那叫他进来吧。”
  朱妈答应了一声,引得潘健迟进来。
  潘健迟提着一只园园的浅口竹篮,里面装了四五只毛茸茸的小白兔,都不过拳头大小,挤在篮中倒像是一推推绒线球,极是可爱。
  秦桑见了不由得微笑:“这个真有趣。”
  潘健迟捉了一只小兔子,放在秦桑手心,那小兔子吓得发抖,瑟瑟的蹲在秦桑掌心,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朱妈还站在一旁,所以秦桑问:“你回来了,谁跟着他呢?”
  “城防司令部的卫队。少奶奶放心,城外有驻防的部队,很安全。”
  “不是说办公么,怎么又打猎去了。”
  “原来是处决几个人,回来的路上瞧见一窝兔子,公子爷枪法好,一枪就把大兔子打死了,从窝巢里掏出这窝小兔,吩咐我送回来给少奶奶玩。”
  秦桑手却不禁一抖,抬起眼睛问:“那大兔子呢?”
  “送到厨房去了……”潘健迟有点讪讪的,“公子爷是觉得少奶奶喜欢这个……才特意弄了来……”
  秦桑把手中捧得小兔放回篮中,淡淡地道,“你拿走吧,我不喜欢这个。”
  潘健迟似乎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的灰,于是道:“公子爷好心好意……”
  “他好心好意我领受不起,你快拿走。”秦桑似乎不愿再多瞧那一窝雪白的小兔一眼,“快拿走。”
  潘健迟只得应了一声“是。”拎着竹篮退了出去
  朱妈来劝道,“小姐这又是何必,姑爷巴巴的打发人送回来这个,也是想让小姐高兴,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
  “这一窝小兔才刚刚断奶呢……就为着讨我喜欢,一枪就把兔子打死了,把小兔子全掏出来给我玩,这样伤天害理的玩儿法,我可受不起。”
  潘健迟隐约在外头听讲他说话,不动声色的将手探入篮中,果然在刚刚秦桑放回的那只小兔软软的肚皮底下,摸到一个纸团。他把纸团攥入掌心,然后拎着那篮小兔走出去。
  跟着他回来的一个卫士本来站在楼下,瞧见他不由得问:“怎么又拎出来了?”
  “甭提了,马屁拍在马腿上,少奶奶一听说打死了只兔子就不高兴了。连这窝小兔子也不要了。”
  那卫士笑道:“这话可不能告诉公子爷,不然又是一场闲气。”
  “可不是。”潘健迟随手将那一篮小兔交给一个女仆:“好好养起来,没准过两天少奶奶高兴了,又喜欢这东西了。”
  因为秦桑那句话,朱妈一直耽着一份心,只怕易连恺回来后,一言不合又和秦桑吵起来。谁知易连恺晚上回来得虽然晚,秦桑一直等打他吃晚饭也并没有提起小兔的事情。
  朱妈觉得易连恺自从在军中任职,仿佛整个人沉稳了许多,不若从前那般浮躁,而秦桑亦不像从前那般怄气,两个人倒是和和美美,难得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
  这日黄昏后下了一阵小雪,新任的符州省主席江近义特别巴结,派人送了好几大块鹿肉过来。秦桑叫人备了铁炙子送到房中来,亲自烤鹿肉,又暖了一壶蜜酿。
  朱妈知道易连恺爱吃鹿肉,所以秦桑才备下酒菜,不由得觉得极是欣慰。从前姑爷虽然对小姐不好,毕竟小姐那个冷冷淡淡的性子,也好生不给姑爷面子。现在小姐可算是明白过来了,男人就是的哄着一点儿。只要小姐放出手段笼络,哪怕姑爷现在是联军司令,还不是服服帖帖。
  本来这几日易连恺都是回家吃饭,可是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
  朱妈见夜已经深了,酒也烫过了多遍,铁炙子烧红了又冷,冷了又烧红,朱妈不由得劝道:“小姐还是先吃吧,瞧这样子肯定是又要紧的公事耽搁了,没准半夜才回来。
  秦桑心里却惦记着是另一桩事情,听着朱妈不着调地劝着自己,怕他瞧出什么破绽。
  因为易连恺偶尔也有回来迟的时候,于是秦桑胡乱考了几块肉吃了,因为担心积食,她于是又引了半杯酒,果然胸口暖暖的。
  吃过一碗稀饭,这时候外头的自鸣钟已经敲过十一下了,秦桑道:“看这样子是不回来了,把这些都收了吧,开窗子透透气。”
  因为屋子刚刚烤完肉,所以有点气味,朱妈打开半扇窗子,忽然“呀”一声,说“好大的雪。”
  秦桑走到窗前,只觉得一股寒风扑来,窗外却是一片淡淡的银光。路灯下白茫茫的一片,不仅地下全都白了屋顶上,树木上亦都积了一层雪,天地间仍如扯絮一般,绵绵的下个不停。
  秦桑吃过酒的热身子,被这雪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朱妈连忙将窗子掩上,说道:“夜里这风跟刀子似的,小姐别受了凉。”一边说,一边又去拿了床毯子来,给秦桑搭在腿上。
  秦桑搭着毯子,歪在沙发上看他们收拾烤肉的家什,本来说歇一歇,可是外头虽然在下雪,屋子里的暖气却烧的极旺,不知不觉间就睡过去了。
  她一觉睡的极浅,不一会儿就睡得有人进来,犹以为是朱妈。她神思困倦睁不开眼,朦胧说道:“你们先睡吧……我再歪一会……”
  那人却不声响,伸出胳膊来,她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竟然被抱了起来。睁开眼一看,原来是易连恺,不由道:“你怎么不声不响的进来了?”
  易连恺见她双颊微红,呼吸间微有酒香,便笑道:“你自己喝醉了睡着,却怪我不声不响。”
  “谁说我喝醉了。”秦桑道,“等你回来吃烤肉,左等也等不到,右等也等不到。酒也冷了,我就喝了半杯,谁让你不回来。”
  易连恺本是一肚子不痛快,不了回来之后见着夫人拥着薄毯海棠春睡,那模样真如仕女图般妩媚动人。,更兼这样的软言娇嗔,不由得将那些不快跑到了九霄云外,说道:“别提了,出了件大事,要不然早就回来陪你吃烤肉了。”
  秦桑随口问道:“又出了什么事,难道又要打仗了?”
  易连恺皱眉道:“只怕比打仗还要麻烦……”他不愿细说,便岔开话去,“还有什么吃的没有,我连晚饭都没有吃,这会儿胃里跟火烧似的。”
  秦桑忙按铃叫进来朱妈,叫她吩咐厨房去重新做面条,又让厨房烧了一大碗鹿肉。自己拿了小锡壶,亲自烫起酒来。
  易连恺心里自不痛快,坐下来就着鹿肉吃了好几杯酒,然后又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这才觉得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面酣耳热,于是解开军装的扣子,说道:“今晚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秦桑甚少见他掉书袋,不由觉得好笑,说道:“果然是当了司令的人,连说话都跟从前不一样,文绉绉了许多。”
  易连恺一笑,却端起酒杯来,又饮了一杯酒,说道:“从前你瞧不起我,自然处处觉得我不顺眼。”
  秦桑嗔道:“谁敢瞧不起你,说这样的怪话。”
  易连恺却拉住她的手,慢慢的摩挲她手上戴的一只翠玉镯子,说道:“你对我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是知道的。小桑,你当初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秦桑听了这话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才好,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不由道:“净说这样的话做什么——甘愿不甘愿,反正我早就已经嫁了你了。你但凡对我好一点,少发点少爷脾气……”
  她一句话没说完,却忽地觉得手背上一热,原来易连恺正吻在她的手背上,她抽手也不好,不抽手也不好,正犹豫间,他已经抬起头来说道:“小桑,从前是我太荒唐,你别往心里去。其实那天我打了你一巴掌,我心里好生难过,那是你瞧着我的样子,让我觉得这辈子你都不会再理睬我了。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如带你一块下车,管他将来什么样子。我一个人闯到西北大营去的时候,却又觉得侥幸……幸好没有让你跟我一起,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是死在乱军之中,你也不会太伤心。因为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我打了你一巴掌,还踹了你一脚,你想起这些事来,一定就不会觉得太伤心了……”
    秦桑万万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那蜜酿后劲儿极大,易连恺又是空腹吃急酒,竟已经是醉了。
    他喃喃的又说了句什么话,伏在案上就睡着了。
  (四月份的就到这里,敬请期待五月的)
  秦桑瞧他昏沉沉睡着,心中五味陈杂,倒说不出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
  过了好一会儿,秦桑方才轻轻将他推了推,见摇不醒他,只得拿了毯子来搭在他身上,看灯光下,他伏在那里沉沉睡着。
  秦桑慢慢坐在沙发里,想着从前,刚刚嫁给他的时候,他待自己倒还真是几分体贴温存,只可惜自己委实不喜欢他,时日一长,他那种少爷脾气,又是不肯将就半分,两个人自然就成了针尖对锋芒。
  而且自从易连慎说出傅荣才的事情,她虽然口口声声不信,但心底最深处总有一丝疑惑,对易连恺更增嫌隙。
  自己帮潘健迟偷看译码本,以来是觉得国家大义,二来却未必不存了一份私心。她只觉得自己对易连恺又恨又恶,但是今晚他不过寥寥数语,却又让她觉得百般不是滋味。
  此时看他睡在那里,秦桑只是有点发怔,总不能就让他伏在桌上睡一晚上,可是又不叫醒他,他只得自己先去睡了。
  仿佛睡着没多会儿,突然听见电话铃响起来,在深夜里格外刺耳。秦桑正待要起来接电话,外间的易连恺却也被吵醒了,睁着通红的双眼,步履踉跄地走到了电话机旁,仿佛还没彻底清醒似的。
  他接了电话只听了两句话,说了句:“我知道了。”就将电话挂断了。
  他挂了电话,回到睡房来睡觉,秦桑并没有多问什么,第二天一早,易连恺就起床办公事去了。
  秦桑十分沉得住气,一直到门房送来今天的报纸,才知道原来昨天确实出了大事。
  原来,日本遣了位密使来签署租借军港的协议,没想到刚刚一下火车,就被刺客给暗杀了。
  这位密使的身份特殊,不仅是日本海军的上尉,而且还是日本海军大臣近野上将的亲信。
  而联军戒备森严,对这位密使的行踪又十分保密,不想竟然被刺客混入担任警卫的卫队中,近距离开枪,连开三枪,抢枪皆中要害,弹头上还抹了毒药。虽然当时便将密使送到了医院,但终究伤势过重,抢救不及。
  死了一个日本特使,而且又是海军大臣的亲信,中外媒体自然是一片哗然,学生们不知从哪里知道租借军港之事,立刻上街举行请愿游行。
  李重年焦头烂额,一面否认要将军刚租借给日本舰队,一面又极力地镇压学生,一面还要应付勃然大怒的日本军方,一面更要安抚其他友邦。
  一时间四面楚风,腹背受敌。连远在永江之北的慕容宸,都洋洋洒洒发了一篇好几千字的通电,大骂李重年是卖国贼,扬言要挥师南下,除贼惩奸。
  一连几日,符州城中一片肃杀之气,又因为连日学生游行,军部不得不宣布戒严。
  易连恺挂着联军主帅的名衔,自然忙碌。连日早出晚归,偶尔秦桑见着。他只是眉头微皱,似乎不胜其烦的样子。
  游行游行~游行就能救国么?”易连恺发着牢骚,“这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学生!竟然到处张贴传单,喊口号打到军阀,还政内阁。天真!如今的内阁软弱无力,若不是各地巡阅使各自为政,早就被人家一举击破,还政内阁?哼~内阁的那帮东西,又是什么成器的人才?”秦桑却有着另一层的担忧。报纸上说治安公署捕去了十余个学生,她婉转劝道:“学生们血气方刚,行事自然冲动。把学生们关起来,清议也太难听了,吓唬吓唬就把他们给放了吧~总不至于真跟一帮学生去计较。
  “反正我们是蛮不讲理的军阀,怕什么清议!”易连恺语带讥诮,却终于忍不住叹口气,说道,“从前老二大权独揽,那时候我好生不以为然。现下才知道这是个炭火堆,却不是那么好坐的。”
  秦桑并不敢多插嘴,只怕他生疑。到了晚间听易连恺打电话给治安公署,下令把关起来的学生全都放了,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偏生第二日她从易家老宅回来,又遇上另一拨学生游行,本来街道就窄,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涌过来,汽车自燃就被堵在那里,动弹不得。
  秦桑坐在车内,看着周围学生群情激愤,无数人举着横幅喊着口号,四处都是雪片似的传单,还有人看到汽车,就一直把传单塞进车窗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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