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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款款 看朱成碧(上)-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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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王孙看见了雍不容,忙跑了过去。他双手握着雍不容的手看了又看,突然落泪道:“这该死的周维庄,竟,竟然这般折磨与你!你,你受苦了!”
雍不容听他说话阴不阴阳不阳,极不是味儿。他勃然大怒,猛的甩开蔡王孙,转身出了殿门。蔡小王爷连连顿足更将周维庄骂不绝口。好好的一株美人焦,竟然被周维庄养成了这副刁蛮怪性儿,暴蹨天物啊。
庄简跟皇后太子见过礼后,立于一旁。太子冷冷道:“周太傅,你的儿子呢?”
庄简无法,只好招呼孩子出来。
周小少爷走出来,端端正正的给皇后太子行大礼。他人虽小但是教养周全。说话语音清亮,作揖次第甚有礼数。这头磕得结结实实规规矩矩。脸上神色虽稚,但是贵客临门,却是端庄恭谨,跟周维庄的嬉皮笑脸,轻浮虚夸却是大不相同截然相反。
太子细细打量他,他长相方脸浓眉,相貌大方气派。一脸的敦厚福瑞之相。跟周维庄的椭圆长脸,细眉也不尽相同。他与蔡王孙相看一眼,心道这相貌不似父亲似母亲都也常有,只是这孩子若是方脸浓眉像了母亲,那他妈的容貌可不怎么美的说啊。
太子问道:“你叫什么?”
周小少爷教养极好,躬身施礼道:“回殿下的话。我叫周复,今年一十三岁了。”
太子讶然,脱口问:“哪个复?正副之副?”
“是双数之复。”
太子定了定神。周维庄年近三十而立,有这么大的儿子也不足为奇。他好生混蛋,十五六岁就跟女人生了孩子。不要脸之极!
他心里对于男女之事有洁癖,容不得一点不规矩。周维庄好男色就为他不喜,现在看到他跟女人又有了这么大的儿子,他心里立马又划了周维庄一道。
蔡王孙是看着他脸色说话的,马上伸脚去踩庄简:“小复少爷的母亲是哪位名门闺秀?”
庄简一时愣住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种问题。他认识男人太多却根本不太认识女人。结巴道:“这个、这个,我却忘了。”
太子大怒。蔡小王爷立刻转身问周复:“小复少爷,你自个知道么?”
周复也自老实,说:“我不知。自小儿我就住在乡下,我爹每隔几个月就来看我。带来些书本和糕点。给干爹干娘带来些银子然后就走了。两个月前,我爹才把我带到了城里,叫雍叔叔照看我。”
太子蔡王孙立刻明白。这定是周维庄不晓得跟哪个烟花妓女生的儿子。不敢告诉周拂偷偷找人养在乡下。待他家老爷子死掉了才敢带到京城。
蔡王孙摇头叹息:“可怜啊可怜。小复少爷竟然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爹。”
周复端厚实在,听得蔡王孙颇有微辞忙为庄简辩解:“我爹待我很好的。在乡下教我读书识字陪我打拳陪我玩,要我好好念书,还说我将来注定要做王侯大官的。”
庄简暗暗叫苦,小复天生实在老实,人是极聪明,性格太过端厚天生良善,真做了王侯将相倒是百姓之福。只是人太老实难免会被人欺,小亏是免不了常吃的。两下子被太子套的筛筐子倒黄豆,利利索索一点没留。
周复看了太子的脸,极担心这个坏太子会生气再打他爹,忙说:“请殿下和王爷放心,我爹很疼我,接我住这么大的房子还叫雍叔叔照顾我。我爹还说,他马上就给我找到了两个有权有势的后爸来照看我。”
“后爸!”蔡王孙一跤跌倒,怒视着庄简:“周太傅!你怎能同小孩子讲这些不三不四的混帐话!你要娶男人做老婆吗?为什么还要找两个?为什么还找有权有势的?”
庄简忙忙摆手后退,连说笑话笑话。
太子沉脸不去理他们这些混话。他与这周复初次见面,不知怎么的却觉得亲近的很。皇后也爱这孩子老实正经,周维庄机灵活泼,周复却是厚道老实,真真不像是一对父子。
皇后命人取了一锭足金的赤金元宝赏给了周复。
太子临出门时身上未带金银。也从手上取下一串东珠念珠。这串东珠个个鸡子大,白昼时隐放光华,实为名贵。太子赏赐给了周复。
皇后脸露微笑:“太子你带着小复去凉亭玩会,我和周太傅有事商议。”
太子盯了一眼庄简招呼周复出门了。太子积威素重,一般人都不敢与他插话打诨,周复却是天生与他亲近,竟然伸手拉着太子的衣袖紧随着他去了。
庄简暗自皱眉觉得不妥。但他想了一想又放下心思。周复命中大福大贵,他庄简斩不断也蒙蔽不住,眼下他还是先保自身再保他人吧。
大殿之外夏日炎炎,蝉鸣不绝树叶不动。这酷暑天气人心浮躁自是难熬。
庄简跪在地上心中忐忑,暗暗叫苦。贤明正殿中只剩下他和皇后两人。看似皇后有话与他,他却是不想在这宫廷中听得太多知晓太多,唯恐陷得太深无法脱身。
曹皇后顺着窗棂看着窗外枝繁叶茂的攀藤绿木。一枝枝的沿着青砖石瓦铺盖在旧日王府金马庭前。这木叫做蔓泽兰,由一颗小小种子发芽、生长、开花、结果到死亡与一年春夏秋冬內完成。花絮轻而有毛,随风而逝,枝藤绵长花絮夺目。她突然问道:“周维庄,周氏老宅中,蔓泽兰长得越发茂盛了吗?”
庄简磕了一个头,浑身一阵燥热:“回禀皇后。臣幼年时,家宅中蔓泽兰长势茂盛,但是自从有一年惊吓了前来游玩的庄御史公子后,家父周拂命人将攀爬枝木都铲除了,后来种上大理茶,千丝牡丹贡山菊等香草了。”
“周府蔓藤俯青石苔乃是咸阳一景,好生可惜,后来怎样?”
“后来,微臣兄弟不识名贵茶花贡菊,日日在那花丛中嬉戏打闹,满园的香花奇葩都渐渐残败荒芜了。”
曹后漫不经心的问:“听说,昔日周拂与前御史庄近交好,连带着两家的公子们同窗读书,这可是真的?”
庄简脸上立时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顺着他的脖领子向下流淌着。他低声说:“微臣幼年时候记得不太真了,这读书一事却有的。自三岁至十三岁确为同窗读书。后来。”庄简微一迟疑,接道:“臣十三岁后多病不能去周府私塾读书就不常见了。再往后听说庄府发生了变故,再也未有见过他们了。”他说到最后声音细若游丝。眼睛垂下了不敢抬头,睫毛微一眨动蒙上了一层水气。
曹后点头:“那时听说咸阳兵乱,血洗了离宫和庄府,哀家也很难过。”她话锋一转,抬眼清凌凌的看着他:“庄府二公子,听说名叫庄简的,你可熟悉?”
这一吓非同小可。
庄简全身微微一颤,双手立刻在袖中握成了拳,指甲嵌进了掌心肉里。他心里早已准备却还是如遇惊雷。这“庄简“二字已近十年未有人提起,今日重提竟如叫别人名字一般陌生。
他眼睛未瞬仰面看向曹后:“臣幼时曾与庄简一同读书。他……”庄简微顿,斟酌着词句:“他人聪明,性子活泼,听说,小时候太过于调皮,而被庄御史责打。除此之外却是不熟。”
曹后点头闭口不语。她慢慢站了起来在殿内踱步,冕服宫裙沙沙的拖着地,庄简心中惊疑,踱步乃是心有难以抉择之事?!可与他庄简有关?!
曹后站在窗外,正好看到外面凉亭之中,太子刘玉坐在其中,眼前站着周复跪着雍不容,看似正趁着周维庄不在跟前正在诱导教训他的家人奴才。太子感觉到了他们目光,扭脸向着曹后尴尬一笑。
曹后脸上现出温情:“天底下作父母的岂有愿意痛打子女,不爱儿女的道理?无论为皇家、大臣、还是走卒小民,这舔犊之情一般的深。”
“太子有您这样的母后,正真有幸。”庄简有感而发。
曹后微笑道:“知子莫若母。刘玉性子好强做事独断不留后路,又素来不听旁人劝告,这个样子怎能升登大宝,成为皇上呢?
庄简心惧,忙道:“太子为长子谛孙,定会成为一代明君。”
曹后伸手关住了窗棂,坐回到大殿中央,脸现嘲色:“木秀于林风必催,他做事决绝率性不留余地。得罪的人多,登上皇位自是不易。”她看了庄简一眼,冷冷笑道:“他能平安活到成人已属难能,更何况贪图那九五之尊。”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庄简心道我也不看好他!他立刻跪下:“皇后宽心,太子为皇上嫡子,仁德天下,上天必定助他。”
“仁德这种东西,正是太子欠缺。刘玉自小儿不顺福薄不厚,我日日祈祷他能平安长大,不求功名闻达至尊权势,偏偏他心性儿极大,志在那九五之尊权倾天下,并不在日常之乐。”
“……”庄简不敢接话了。
曹后瞧了瞧他。庄简心道不要。我自顾不暇,可千万不要让我辅佐他。
曹后站起来,抬双手微微万福给庄简施礼。庄简跪在地上连连还礼。
曹后正色道:“周太傅。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庄简一口回绝:“臣不能答应。”
曹后道:“周维庄,你有才有智有勇有谋,胸中锦绣更非这陈乏外表可比。请你在太子身边,看着他,教着他,帮着他,给他指路,若是他出错请你指点他,若他走的太快请你约束他,若他有了危险请你救助他,看他能走到多远就帮他走到多远。不需要你帮他功名成达,只要你帮他平安活下去即可。”
庄简叩首道:“周维庄自身有极大的缺陷,愧对先人。由此无法应承请皇后赎罪。”
“哀家也有自身牵绊不能帮助太子,只有请助与你。”
“心有余力,力所不及。皇后见谅。”
“你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臣没有难处。”
曹后大急:“周维庄,此事你必须应允!”
庄简无奈:“此事若非心甘情愿,周维庄口中答应又有何用。皇后请回,太为难臣了。”
曹皇后见他坚要推辞心中慌了,忍不住脱口而出:“周维庄,若是你不肯帮太子,这天下就没有人会帮他了。这刘玉可不是我亲生孩子!”
庄简应声抬首,失声道:“你说甚么?!”
皇后惊惶的全身微颤,话音落地难以收口:“太子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若他是我的亲生儿子,自然不必求助外人,我父兄曹氏王亲自会将他推上皇位。因为刘玉不是我的儿子,我所有曹氏皇亲都不会帮他!”
殿内无风,人自动。
霎时间犹如大殿空中现出了白昼闪电,寂寂轰雷。
这句话把庄简震得傻了懵了。
皇后道:“我亲生的皇子刘璞十年前就不治没了。我不得已只好抚养了其它遗妃的皇子,这刘玉可不是中宫皇后我曹婕所生的太子。”
庄简直觉得顶门天灵盖被硬生生打开了,一桶雪水自上面倾盖浇了下来。大暑热天儿将他冻得脸色惨白,嘴唇都在不住的颤抖。乌黑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瞪着皇后,一股子阴寒从脚底升起来只撞向心窝。
他用尽了浑身的气力,颤着声音问:“那,那,刘玉是,哪个皇妃的,遗子?”
皇后曹婕声音不大,却在这贤明正殿中响起了无声惊雷,只震得庄简跪立不稳。后面的半截话他听得含糊,一阵子眩晕袭上顶门,他只隐约感觉天际依然在轰鸣,呼啸不停,脑海中浑浑噩噩,鼓鸣阵阵。
“——刘玉乃是,昔日张贵妃张翠珠的遗子,原名叫做刘育碧的二皇子。”
这一字字道来,庄简一瞬间惊得肝胆碎裂魂飞魄散,整个人都懵了。就像是三岁黄口小儿咋闻到霹雳之声,病体樵夫听到了虎豹吼啸。一时间惶惶然张大了眼睛口鼻辨不清东西南北了,他不自觉得不住颤着止都止不住,连带着整个旧王府候门贤明中堂,明柱额匾都在他眼前不住晃动,越晃越剧烈就要山崩坍塌了。
皇后看看庄简,讶然道:“我以为你早知道,此事皇上太后虽不欲声张,但是朝中老人旧臣多有耳闻。”
庄简头昏昏沉沉的,五金的嗡鸣声在他脑子里不住轰响。他的胸口越跳越快,直直得快跳出口腔了。他不得已伸手按住自己胸口,胸口像被重锤锤过的一般,一下下撞的他躬身附在地上,胸中绞痛得几欲作呕:“从来,没人说过,刘玉……就是……”
“张妃张翠珠以前我未成为太子妃时就是我的婢子,后蒙皇上恩宠生下了两位皇子。她命多辄被乱兵杀死。两位皇子也被坏人掳去。我派人多去民间打听,一年后骠骑大将军裴良在山中猎户家发现了刘育碧将他接回宫里抚养。我儿刘璞逝去,我禀明皇上太后,将刘育碧收为嫡子抚养。”曹后点头:“你多在朝廷之外不知也不为怪。刘育碧虽不是我亲生的,十年来我视同己出,我已无可能再生皇子,刘育碧便是我的命根子一般。”
庄简附在地上,五指卡进金砖砖缝中,觉得全身都混混沌沌不似自己了。全身上下一层层的重汗疯狂泻出,在他的指缝中一滴滴的汇成一条线流在地上,在地上他跪着的地方形成了一块水印。这七月暴暑之天,不动即为流汗,他全身汗出如浆。却感觉如卧雪中寒冷,半边身子突冷突热全身梭梭的不自觉的打着寒战。这苦刑只把他熬的不住想到,不行不行,我不能再听了,再听下去我必定会说出我就是杀死皇妃皇子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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