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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九尾-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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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中的风雪许久才静了下来,地上血肉模糊,也分不清楚哪个是猎户,哪个是野狼,黄黥只看到那只白狼瑟瑟发抖,挣扎著走过去,拿脑袋拱开那些死人,一个挨著一个的去舔那些死狼的鼻吻。
  黄黥吸了口气,再去看时,那远处却静静的站著一只白狐,动也不动的只是看著雪地里那只惶恐的幼狼。
  黄黥仔细看去,却吃了一吓,那白狐虽只有一尾,却正是如今的狐王不假。
  黄黥心想,原来他们那时便认得了,怪不得。
  那幼狼也瞧见那白狐,犹豫片刻,竟然朝他奔跑了过去,两行足迹之间,都是斑斑血迹。
  黄黥不晓得他要做些什麽,心中大为紧张,哪里想到那白狼竟然十分亲腻的舔了舔白狐的鼻吻,然後拿脑袋拱著白狐的胸口。
  黄黥吓了一跳,那白狐也似惊讶,正要龇牙,那幼狼却倒了下去,脑袋歪在白狐两腿之间,似乎奄奄一息的模样。
  那白狐怔了怔,退了两步,仔细看他许久,最後终於低头下去,咬住他脖颈的毛皮,也不知带去了哪里。
  狐性多疑,黄黥心中也不免要想,也不知那白狼是伤心得糊涂了,还是年少时原本就蠢笨,如若不然,年纪尚轻,心计却有如此之深,倒实在可畏。
  白狐将幼狼一路衔至山中洞穴之内,黄黥看那洞中宽敞舒适,并不似别的狐穴一般矮小曲折,心中越发的敬佩,想,果然不愧是狐王,便是洞穴也是与众不同。
  白狐把幼狼小心的放在洞中,便去舔他身上的血污。舔得乾净了,才低头下去舔他的眼睛。
  白狐耐心的舔了许久,见他仍是不醒,似乎困惑得很,便绕著他默默的走了几圈,站定了,想了许久,又俯身下去,舔开幼狼的牙关,也不知将什麽送了进去,黄黥只看到那齿间彷佛银丹闪动,吓了一跳,想,不是把内丹给了白狼吧?
  白狐也不知喂了他什麽,见他毫无知觉的吞下,便仍旧卧倒在幼狼身旁,紧紧依偎,白尾叠在一处,远远看去,一时竟然难以辨别。
  黄黥心里怦怦直跳,彷佛窥到了什麽见不得人的情景一般,正欲再做施展,看个详尽,却觉著目眦尽裂,额间痛不可当。心中警觉,还不等他收起法术,便痛得睁开了眼。
  狐王怕是早已醒来,冷冷的看他,说,「原来你胆子倒大。」
  黄黥被他逼视,也不敢挪开双眼,出了一身的冷汗,说,「陛下,我是怕做出的幻境不真,不能将他留住。」
  狐王哦了一声,淡淡的问他说,「你看到什麽?」
  黄黥哪里敢在他眼皮底下弄鬼,老实的说道,「看到陛下当年救那白狼的情形。」
  狐王看他片刻,才又说道,「他如今倒彷佛不认得我了。你说他是真的不记得,还是不想记起?」
  黄黥被他问得汗毛都立了起来,他隐约觉出狐王问话的意思必然不是这话听起来的意思,但究竟是怎麽个意思,他一时却领会不出。若是贸然相答,不能投其所好,反倒惹怒狐王,他岂不是冤枉得很。
  黄黥急得无法,却突然灵机一动,说,「陛下,那你是愿他不记得,还是愿他记得?」
  狐王这才定睛看他,倒彷佛从前都不曾仔细看过他一般,黄黥脸上僵硬得厉害,却不敢放松。
  狐王沉声说道,「这件事若是还有别人知道了,你也不必再来了,自去寻一处死地了结罢。」
  黄黥浑身颤抖,知道狐王话里并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所以才越发的惧怕,便小声说道,「陛下放心便是。」
  狐王沉默半晌,才又说道,「我当初为了救他,也把内丹分了些与他,所以不能在他身上施与幻术,并不是要为难於你。」
  黄黥哪里想到会是这样,心中震惊太过,半晌才察觉狐王看他,连忙点头,说,「陛下只管放心,我必然保他数日安睡,不伤心神丝毫!」
  在殿中维持法术虽然辛劳,倒也不算什麽,只是狐王常在一旁,寸步不离,弄得黄黥心神不安,看他坐在白狼身旁,便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幻术当中两者相互偎依,首尾交缠的那副情形来,就不免心慌起来。
  有时心痒难耐,好奇得厉害,还想要再探出那时的究竟,却终究还是不敢。他在宫中长伴狐王,虽然远不如青锋得宠,却深知狐王的脾性。只看他这几日的举止,便晓得狐王爱惜这白狼是真,若是为此惹怒了狐王,只怕连半点回转的馀地也无。
  过了五日,狐王许他收回法术,黄黥心里才算松了口气,急忙的告退,好回去歇息。
  只是回头看去,见狐王将指尖点在白狼额头,将他变回人形,心中惊跳,却又不解,想,那时白狼年幼,或许不知感恩,得救之後便离去了。只是陛下的心思,却是琢磨不透,若是舍不得他,怎麽不自去寻找?
  他法力胜过我们无数,又分了内丹给那白狼,天下虽大,他若是真心要寻,怎会寻他不到?
  他心中无数不解,但不敢发问。
  刺龙早已醒来,却仍旧闭眼不起,装作昏睡一般。
  狐王将刺龙搂在怀中,仍不见他睁眼,便说,「既然醒来,何不睁眼?」
  他话音未落,便被刺龙双手扼住喉咙。
  刺龙在他眼前沉声说道,「你今日若是放了我便罢,若是不肯放我,便跟我一同死在此处吧。」
  狐王面色丝毫不改,伸手轻轻一拂,便将他推开,刺龙震惊得厉害,还要与他相搏,却被狐王把双手反拧到背後,再也动弹不得。
  狐王轻而易举的便将他制住,手下用了些力气,沉声说道,「还不死心?」
  刺龙嘿然冷笑,说,「大王实在厉害,只是要刺龙死心,却实在不能。」
  狐王似乎惊讶,沉吟片刻,才说,「既然如此,你替我做一件事吧,做成了,我便放你自由。」
  刺龙听他亲口说出,心中虽不深信,却还是问道,「大王请讲。」
  狐王见他果然动心,面上微露不快,却松开了他,淡淡的说道,「等你养好了伤再说吧。」
  刺龙心想,怕是件棘手的事,索性不客气起来,说,「大王还是早些说明白的好,若是做得成,自然养精蓄锐去做。若是做不成,甘心留在宫中侍奉大王。」
  狐王见他追问,微微皱眉,突然说道,「天池以西的锦屏峰上,住著一只白狐,向来不服管束,我要你去剥了他的皮回来。」
  刺龙脸色大变,当年那白狐救了他回去的地方,不在别处,正在锦屏峰上。
  狐王自然看得清楚,便有意问他,「怎麽?」
  刺龙心中挣扎片刻,转瞬却又释然。心想,若是真的这样巧,我便不去杀他,另寻一只替代。若不是他,便剥了那狐狸的皮来给这狐王便是了。
  於是便应道,「这样小事,也没什麽难处。」
  狐王目光一沉,便说,「你将他的皮剥来与我。若是不能,便一生在我身旁侍奉。」
  刺龙心中冷笑,口中却还恭敬的说道,「若是单打独斗,刺龙未必就会输。」
  狐王微微点头,说,「既然如此,你便仔细的养伤吧。」
  刺龙见他欲走,连忙开口说道,「请大王替我回复原形。」
  狐王回头看他,眼中似有笑意,说道,「你若还是不肯死心,这样子逃跑倒还容易些。」
  刺龙见他嘲讽,却也不怒,露出笑容,应道,「既然与大王说定了,又怎会逃。只是这许多年了,还是觉得狼形自在些。」
  狐王看他片刻,才说,「你若实在想逃,只记得日落前回来便是。」
  刺龙只觉这狐王可恨,动不动便来奚落,心中怎能不怒,却不好露出分毫,便呵呵的笑著说道,「大王多疑了。」
  狐王果然将他变回本相,又说,「你若是肯学,过些日子我便教你变幻的法术。」
  刺龙露齿而笑,点头俯拜,心中却恨不能将他撕碎。
  狐王离去之後,刺龙慢慢在这殿中走动,殿中虽然无人,走到四处殿角,却隐约能听到来回的脚步声,刺龙知道这宫中守卫必然不松,也知道那张狐皮的厉害,再不敢贸然而动,只是心中却恼恨得很。
  等到这殿中被他走熟,才跳上玉座,仍旧卧著歇息。不过多时,有个白衣的狐女胆战心惊的捧著银盘上来,见他闭眼卧在玉座之上,便颤抖起来,慌张的将银盘放在殿角的地上,然後转身便要逃走。
  刺龙懒得吓她,跳了下去,先是嗅嗅盘中的酒肉,觉得似乎没什麽异样,才小心的吃了一点,正低头之际,却听到身後微微响动。
  刺龙心中警惕,立刻转身去看,却吃了一惊。
  原来是只白狐,站在殿柱旁,正好被锦幔的影子遮住,隐约的看不真切。
  刺龙见四下里再没有别人,有心不去理睬,只是看那白狐的身量形状,也不知怎的,心中竟然有所触动一般,中魔似的慢慢朝他走去。
  那只白狐见他走来,便也自那淡影之中走出,不紧不慢的朝他走来。
  刺龙见他似乎旁若无人,一副自在无谓的样子,心中一动,便站住了仔细的看他。
  那只白狐便也站住了,刺龙见他静默,并无丝毫威胁或惧怕的意思,心中也觉著奇妙。
  那白狐见他凝视过来,便微微低头,朝上抬眼看他,那瞳仁中有道金红,看得刺龙心中狂跳,想,果然是他。
  刺龙心中激动,跑了过去,也不怕他怎样,便将他扑倒在地,性急的去舔他的鼻吻。
  那只白狐怔了一下,也不挣扎,任由他舔吻,也偶尔舔他一下,却并不似他这样激动。
  白狐身形毕竟与他相差太多,刺龙轻轻松松的便将他压在身下,舔得够了,才又温柔的去舔白狐的耳朵。
  不过舔了两下,白狐颤抖了起来,狠狠的咬了他的前腿一下,翻身钻了出去,却也不是恼怒的样子。白狐缓缓的走了过来,安抚般的舔著他脖颈上的毛,亲腻而又温柔。
  刺龙不愿被他察觉颈上的皮圈,便朝後退去。白狐绕著他静静的走了几圈,似乎有所犹豫,刺龙见他不解,无可奈何,只好坐了下去,用爪拨拉著颈间的皮圈给他看。
  然後轻轻的咬住他的毛皮,把他朝外赶去。
  白狐微微眯著眼,前腿顶住他不许他往前走,又转头过来咬他颈上的皮圈。
  刺龙吃了一惊,却并不拦阻,心想,前夜在山里的时候,我都把脖子抓破了也不曾把它弄下来,他又哪里来的本事能帮我这次?
  只是看白狐咬住皮圈,脸来回蹭在他脖颈时的样子,心中却又觉得愧疚。
  他与白狐相遇之时,尚且年幼,明白彼此异类,并不能放心倚靠,所以一向装得柔顺,心中却一直有所防备。便是白狐救他保他,日日捉野物回洞去与他果腹,他却每每趁白狐外出时,衔了去送与其他洞中的几只狼崽。
  那时他并不曾念著白狐的好处,心中焦急,只想要寻找机会脱身离去。只是得了白狐的内丹,化做人形一事,他却是万万料想不到的。
  那时他惊恐莫名,也不知试了多少法子,却都不能回复本相,他至今还记得那时夜幕降临,听到远处狼嚎时心中的惧怕和绝望。那一夜他自山上跑下去,在村外徘徊许久,终於走了进去。
  自那以後,他便再也不曾回来这长白山里。
  可後来在人世间过得长久了,哪些是真心,哪些又是假意,便能分辨得出,回想起在山中的日夜,父母兄姐间的情意自难忘怀,可白狐待他的点滴,却记得越发真切起来。
  他心中感激,比起年幼之时,也更能体会白狐救他保他的不易,也明白白狐那时待他的情意并没有半点不真,所以见白狐替他咬颈上的皮圈,便俯身下去任由他咬,却只是想,他如何也在这狐王的宫中?难道那时他也在殿中,是我不曾细看,所以没有认出麽?
  白狐已将他颈上的皮圈咬断,轻咬著他朝外走,刺龙大吃一惊,心中涌起许多念头,末了还是咬起那截皮圈,随白狐小心翼翼的朝外走去。
  宫中似乎并无人值守,白狐带他奔跑,似乎轻车熟路,刺龙左右四看,不见埋伏看守,便也放心随他前去。
  只是出得宫去,刺龙见白狐仍旧领他朝锦屏峰去,心中犹豫,低声的叫了起来,白狐回头看他,刺龙便回身引白狐随他去紫霞峰。
  那白狐见他这样急躁不安,便也随他而来,他们两个寻了一处合意的石洞,刺龙便来回的在洞中走动,走遍各处,这才安心下来,引了白狐卧下,去舔他的毛发。
  白狐似有心事,也不许他舔弄,也不许他亲热的靠近,他有意凑过去舔白狐的耳尖,却见白狐似乎发怒一般的冲著他。
  刺龙觉著无趣,又困倦了,便走开去了洞角处,卧在那里安睡。
  睡到半夜饥饿难耐,爬了起来,却看到白狐怔怔的在那里出神,刺龙好笑起来,心想,这样久不见,他怎麽变了副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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