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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戒指-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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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慎之和埃德加都听不懂日语,但是他们都已经确定——那个《百器徒然袋》中景行天皇的爱琴、因主人的喜爱而化作妖怪的琴灵,已经出现了。
    渐渐的,那些雾气慢慢聚拢,然后慢慢化作一个男子的轮廓。等到所有的雾气渐渐散开之时,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身穿狩衣、头戴阴阳师高帽的年轻男子。
    有一种美,超越了性别、种族、国界,甚至时间。那个在日本神话中才存在的琴灵。他并非美得如同神话传说中的那样惊如天人,却依旧让人难以找到可以形容的词汇。那是怎样的一种美貌,百年千年的时间都不会在他的容颜上留下任何的伤痕,反而徒增了几分古老的沉淀,让他出落得更加神秘而深沉。那双勾魂上挑的桃花眼里沉淀着等待了许久的绝望和悲伤,只是唇角却依然挂着怅然若失的弧度。他的眉梢不笑已自带三分笑意,他的眼如同深沉的潭水,直教人溺毙在深不见底的乌墨之中。
    “琴古主。”韦慎之轻声道。他不会认错的——这张在江泽月的梦境里反复出现的容颜。他身上穿着的还是旧时的衣服,容貌也还是旧时的模样,只是那个在他身边,听他抚琴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
    江泽月站在他的面前,怔怔地望着他。冰肌作焦面,玉骨作焦土。然而,她就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早已没有了眼珠的眼眶里,却依旧渗出了泪水。
    琴古主向韦慎之点头示意。然后,他转过身去,对江泽月道:
    “月,私はあなたを拾うだろう。”(月,我来接你了。)

  ☆、第六十五章

江泽月怔怔地望着琴古主,却并没有说话。她看着他,似乎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她的记忆太乱了,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还有些她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只是,身体的反应永远比大脑要诚实。泪水顺着血肉模糊的脸颊流淌了下来,混合着血水滴落。
    琴古主伸出手想要抹去她的眼泪,然而白皙如玉的手指却径直穿过了她的脸颊。见他将手伸来,江泽月本能地想要握住,但是她焦黑的指骨却像是抓在了空气上——筑紫筝已断,他能凝结成形已是不易。如今的他,只是一团虚幻的雾气;就连一阵风,都能摧毁他的存在。
    “我的真身被漆黑长刀损毁,然后被常年埋葬在圆明园的废墟下。”琴古主低声说,“感谢两位将我的真身从那里带出来。”
    见韦慎之露出了惊异的表情,琴古主唇角的弧度轻轻地抬了抬:“很意外吗?天皇陛下热爱中原的风物,我//日日在他身边耳濡目染,自然也能用简单的文字交流。”
    “……”韦慎之实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百器徒然袋》中的妖怪面对面对话,这感觉简直堪比和《山海经》的神怪聊天。他觉得自己是该激动一下,但是这个场景……咳,还是算了。
    “如你所见,江泽小姐在圆明园去世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韦慎之说,“我的祖母韦司云将她封印在符咒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超度她的亡魂,让她从百年的痛苦中得到解脱。”
    顿了顿,他继续道:“也只有你能帮这个忙了。琴古主,拜托你。”
    “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琴古主似是露出一个苦笑。他伸手去抚摸江泽月的脸颊——毫无意外的,他的手指再次穿过了她的身体。
    然而他却笑了。眼角眉梢的弧度都放缓了,连眼底氤氲的悲伤和绝望都一并隐去,像是被春风拂过,渐渐解冻的冰湖,泛动着粼粼的波光。
    “月。”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穿过了琴古主的手指。只是她的神智依旧朦朦胧胧,似在雾里。
    “你……你是谁……”
    她喃喃地说着。琴古主将另一只手也贴在她的侧脸上,将额头贴在江泽月的前额上。他的动作端是亲密无间,仿佛怀里的是一个美貌而天真的少女。他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将她拥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道:
    “这次不要再忘记了,月。”他说,“我的名字,是筑紫月筝。”
    “月筝……”
    话音刚落,江泽月的容貌奇异地发生了变化。蓬乱如同枯草的头发渐渐变作柔顺而光华的秀发,缺失了一块的下颌也恢复了过来。待到她浑身上下的血迹都消失后,站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韦慎之第一时间想到了水月兰泽——那个在火海中恍若谪仙的东瀛巫女,那个在厮杀的战场中白衣翩跹、一尘不染的阴阳师。她的名字就像是她的人一样,无论是置身于刀山火海,还是山穷水尽,她永远沉静而端庄,用手中的太刀斩出一条退路。
    而江泽月就是这个样子。渐渐地,她变成了那日出现在他梦境中的模样。她的容颜依旧年轻而美丽,只有雪白的长发昭示着她曾经在这苦难的人世间游荡过——她不知父母,只与师父享受了二十年的人生。
    她的出生已经注定是个悲剧。而如今……该是她回去的时分了。
    “师父……”
    她闭上眼睛,将侧脸埋在琴古主的颈侧。她想要回抱他,她的手指却穿过了他的身体。江泽月轻轻抽泣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用手臂环绕住对方的灵体。尽管她怀中的温度是那样的冰冷,和一团虚无的空气……没有任何区别。
    “我终于……啊……终于……”
    她的泪水穿过他的身体,落在了地上。
    “终于……等到您了……”
    “对不起,月。”琴古主轻轻拢了拢她的发,在她耳边低声道,“月,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一直都……对不起你。”
    江泽月用力摇着头。她轻轻后退了一步,几乎痴迷地看着他的容颜。那是一张美到极致的脸,美到让人无法相信他是人类——事实上他也的确不是。他是景行天皇的爱琴,是筑紫筝的付丧神。而自己……
    ……不过是一个与他殊途的人。
    她苦笑了一声,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才终把目光放在了韦慎之与埃德加身上:“对不起,我失态了。”
    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就像是山涧的泉水一样。韦慎之一面感慨着,一面道:“没有关系的。”
    “这里是……”
    “这里是我祖母韦司云的居所。”韦慎之道,“江泽小姐,你还记得韦司云吗?”
    “自然记得,她是我……。”话说到一般,她忽然停了下来,笑着看向了韦慎之,道,“我还记得那日保下了你的命。你终有一天会超越你的祖母,比她更加出色的。”
    “江泽小姐,琴古主。”说话的是埃德加,“你们两人的悲剧,终究因我巴托里家而起。娜塔莉奈芙擅自偷走了漆黑长刀,私自离开血族,跟随法国远征军去远东烧杀抢掠。我们欠了你们太多,如今你们要是想报复,我接着就是了。”
    “他说了什么?”琴古主问江泽月。
    “他说血族很对不起我们。他愿意偿还任何代价。”江泽月笑了笑,“可是,中原有句话,叫做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的夙愿便是能再和师父见上一面。至于师父……我曾经发誓杀尽所有血族,那是因为我以为师父已经死了。可是师父现在虽然虚弱,却终究是平安的,我……便再也没有报复的理由了。”
    韦慎之惊愕地看着两人:“你们……”你们打算这么放下仇恨了?
    “轮回的时间要到了,我该走了。”江泽月微笑着看着韦慎之,“在我和你的祖母道别之后,也许我就可以安心地转生了吧。”
    “月?”琴古主惊讶地望着她,“你不和我一起走?”
    江泽月转过头看着他。摇了摇头,笑了笑。然后,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她轻轻道:“司云,你来了。”
    另外三人转过头去,却见白发的道术师不知何时已经来了。韦司云眼神复杂地望着她,道:“你现在就要走了?”
    江泽月歪着头,微微一笑:“你是在挽留我?”
    话语一出,韦司云倒是愣了愣,却也没有反驳。
    “我的情况,我再清楚不过。大概还能在这人世间游荡些时日。”江泽月说,“而你……那日强拘韦慎之的魂魄,还剩下几年的阳寿呢?”
    “奶奶?!”韦慎之惊愕地看了过去,“您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韦司云没有说话。她既没有回答江泽月的询问,也没有理会韦慎之的质问。
    江泽月笑一声。在琴古主疑惑的目光下,她轻轻推开了身边的男子,款步向韦司云走来。她的脚步轻盈而虚浮,仿佛不过是光泽凝结而成。最终,她站在韦司云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
    “司云。”她说,话语中是掩饰不住的疲倦,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快意,“带我走吧。”
    “就像几十年前那样……将我从混沌中解救出来。是你一直陪伴着我,无论我的形容多么可怖,无论我多少次伤害了你……”
    “月。”琴古主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淡淡的听不出悲喜,“你不和我一起离开了吗?”
    韦司云的眼神除了震惊,还包含着同样的疑问。江泽月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柔柔软软的,像是从梦境中传来。
    “司云陪了我七十三年零三个月。”
    这下不止韦慎之震惊了——他从没想过祖母居然和江泽月有这么长时间的羁绊;而韦司云也同样睁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江泽月一直记得她们相伴的日子,即使是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
    “我自当用余生所有的光阴,她一起老,一起死,一起……入轮回。”
    琴古主看着她,声音带了些笑意:“在我和她之间,你选择了她?”
    江泽月转过了身。她面对着琴古主,双膝跪地,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这么多年来,除去神志不清的时刻,我从未忘记师父的教诲。您曾经教导我,与其好高骛远,追求一个一生都不属于自己的目标,不如着眼当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琴古主闭上了眼睛,唇角划过一丝自嘲的弧度:“那是我一直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
    “徒儿不孝,就此拜别师父。”江泽月朗声道,“希望师父终究能完成自己的夙愿,找到那位……您深爱的……天皇陛下。”
    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有了些哽咽,大抵还是有些难以放下。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似的,她站起身来,伸出手捂了捂眼睛,强笑着看向了韦慎之和埃德加:
    “江泽月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你们将筑紫筝的琴身修好。筑紫筝的琴身是被漆黑长刀劈成两段的,因此……也许只有你们可以修复了。”
    韦慎之看了眼埃德加,点了点头道:“我们会尽力而为。”

  ☆、第六十六章

“如此甚好。”江泽月如释重负地笑了。她执起了韦慎之的手,白皙的手指在他的手心上划了几下。韦慎之收回手去,却见左手的掌心多了两朵白色的梅花。那些花纹并不繁复,却栩栩如生。
    “这是和我依旧有契约的两名妖怪。一名是伊达政宗的佩剑,名曰政宗烛斩;另一名是菅原道真的弓弦,名曰道真安弓。”
    “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你可以召唤他们前来助你一臂之力。但是你要记住,我转让给你的契约只有一次有效。政宗烛斩和道真安弓都是有名且强大的付丧神,你一定会有用得到他们的时候的。”
    “……”
    付丧神便是器物化作的妖怪,而且多是曾经为主人珍爱后被抛弃的……咳,比如说琴古主。他们向掌管黑夜的月读命祈祷而化作了妖怪,有些是为了寻找曾经的主人,而另一些……
    是来报复社会的啊!!
    韦慎之立刻回想起自己上大学时期学过的那些关于日本神话的选修课,不禁有些蛋疼——当年他哪里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付丧神的主人,才把付丧神纠缠骚扰甚至迫害人类的事情当作怪谈笑谈;而如今这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果不其然,江泽月微笑道:“政宗烛斩最是憎恨那些随意丢弃兵器的人。若是让他看见你不爱护自己的佩剑……”她的目光瞄了瞄他心口的部位……
    “他可是会把你的心挖出来的哦。”
    明明知道对方的目光毫无杀伤力,但是韦慎之还是觉得心口疼疼的。
    “安弓的脾气倒是很好。只是他若真的生起气来,可是比烛斩要不择手段的多哦。”
    韦慎之说:“我自然会爱惜它们。”等到江泽月微笑着点头回到韦司云身边时,韦慎之才目光复杂地看着韦司云,道:“奶奶,您一直告诉我,那日您将我救回来只是损耗了修为……”
    “你不用觉得是我为你做出了牺牲。”韦司云拢了拢雪白的长发。韦慎之很久没有仔细地端详过她了——她的皱纹比几年前多了好些,腰也不似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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