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妙]智能帝国-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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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俄罗斯苦笑着闭上了嘴，他为人本分老实，原本就不太敢和女人打交道，要不是莎尔拉天性豪爽，他早就敬而远之了，不过现在他已经明白——女人终究是女人，女人，是得罪不得的。
撒加在一旁把艾俄罗斯的尴尬尽收眼底，他一声不响地背对着两人，暗自沉思。
“对了，撒加，”艾俄罗斯突然从背后叫他，“你此行有什么收获？”
撒加想了想，在两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把他这半个多月在雅塔卡玛的经历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他下意识、并且很技巧地把关于他和卡妙两人一起的片段过滤掉了，使得他的叙述成了他在雅塔卡玛因为巧合救了那帮合成人中的一员而赚到的一次正常交涉，最终，合成人的头目答应，只要狄蒂斯交出艾亚哥斯从艾雯博士那里盗得的合成人制造机密且不留拷贝，他们就会放过她。
“就这样？”听撒加说完后，艾俄罗斯有些不太相信地问。
“就这样。”撒加回答。
莎尔拉端起杯子喝了口饮料：“那样的话，这笔交易还蛮值得做的嘛！反正那些资料她留着也没什么用，交出去后，所有的危险也就没了，一举两得。”
“不错，”艾俄罗斯同意，“只不过关于艾亚哥斯的资料是从艾雯博士那里偷来这一事，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告诉狄蒂斯的好。”
“随便。”撒加淡淡地说。
“你说谎！”
3人的目光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声给吸引到了门口，一起集中在了大喊出这一句话的人身上，那正是之前几乎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的狄蒂斯。
艾俄罗斯和莎尔拉对视了一眼，对狄蒂斯的到来多多少少感到有些尴尬，可撒加还是镇定自若地坐在原地，手指间夹着那支刚点燃不久的烟，迎接着狄蒂斯愤怒而又无力的目光。
狄蒂斯就这样站在偏厅门口，湛绿色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撒加，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拳头，过了片刻，她把刚才说过的话，一字一字地重复了一遍：“你，说，谎！”
撒加既没动，也没说话，等着听下文。
也许是撒加的过于镇定激怒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她咬着嘴唇，又大声地说：“我哥哥绝不是那种人！他绝不会去偷别人的东西！”
撒加把烟送到嘴边，漠然看着狄蒂斯，还是不说话。
狄蒂斯变得更加激动，她忽地大步跨了进来，大声叫道：“你们凭什么相信一个合成人的话？他当着我的面一枪杀了我哥哥，他没人性的你们知道吗？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你们为什么要相信他？他拿得出证据吗？他凭什么说那些资料是他主人的？”
还是没人回答她。
“你们说话啊！”眼泪一下子从狄蒂斯美丽的眼睛里淌了下来，声音虽然哽咽，却反而更大了。
莎尔拉看看艾俄罗斯，又看看撒加，他们两人好像都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于是想到身为一个女孩子的自己应该比两个大男人更有发言的义务。
“呃……这个……基本上……怎么说呢？撒加是个很可靠也很可信的人，我们都相信他……”莎尔拉开口后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把“球”踢回了撒加那里。
于是狄蒂斯的目光转向了撒加。
看着狄蒂斯那受伤小猫一般的神情，艾俄罗斯也很想开口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也没有出声。
狄蒂斯看也不看其他人，视线直指撒加，全身似乎都因愤怒和悲伤而微微颤抖。
“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人……”她咬着下唇说。
撒加还是不说话。能说什么呢？“以为他是个好人”，那就说明他事实上不是好人了吧？
“……可是，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会去相信一个那么冷血残忍的合成人！你没有看到过他开枪杀我哥哥时的眼神吧？他没人性的！他没人性的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去相信他？他只不过是一个只会服从主人命令的合成人而已，他……”
“真是感人的兄妹情。”
撒加终于说话了，他把烟从嘴里抽出，吐出一个烟环。
那声调毫无感情，刀锋一般地凌厉，之前面对这柔弱少女时有意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温柔已经荡然无存。
一瞬间莎尔拉和艾俄罗斯都想阻止他，可狄蒂斯已经先开口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死死地盯着撒加，目光像是要杀人，令一旁的艾俄罗斯和莎尔拉看了都有些发寒。
撒加却依旧漠然与她对视，丝毫没有要逃要躲的意思。
“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你哥哥是你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对你好，他就是世上最好的人，绝不会干那些鸡鸣狗盗的事，而杀了你唯一的亲人的，自然是就世上最没人性的恶人了，你是这个意思吧？”他说。
“你……你……”狄蒂斯瞪着撒加，却说不出更多。
撒加站起来，慢慢走到她面前站定。他的个子本就比狄蒂斯高出很多，两人近距离相对时更是令撒加从居高临下的角度俯视着她，将这样一个体形娇小的少女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中。他静静地看着她，突然一口烟猛地喷到她的小脸上！
这是一个极具羞辱性的举动，艾俄罗斯几乎要跳起来，他印象中的撒加从来都是个沉稳、淡漠却不失温和的绅士，就是杀了他，他也想不到今天撒加会没来由地对一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这么粗暴无情。
“告诉你，小姑娘，”撒加冰冷的声音继续响起，“我和合成人打交道的时间可能比你活的时间还长，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们。尤其是一代合成人，把遵守艾雯博士制定的合成人十大定律看得比他们自己的命还重要，老实说，他们远比人类更重信义，说谎？你别让我笑了。”
狄蒂斯万分震惊地看着撒加，渐渐地露出一副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袒护那个合成人？”她面如死灰，目光却亮得怕人。
撒加心里一震，袒护？他在袒护那个合成人吗？他的确只因为卡妙的一句话就相信了艾亚哥斯是窃取艾雯博士研究成果的无耻小人，卡妙也曾问他要不要看证据，是他放弃了的。他当时为什么不看看证据呢？看一看应该也没什么的，可他竟然想也不想就说“不用”，为什么呢？他凭什么相信卡妙呢？直觉还是本能？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合成人人权主义者了吗？
伊莉莎和孩子的死状一下子浮现在他眼前，又一下子被无尽的地狱之火吞没……
“撒加，你要干什么？别乱来啊！”一个声音在他身旁响起，不知是谁，把他拉回了现实，紧接着，莎尔拉把狄蒂斯拉离了他，艾俄罗斯也冲上去拉住了他。
这时加隆也进了偏厅，像是被刚才的叫嚷惊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干嘛弄出一副要打架的样子？”加隆说着走了过来，“哇！哥！你要打女人啊？”
撒加慢慢地垂下眼去看自己的右手，之前一直被他夹在手指间的烟卷已经被他不知什么时候握成了拳头的手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
撒加搭拉着眼皮，一言不发地坐在加隆对面，任由加隆替他上药。
“真是的，用烟烫自己很过瘾啊？你是不是真给那帮合成人打傻了啊？从雅塔卡玛转一趟回来居然学会了自虐……切！”加隆一边替哥哥涂药一边唠叨。
艾俄罗斯和莎尔拉都站在一旁不作声，撒加的过去，他们是知道的。
然而加隆那张嘴还是不肯闲着：“你呀，好端端的和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谁把她的话当真呀？别人不知道你，我们还不知道你吗？你说艾亚哥斯是贼，我们就肯定相信你的，你犯不着为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的几句话就发这么大的火吧？差点就落了个打女人的恶名，值不值啊？”
撒加沉着脸不答。
“……撒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沉默了许久的艾俄罗斯终于发问。
撒加还是不回答，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艾俄罗斯皱着眉沉思片刻，突然开口说：“不行，狄蒂斯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明天就送她走！”
“哈哈，”加隆干笑两声，“谢谢你了！”
“撒加，”艾俄罗斯又问，“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撒加这才抬起头，向艾俄罗斯投去询问的目光。
“记得你出发前我向你提过的朋友吗？”艾俄罗斯反问。
“就是你那个能从‘不可删除数据终端’里调出资料来的朋友吗？”撒加微蹙了下眉头。
“是，”艾俄罗斯点头，“我跟他说了你的事，他也很想认识你，要一起来吗？”
撒加想了想：“行。”
一路上，撒加和狄蒂斯一句话都没说。
撒加并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对于狄蒂斯无意中触到他的痛处他也早就不介意了，只是他天性不爱逢迎，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狄蒂斯。自己和她之间的矛盾，无非就是一个因为哥哥的死而加入反合成主义者行列的人和一个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在中立者和合成人人权主义者间徘徊的人之间的矛盾。他不是不能理解狄蒂斯，唯一的亲人在自己眼前被杀害的那种锥心之痛他当然能够明白，可能因为这种锥心之痛就蒙上自己的双眼，令自己忽视真相吗？昨晚他想了很久，他为什么会凭着本能一下子就相信了卡妙？那双眼睛，那双冰冷、高傲却坦然的眼睛，凭着自己多年的阅人经验，一个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怎么可能会说谎？如果他说谎，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闪烁，对着自己的怀疑时他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波动，可他没有，只是淡淡地问自己：要看证据吗？
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会说谎。
这和是人类还是合成人根本没有关系！
所以他在卡妙面前会有了罪恶感，他以前杀的合成人里，是不是就有卡妙这样的？如果有，他算是做了什么？那些合成人是不是也会和卡妙一样，有死也放不下的、最亲的人？他杀了这些合成人，是不是就意味着在合成人里制造了无数个自己？他闭上眼睛，回想着伊莉莎和他俩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的孩子，再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卡妙在他离开那天眺望远方时眼里流露出的那丝几乎捉摸不到的情绪，就是这丝情绪让他看到了他们之间所共有的东西。
那种东西叫作孤独。
卡妙，他身边有那么多的兄弟，可他依然孤独，撒加也是如此，可面对孤独，他们选择了截然不同的方式。前者是放弃了自己的一生，守着主人临终前的嘱托、守着自己的责任，可后者，也就是他自己，却一度选择了不断地以结束他人的性命来自我安慰……面对这样一个干净到骨子里的合成人，他怎么不会有罪恶感？
撒加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狄蒂斯，是无法把这样一个干净而高贵的灵魂和她口中冷血无情的合成人杀手联想到一起，也无法去向狄蒂斯解释什么。因为他无权要求狄蒂斯不去恨卡妙，不去恨这个杀害了她唯一亲人的合成人杀手，更无权要求卡妙去改变什么。
他只好沉默。
他突然笑了，原来保持沉默可以让很多事变得简单，难怪卡妙老是不爱说话。
于是他这一路都沉默，果然之前一切的矛盾都似乎在他面前消失了，不用去费心想该怎么做、怎么说，更不用费心去想别人怎么看他。
艾俄罗斯清楚他的脾气和性子，也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偶尔和狄蒂斯说上两句，直到他们来到了目的地。
如今的澳洲大陆几乎全都被沙漠覆盖，只余下几个规模不大的城市。这里的沙漠和别处的不一样，大都是由被风化了的砂岩形成的沙粒累积而成，这种沙质地粗糙、颗粒较大，且不要说平时的烈日下混合着尚未完全风化的砂岩碎片会有多么扎脚，要是一起风，那一粒粒有棱有角的沙粒随着干燥的空气掠夺般地刮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那简直是一种酷刑！
穿过一片浅红色的沙漠，经过一个小镇稍作了下补给并更换了防辐涂层，再穿过一片白色的沙漠，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大片绿洲。
绿洲中有一座白色的高塔，塔外围着一圈直径近千米的圆形平台，平台上远远望去一片修剪整齐的花草树木，他们的车径直开进了这片绿洲中。
吉普车缓缓行驶在车道上，一路上遇到的人不多，可他们都礼貌地向艾俄罗斯打招呼，看来都是和他认得的。
狄蒂斯突然不安地看了看艾俄罗斯。
艾俄罗斯看出她的心事，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我那个朋友人很好的，你放一百个心在这里住下。”
狄蒂斯很努力地对艾俄罗斯挤出一点笑容。
“你那个朋友，”撒加突然久违地开了口，“叫什么？”
艾俄罗斯笑着回答：“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你丧失语言功能了呢！”
撒加笑笑：“你想多了。”
“他是个能和艾雯博士比肩的天才，只是由于淡泊名利，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艾俄罗斯边开车边说，“中国藏族人，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统，从小受的却是中国汉族的传统教育，真名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尊敬他的人都称他一声‘先生’，不客气的就叫他一声‘穆’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