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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女子戏班-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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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还是戴在身上吧!” 

“拿着,彩云能做的也只有这一点点了!” 

“好,我收下!”郑世昌接过长命锁:“我把父母送回老家,再让他们给小菊找一个好婆家。安顿好了之后,我就去申城找你。” 

“记住,我去的是鸿运戏班,班主姓周,我表姐名叫雨虹。” 

“我记住了。一路保重!” 

彩云轻叹一口气,突然抱住郑世昌,哭泣道:“其实我不想走,可我没有办法留在你身边。原谅我,别忘了彩云!” 

郑世昌本是条铁汉,此时他的心也被彩云的泪腌得酸楚楚的。明明要相守一生一世,却要无奈地分离,生逢乱世,一条江水送走心爱的人,从此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见面,这怎么能不让人痛断肠?他紧紧抱着彩云,仿佛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船家又在喊了,码头上已无其他乘客。 

“再见吧,彩云,我会很快去找你的。”郑世昌松开了胳膊。 

彩云趴在船的栏杆上,满怀惆怅默默地望着渐渐变小的世昌,渐渐变小的码头,泪水如滔滔江水奔流而下。 

在码头边上有一家酒馆,白长起坐在窗前独自喝着闷酒。郑世昌和彩云告别的场面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其实他早就坐在这里了。他从马家祠堂出来,就去了百家乐赌场。他要去收债,左老板还欠他300块大洋呢。他现在是个自由人了,没有人再管他,他需要疯狂,需要麻醉,需要找点理由忘记自己是谁。他摸出左老板给他的香港汇丰银行的银票甩给换币的小姐。小姐拿着银票却像中了魔似的看着他。 

“看什么看?全给我换成钱币!”他对小姐吼道。即使都输了,还有左老板的欠款垫底儿呢。 

“对不起,先生,您这张银票不能兑换。”小姐镇静地说。 

“什么,你说是假的?” 

“不,是真的,只是没有签名和印章,所以不能使用。” 

“这张银票是左老板给我的,你找他去签名盖印章。赶紧给我换钱币,别耽误了老子的收成。” 

“是这样啊,那您稍等,我去问一下。” 

小姐起身去了,白长起转过身来,靠在柜台上,有眼无心地扫视赌场里的赌客。从一个看客的角度来审视人生的这方舞台,虽然没有硝烟,没有流血,人人却兽性大发,无不处在癫狂状态,输赢瞬间,悲喜交加,光怪陆离。小姐带回两个他认识的打手,他们曾对他的手指头产生过莫大兴趣。两个打手一左一右夹住他,请他出去说话。 

“你们想干什么?”他有一种豁出去的冲动。   

女子戏班 第二章4(3)   

“少废话!出去说!” 

打手的话音未落,他的两肋已有被刺破的痛感。他被夹持到赌场外,一个打手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他说:“这是30块大洋,左叔说了,让你立刻离开县城,永远不许再回来!” 

“30块什么意思?我那700块银票呢?还有左叔欠我的300块大洋呢?” 

“只有30块,不想死就赶紧滚!” 

白长起面对如狼似虎的两个打手,拼命一搏的念头转瞬消失了。他来到码头,本想坐船走,但临上船前,他忽然找不到离开这里的理由了,或者说,他感到自己有些事情还没办完。他走进酒馆,在临窗的位子坐下。他的心像无根的浮萍,在老黄酒中漂来荡去。当他喝到已是醉眼朦胧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站在码头上的彩云。宽阔的江面,矗立的身影,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犹如一张色调忧郁的风景画,他默默地注视着,眼泪竟不知不觉地流淌下来。眼泪变成了一条河,将他和彩云隔开了。他没有飞跃天堑的勇气,即使飞过去,彩云一个轻蔑的眼神,也足以让他坠落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郑世昌走进了他眼中的画面。也许是他自己的痛苦、愤怒让他变麻木了,郑世昌与彩云的生离死别让他无动于衷。彩云坐船走了,直到那条船变成了一个黑点,渐渐消失,他才把目光收回来。再倒酒时,他发现酒壶干了,就冲店小二招手。 

店小二赶紧走过来:“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白长起示意他加酒。 

“先生,酒喝到您这份上最合适,改日再来喝吧。”店小二好心劝道。 

“加酒!”白长起抬起醉眼看了一眼店小二,举起酒壶晃了晃。 

“您先结账,我再给您加吧。” 

“你怕我喝多了不结账,是吧?” 

“我不是说您,有的客人是结完账之后来找后账。” 

“找后账?”白长起的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办完了,他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姓左,他付出了代价,姓左的没有理由不付出,交易从来就是对等的。他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说:“对,找后账!”   

女子戏班 第二章5(1)   

彩云的被迫离去,让郑世昌的心情极为郁闷。他在回来的路上,进了一家小酒馆,灌了一壶绍兴老酒。本来他就不胜酒力,加上他心情不好,绍兴老酒又是后发制人,他走进马家祠堂时,身子已打晃,贴在房门口的两个喜字像两只翩翩飞舞的红蝴蝶,他伸出手,一把将蝴蝶抓住。蝴蝶消失了,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高小菊正巧在房间里。她已梳妆打扮完毕,是师母叫她过来先看看的。她惊喜地打量房间里的布置,只见一床新床单,两床新被子,两条枕巾上是戏水鸳鸯。在床的正中间,放着一个铜盆,里面放满红枣和栗子。看来师母早有准备,否则不会像变戏法似的变出这些东西来。师母说,先同房后结婚,让她受委屈了。她不觉得委屈,只要能和世昌哥终身相守,上无片瓦,下无立锥,吃糠咽菜,都无所谓。师母叮嘱她,由姑娘变成女人有点痛,咬咬牙就过去了,以后的日子就等于抹了蜜。她的脸蛋羞成了一块红布,但还是眼睛朝地点了点头。她隐隐约约地知道和男人睡觉是怎么回事。在乡间的村舍和田野,自由交配的牲畜给了她性的启蒙。师母走了之后,她在房间里看看这儿,摸摸那儿,恍惚中觉得房间里到处长出花儿来,她甚至能闻到花儿香了。世昌哥手里攥着扯碎的喜字走进来,使她犹遭当头一棒,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世昌哥,突然夺路而去。 

郑世昌的酒劲儿顿时被惊醒了,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撕了喜字。他使劲晃晃昏沉沉的头,将破碎的喜字扔到地上,仰面倒在床上,片刻之后人已昏睡过去。 

高小菊跑到院门口,却被来要账的黄易廷和傻儿子黄昌来堵住了。一起来的人还有左老板和刘师爷,左老板手下的两个打手跟在后面。 

“爸,你看小菊,我媳妇!”黄昌来反应最快,第一个叫了起来。 

高小菊掉头就往回跑。黄昌来要去追,被左老板伸手拦住:“黄少爷不可操之过急。刘师爷,你是执行人,请你去喊郑班主吧!”他已得到手下报告,景宏有人去过当铺和几家戏班卖行头,因他的手下事先打过招呼,所以才没有一家敢要的。卖行头,至少可以证明一点,郑浩华缺钱。让景宏完蛋是他安排斗戏的初衷,现在目的已经达到,至于黄易廷的傻儿子能否娶到媳妇,并不在他计划之内。 

刘师爷尖起嗓子喊了起来:“郑班主,你出来!黄班主讨账来了!” 

景宏戏班剩下的人都被喊了出来。郑浩华、李秋云从里院出来。罗瑞英、裘百灵等戏班姑娘们聚在一起,高小菊跑到罗瑞英身边。 

刘师爷手拿契约,朝郑浩华抖抖说“郑班主,契约上明明白白写着,斗戏输了的一方要赔偿胜方1千块大洋。这日头已经过午了,听说景宏的人也走了不少,郑班主却迟迟不去左家祠堂交钱,以郑班主的为人,想必不会赖账吧?” 

“秋云,拿钱!”郑浩华吩咐道。 

李秋云回房去拿钱,黄昌来不干了:“爸,我要小菊,不要钱!” 

“黄少爷,契约里可没这一条啊。”刘师爷说。左老板要利用他的古板来证明公正。 

“我不管,我就要小菊!” 

黄昌来的喊叫早已惹怒罗瑞英,她大步走过来,扬手就要抽黄昌来,被黄易廷伸手攥住:“姑娘,我们是来要账的,不是来打架的。请你还是不要动粗为好。” 

“管好你的儿子,他要再敢胡说,我就敢抽烂他的嘴!”罗瑞英挣开黄易廷铁爪一般的手,指着黄昌来警告说。 

“郑班主,俗话说,来的都是客,左某不是来讨账的,不过是尽中人的职责,至少让个座,摆壶茶吧?”左老板不阴不阳地挑理儿。 

郑浩华怒视左老板,恨不得抽他两个嘴巴。没有他下家伙,戏班何至如此。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白长起不争气,才给了这个流氓的下手机会,要怪还得怪自己管教不严。他看见瘸腿罗站在不远处,便吩咐道:“罗师傅,摆桌子!” 

片刻之后,八仙桌摆好,茶水沏上,李秋云将钱匣子放在桌子上。郑浩华将钱匣子推给黄易廷:“黄班主,这是580块大洋,请您清点。” 

“580?”黄易廷心头一喜,儿子的婚事有门了。 

“郑班主,契约上写的是1千块大洋,你少给420块大洋是何道理?”刘师爷一本正经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给艺人们发了遣散费,暂时凑不够了。”郑浩华解释说。“不过我儿子去卖戏班的行头了,缺的420块怎么也能抵上。先喝茶,他很快就会回来。” 

“世昌已经回来了,没卖出去。”李秋云低声告诉丈夫。 

“是吗?”郑浩华奇怪道。“世昌在哪儿呢?叫他过来!” 

裘百灵腿快,跑到郑世昌的房间,将睡梦中的郑世昌摇醒:“世昌哥,快醒醒,师傅叫你呢。” 

郑世昌坐了起来:“什么事?” 

“泰和那边来了一大帮人,要账来了。师傅想知道卖行头的事。” 

郑世昌打了个激灵,连忙快步向外走去。他出了房门,一见黄易廷摆出的阵势,就知道来者不善。他走到父亲身边,迎着父亲的目光问:“爸,您找我?” 

“行头不多卖,少卖还不行吗?”郑浩华问。 

“我都跑遍了,没人要。”   

女子戏班 第二章5(2)   

“屋漏偏遭连阴雨,看来是天要亡你啊,郑班主!”黄易廷得意地说。 

“是,天要亡我,不能不亡。就请黄班主给条路,把景宏的行头全部拿走,抵420块大洋。” 郑浩华接过他的话茬说。 

“浩华,怎么才抵420元?你疯了?”李秋云不干了,行头是戏班的家底,把家底都赔给人家,戏班剩下的人怎么办?浩华可以义气用事,她不能,她要保证戏班留下的人能活着离开此地。 

“嫂夫人大可以放心,郑班主疯了,我没疯。”黄易廷说。“君子不夺人之美,更不好趁火打劫。景宏戏班的行头多少钱我都不要,我只要现钱,要袁大头。” 

“姓黄的,你这是难为人。”郑世昌气愤地说。“你要不想趁火打劫,就用两千块买我们的行头!” 

“两千块?那我可真成疯子了。刘师爷,您看怎么办吧?” 

“黄班主,您别着急,有契约在。”刘师爷转头又对郑浩华说:“郑班主,您愿意拿这么贵的行头只抵420元,这的确证明您是有诚意的,绝对不是想赖账,在下十分钦佩。可是,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契约上写的是大洋1千块,黄班主不想占你的便宜,坚持要现钱,也在情在理。依在下看,还是请郑班主麻烦一下,交出420元现金吧。” 

“现在没有,容我10天,剩下的钱,连本带利一起还。”郑浩华说。 

“郑班主要给我唱一出金蝉脱壳,我上哪儿找你去?”黄易廷说。 

“我郑浩华吐口吐沫是颗钉,没做过脚底开溜的事!” 

“愿赌服输是你说的吧?少废话,拿钱!”黄易廷口气变硬了。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姓黄的,你看着办!”郑浩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刘师爷,左老板,你们看,我按照契约来要账,还要出不是来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郑班主,郑班主,”刘师爷拉郑浩华坐下。“您是在下敬重的一条汉子,可千万不要让我为难啊!” 

“各位,我说几句。”一直没说话的左老板开口道。“依我看,今天郑班主确实是拿不出1千块现大洋。按江湖上的规矩,账有两种结法,一是赔钱,二是拿人顶账。你们双方以为如何?” 

“既然左叔说了,我愿意退一步,同意拿人顶账。”黄易廷马上表态,他要履行对儿子的承诺。 

“郑班主,您以为如何呢?”刘师爷问。 

郑浩华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看了眼世昌说:“好吧,我把我的儿子郑世昌送给泰和戏班顶账。” 

“浩华,世昌是我们的独生儿子!他的戏好,几场戏下来就能挣回那么多钱。” 

“妈,您不必担心,我是顶账,又不是卖身,在哪儿我也是郑家的儿子。”郑世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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