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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鹰奴-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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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呢?”张慕问道。
  侍郎方青余懒洋洋地耸肩。
  张慕吼道:“陛下呢?!”
  燎原火在阳光下打了个响鼻,马背上空空如也。
  张慕撮指吹响,海东青展翅飞来,划过蓝得刺眼的天空。
  “陛下说皇后还没来,想自己先去走走。”鹰侍队长赵楚天道:“唐将军已去寻了。”
  张慕低声朝海东青说了句话,海东青迟疑片刻飞起,飞向宫内东隅。
  皇后的马车便在午门外晾着,近万御林军与八十名鹰卫站在地下晒太阳,朝臣议论纷纷。
  张慕骑着燎原火,一路冲过后宫,跃过花廊的围栏,跟着海东青朝东去。
  东宫,龙央殿外的花园里,海东青扑打着翅膀落在假山上。
  张慕无声无息地踏出一步,听见假山后,李庆成在自言自语。
  张慕从假山的洞望过去,见李庆成一身连环金甲,席地而坐,面对花园角落,身前摆着不少东西。
  一幅画,是亲母韩嵘的像,摆在左手边。
  一枚桃核,一个绳结,一枚缺了半的玉璜,摆在右手边。
  李庆成静静地看着那些东西发呆,张慕也没有说话,腰间系着另一枚玉璜。
  “庆成。”张慕说:“时辰快过了。”
  李庆成略一震,缓缓道:“时辰早就过了,你到现在才知道?”
  张慕解下腰间玉璜,交到李庆成手中。
  张慕:“成婚罢,这个是慕哥的贺礼,给你媳妇。”
  李庆成接过玉璜,张慕道:“走。”
  李庆成把张慕猛地一推,张慕冷不防被推了个趔趄,紧接着不由分说抬手便揍,对着张慕拳脚交加,张慕退了半步,再沉默地站稳。
  李庆成没有说话,双眼通红,拳脚落在张慕身上力气不大,张慕卸去全身内劲,任其拳打脚踢。
  “大家谁也不欠谁,扯平了。”李庆成道。
  “不,没有。”张慕道。
  他猛地揪着李庆成,把他按在墙上,低头吻了上来。
  刹那间,晚春满院桃花纷扬,落红飞血。
  午时三刻,燎原火穿过午门而来。
  李庆成骑在马上,神情麻木,张慕牵着马缰,唐鸿喝道:“中军参拜——!”
  御林军齐刷刷下跪,排山倒海地大喝:“吾皇万岁!”
  张慕单膝跪地,李庆成下马,走出一步。
  张慕跟上,众鹰卫整齐划一下马,追随于李庆成身后。
  李庆成在距离马车十步之外停下脚步,张慕一手按在天子肩上,轻轻前推,李庆成只得再次举步,走向马车。
  女官揭开车帘,孙嫣噙着泪,李庆成双眼通红,低声道:“皇后?”
  孙嫣低着头,李庆成淡淡道:“这可遂了你们的意了。”
  张慕落寞地站在大日头下,许久后漠然道:“恭喜陛下。”
  “恭喜陛下!”鹰侍们纷纷起哄。
  李庆成一哂,放下车帘,上马入宫。
  换袍服,帝后一身黑红相间的婚服,于太和殿接受百官朝拜,李庆成牵着孙嫣柔荑,一直面无表情,沿路到明凰殿参拜李谋,祭告李家列祖列宗。
  韩嵘早殡,方皇后已死,李庆成与孙嫣为一名与亲母生前交好的老太妃奉茶,取封散于宫人,又接受众兄弟道贺。
  傍晚在御花园中摆桌,设宴款待群臣,李庆成喝得烂醉如泥,倒在桌下,被方青余亲手抱回延和殿内。
  月上中天,红烛高烧,满殿红彤彤的一片。
  三更时,李庆成仍穿着黑红相间的帝袍,醒了。
  “什么时候了。”李庆成道。
  孙嫣坐在案前,看着盒内的白绢出神:“三更。”
  李庆成道:“你歇着罢,朕出去走走。”
  御花园里唯剩在春夜微风中闪烁的灯笼,李庆成出了殿,黑暗里跪着一个人。
  “慕哥。”李庆成道:“你只说让我成婚,可没说让我做别的。”
  张慕沉默跪着。
  过了很久很久,李庆成转身入殿,摔上殿门。
  一刻钟后,殿内摔出来一个盒子,砸在张慕头上,内里东西掉了出来。
  张慕缓缓拾起玉璜放好,收进怀里。
  “告诉他。”李庆成的声音冷淡而无情:“完事了,他可以滚去出征了。”
  三天后,张慕与方青余领兵出征,李庆成喝完壮行酒,众将一饮而尽。
  “青哥。”李庆成道:“祝你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嗳。”方青余笑道:“谨遵陛下吩咐。”
  李庆成看了张慕一眼,把酒碗扔了,什么也没说,走了。
  长乐二年冬,张慕,方青余率十万大军兵压玉璧关。
  张慕带去了四十名鹰卫,李庆成与唐鸿坐镇京师,朝中两班鹰卫轮流以军营互传军情,不经信差,不过驿站,千里信报一日一夜可至,直至此时,朝中百官方深知军鹰之能。
  方家剩下两万人,方皇后身死之后,镇疆大将把兵员扩充至五万,然俱是新兵,张慕与方青余率领的则是西川军与骑都卫中的精锐,大半又在枫关抗击过匈奴。
  十万大军分数队,在玉璧关下决战,一场漂亮的胜战后收编镇东军八千战俘。
  方青余势如破竹,杀出玉璧关,衔尾追击,行军绝山,剿除了方家最后的残余势力。
  早朝时,海东青飞进皇宫,带着一道红封的战报落在金案上。
  李庆成拆开军报,说:“看看东疆军情如何?”
  绝山沿路八百里,方氏势力全线溃败,张慕与方青余回守玉璧关,请求接下来的旨意。
  朝臣大贺天威,唐鸿却不作声。
  散朝后,李庆成缓缓走过御花园,身后跟着唐鸿与孙岩。
  “你想让谁去当东疆参知?”唐鸿忽然开口道。
  李庆成转身道:“你说呢?”
  唐鸿眉头拧起,数年来他统帅御林军,推演沙盘,这次的东疆剿叛一事京师运筹,功劳他至少占了近半。
  唐鸿摇了摇头,道:“不好说。”
  李庆成道:“你去通知兵部尚书,发全国征兵令,只怕马上又要战了。”
  孙岩说:“这又是为何?”
  李庆成答:“方家一定与匈奴人有所勾结,这一次匈奴人为什么不协助他们,你知道么?”
  孙岩茫然摇头,李庆成说:“若东匈奴势弱,说不得会联合方家,拼死一搏。如今东匈奴人放任方家落败不管,料想已成气候,坐看我大虞军内斗拼个两败俱伤,下一步就是举兵进犯玉璧关。”
  唐鸿点了点头,这是他早就与李庆成商量好的,李庆成又道:“把十万兵员暂时都驻扎在那里,不要动任何人,让方青余带着鹰卫回来述职,张慕依旧镇守东疆。”
  是年开春,方青余凯旋归来。
  没有迎接的队伍,没有封赏,一回来就被抓到大牢里去了。
  李庆成密令天下各州加急征召兵员,朝中无人知晓,第一年新法取得巨大成效,白银涌入国库,又是一个丰年。
  然而刚入库的白银又成山成海般地花了出去,国库再次虚空。
  李庆成又开始捣鼓新花样,按着孙岩让他出钱,只不过这次的籍口是“借”。他要一战平定黑河以南的领土,把匈奴人全部赶回狼山去,解决所有的问题。
  在那之后呢?
  唐鸿总觉得,李庆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慎密计划。就像一个在拼命攒钱的人,为未来计划好一切。然而,他要在未来做什么?
  连孙岩也察觉到了。
  “你说陛下有什么打算?”孙岩问。
  方青余在囚室里嚼小菜,漂亮的双眼闪烁,笑道:“我怎知陛下有什么打算?”
  孙岩道:“我实在觉得奇怪,说一时嘛,又非一时,看此刻陛下打点的,俱是千秋万世的打算,难道一切安定后,陛下就要撒手不管?”
  方青余哂道:“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孙兄,伴君如伴虎,如何作想?”
  孙岩苦笑摇头。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孙岩说完起身。
  方青余又问:“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孙岩随口道:“快了罢,马上就要大赦天下了。”
  二月,孙嫣产下一子,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方青余赦了死罪,指任御前侍卫,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李庆成住回龙央殿,夜间自己一个人住着。不纳妃,也不与孙嫣同房,只白日间下朝后前去看看儿子,他对孙嫣孤僻得几乎不近人情,对儿子也没有多少父子之情。
  鹰队的守夜只派一人,另一人则是方青余,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夜里,李庆成裹着被,躺在龙床上,问:“你猜我在想什么?”
  方青余在外笑答道:“你在想,得给那哑巴按个什么罪名,把他抓回来,依样画葫芦一番,让他也来守夜,人便齐了。”
  李庆成嗤笑一声。
  “我心里不踏实。”李庆成喃喃道:“事儿还没办完。”
  “为什么不踏实?”李效问。
  许凌云看着李效的双眼,说:“他不想当皇帝了,想把江山镇稳,再传位给太子,潇洒一撂摊,过他向往的日子去。”
  李效道:“他向往什么?”
  许凌云眉毛动了动,答:“向往枫山,向往西川,向往江州,向往自由自在,不受约束,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李效道:“所以成祖才急着把一切事办完,要在短短几年中废旧制,推新法,扫荡东疆……为的便是能走,孤明白了。”
  许凌云轻轻道:“明白了就好,睡罢。”

 65、 鹤顶红

  翌日江州空气骤然闷了下来,天际将雨未雨,黑压压的一片天,许府上点了灯,李效就着昏暗的光线用过早饭。
  扶峰还未起来,许凌云过去探过,在睡觉。
  李效道:“不妨,让先生睡足就是,老人需要多睡会。”
  许凌云记起昨夜一晚上不曾听闻扶峰咳嗽,难得的有一夜安生觉睡,便拢上房门,打手势吩咐老仆把药煎上,搬了张竹椅在廊前让李效乘凉,自己坐在一边。
  空气闷热,黑天中闷雷滚滚,看样子即将有一场雷雨。
  许凌云翻了翻书,剩下五页。
  李效说:“成祖要亲征了?”
  “没有。”许凌云缓缓道:“最精彩的时候要来了。”
  “成祖在朝不足五年,然而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有人对他的评价是无情,有人的评价则是感情用事,全无章法。他时而冷酷无情,孙嫣生下了皇子,他没有半分为人父的形象。时而又感情丰富得过剩,像个得癔症的病人。时而疑心病重,对身边任何人都不相信,却又对许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效道:“也只有孙皇后受得了他。”
  许凌云苦笑道:“自生下太子后,孙皇后就几乎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长乐二年冬。
  方青余趴在御书房的案前爬了两圈,背上趴着李庆成的儿子,咯咯地笑。
  小皇子名唤李元徽,牙还没长出来,九个月大。
  李庆成忙着看折子,没空去看他,便让奶妈把儿子抱来御书房,在方青余背上套了个马鞍,让儿子骑着,再令方青余到处爬,顺便逗他的儿子玩。
  方青余入宫当侍卫时李庆成已九岁了,自不能玩骑马这种无聊游戏。
  若那时李庆成三四岁,倒是可以考虑,方青余也乐得情愿,父亲骑不上,便换儿子骑着玩也是可以的。
  “你喜欢小孩么。”李庆成淡淡道:“你也三十了,喜欢的话不妨自己去娶个媳妇。”
  奶妈把李元徽抱开,方青余起身拍了拍膝盖,今年方青余已三十了,张慕也已三十二,两人都尚未成婚。
  “我这一辈子都是给你的。”方青余随口道:“成什么婚。”说毕走到御书房外,继续站值。
  李元徽在龙椅一旁,抱着李庆成的脚不住晃,李庆成哼哼几声,陪着他晃,把一叠弹劾书扔到旁边,倚在椅背上,淡淡道:“念。”
  黄谨接过那叠信,恭敬打开。
  “四王爷李巍,招兵买马,暗藏祸心……”黄谨抽了口冷气:“这……陛下?”
  李庆成揉了揉太阳穴,道:“听到了么?招兵买马,暗藏祸心。还惦记着你害死他女儿的那事。”
  方青余笑道:“把臣的脑袋送去罢,别再砍自己手指头了。”
  李庆成冷冷道:“下一封,最近揭发造反的可真多呐。”
  黄谨换了一封,又抽了口冷气,眼望李庆成。
  李庆成道:“看什么?让你念就念。”
  黄谨:“朔边大将军张慕,与匈奴勾结,招兵买马……”
  “……暗藏祸心。”李庆成与方青余同时接口,都会背了,来来去去都是这几句。
  黄谨忙笑着点头,又道:“这写信的人,像是在东疆呆过。”
  “哦?”李庆成道:“还说什么了?”
  黄谨道:“江州参知韩沧海……”
  李庆成:“退回去,把上一封揭发张慕的念完。”
  黄谨:“是,是,启奏陛下,此人说得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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