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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鹰奴-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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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成。”方青余忽然道。
    “到了?”李庆成一个激灵。
    “没有。”方青余笑道:“忽然想起那时候。”
    “什么时候?”李庆成迷惑地问。
    方青余:“你拆完信的时候。”
    方青余背着小太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最后的树林。
    李庆成:“怎么了。”
    方青余道:“以后千万得小心。”
    李庆成笑道:“我命大。”
    方青余:“信上有毒,你为什么会起疑?”
    李庆成答:“当时也没想这许多,便是一念之差,心里有奇怪的念头,你让我怎么说得清楚?”
    方青余点了点头,李庆成又道:“怎么,后怕了?”
    方青余胸膛前束着箭囊与破月弓,背后背着李庆成,缓缓前行。
    “后怕得很。”方青余沉声道:“当真是一背冷汗。”
    李庆成揶揄道:“你都得投敌了,还后怕什么,我死了不是正好么?割下我头回去寻你姑母领赏。”
    方青余正色道:“别说笑,来日你千万不可贸然行险,青哥活着,全赖你了。”
    “我若还没报仇就死了。”李庆成懒懒道:“你们就把钱分了,自去找出路呗,有手有脚,还怕活不成了?”
    方青余嘴角微勾,带着帅气的笑容:“是活得下去,可魂儿没了。”
    “跟着你这许久,一门心思全在你身上,你能成也好,不能成也罢,青哥其实并未曾想过这许多。但你若不慎死了,青哥虽活得下去,却还有什么意思?归隐山林,终老一生,却不知该再做什么。”
    “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李庆成随口答:“大好男儿顶天立地,还怕没事做了?”
    方青余摇头苦笑道:“你不会懂的,唉,我也说不出……反正就是为了你才活着,你一死,青哥的人生,抱负,理想,就什么也没了。”
    李庆成莞尔道:“这听起来怎么像哑巴才会有的心思。”
    方青余眉头一动,嘴角抽搐:“可不是么,张兄自幼效忠于你,除你之外,他活着还有何念想?你若死了,他连该上哪去都不知道。我们的命都是与你连着的,这许多年里都成了你的狗,我虽不待见张兄,张兄也不待见我,但我二人对你的心思,俱是一般。偶尔狗咬狗几口,但你可得走稳了,别出什么岔子。”
    李庆成笑道:“你倒是说得光棍。”
    方青余自在一哂:“不敢与韩将军争当君子,我素来是个真小人,到了。”
    方青余伸手,把李庆成拉上最高的峰顶,登时万里疆土豁然开朗,云雾散尽。
    李庆成深吸一口气,抬头仰望那仿佛垂手可及的天空。所有景物都变得渺小遥远,脚底下是苍茫大地,远方江城像一条被灰练环绕的,巴掌大的胭脂盒,梯田成了错落的小格,于丘陵上此起彼伏。
    登上这中原第一峰的高峦之巅,只觉心胸开阔,不片刻狂风再次刮起,灰黑色的云海在风吹下朝着南方滚滚而去,雷电犹若磐龙在云层下翻腾,掩去了远方大地上的景物。
    玉衡之巅唯一棵丈许高的古树,盘根错节,枝桠茂密。两人所站之处不盈三丈方圆,竟是一处无岭可接的险峰。
    “别乱走,当心掉下去了。”方青余道。
    李庆成点了点头,让海东青落在树杈上,转头打量四周。
    “玉衡山就像个勺子,因此而得名。”方青余道:“勺柄的末端是咱们所站之处,勺心就是下头的登禅台。”
    李庆成循着方青余所指看去,只见另一山峦顶端有个巨大的平台,情不自禁道:“无怪天子都要到这里来祭天。”
    方青余颔首笑道:“这处可以说是离老天爷最近的地方。”
    玉衡山勺心处的登禅台占地百丈方圆,此时一股青烟于台中央袅袅升起,李庆成极目望去,祭天台中央受灰雾所笼,只见火光,不辨细景,两峰之间都无法互看。
    方青余道:“实乃天助我也。”
    李庆成道:“你来过这里?”
    方青余说:“昔年国舅爷韩将军就是在此处与武尊比剑,我少时游历中原时,曾到北峰峰顶去瞻仰故迹。通常天子祭祀,都得以铜鼎燃起烈火,摆祭案,三牲五鼎……”
    李庆成眯起眼摇头:“看不见。”
    方青余沉吟片刻:“他们还未曾上山,若老天爷开眼相助,能将雾散了便能成事。”
    李庆成约略估测:“近千步远,就算能看见,你又如何取准头?”
    方青余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李庆成又冷冷道:“就算你取得中准头,你能拉得开那弓?”
    方青余低头,注视李庆成双眼。
    李庆成:“你就算射出箭去,不定也会被人拦下,伤不得李珙。”
    方青余道:“若是我都办到了呢?”
    李庆成眯起眼打量他。
    “若是果真办到了……朕就……嗯,朕就……”李庆成舔了舔嘴唇。
    方青余狡黠一笑,而后道:“什么也不必许我,这是青哥心甘情愿为你做的。”
    李庆成道:“别把话说得太满,先走着瞧再说。”
    是时远处御林军朗声长喝,山谷内陡然回音四响。
    沿山号角呜呜吹响。成山成海的御林军于登禅台上散开,黑压压的一大片。
    号声停,钦天监之声尖锐传来,听得出人,却辨不清音节,李庆成对这声音甚是熟悉,昔年李谋凡在京中有祭祀之礼,钦天监那如阉鸡般的嗓音都令他过耳难忘。
    “祭天时云雾笼罩,不是什么祥瑞。”李庆成想起幼时读的书训,喃喃道:“都说祭天起雾,天不见我;登基雨露,泽被苍生。想必李珙回京登基时,也不会下雨。这日子素来是难选的。”
    方青余道:“史上真正能碰到祭天晴朗,登基下雨的天子,也没几个。要连着在这两天里都碰上想要的天气很难。”
    李庆成缓缓点头,方青余哂道:“不过李珙该感谢这场云雾,反而成了他的保命祥瑞。”
    李庆成不置评价,只见玉衡山北峰的台上,青铜巨鼎烈火一跃冲天,隐约能听见孩童声嘶力竭的声音。
    “方皇后对她的亲儿太凶了。”李庆成颇有感触。
    方青余道:“她只对你和颜悦色,对方家哪个人俱是一脸欠了她钱的模样……等等,庆成,到树后去。”
    李庆成陡然感觉风向变了,原本凛冽的北风竟是转了个向,一如苍天冥冥中掀起星罗棋布的中原大地,将它南北调了个向。
    倏然登禅台顶云雾被荡涤一空,一轮朝阳于东方冉冉升起,金辉万道,翻滚的云海被染上鱼鳞似的金边。
    “庆成……”方青余眼中映出远方的祭天台:“你真是荣佑九五,天命在身。”
    李庆成眼见火红朝阳照亮了整个北峰,成千上万的御林军被笼在晨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立于巨鼎前。
    “天命……护佑我大虞……”钦天监的声音传来。
    李庆成认出那身金袍的人正是李珙,而身后不远处,站着另一名满身华服的人,多半便是方皇后。
    文物百官林立于台下,激动地大喊。
    李珙念诵祭文的声音停了,迎着旭日站了一会。
    声音又远远地响了起来,方青余解下背后破月弓。
    海东青警觉地抬头。
    “你能办到么?”李庆成道。
    方青余的声音一反常态,浑厚而坚定。
    方青余:“为了你,我能办到。”
    说毕方青余一声清朗爆喊。
    “喝——!”
    那男子声音凝聚着毕生修为与浑厚内力,在群山中响亮回荡。
    封禅台上群臣茫然四顾,不知此声源自何方。
    方皇后蹙眉道:“青余?”
    南峰顶。
    李庆成瞳孔剧烈收缩,映出旭日下,满身金辉的方青余,留下一个毕生难忘的侧面剪影。
    “李珙谋朝篡位!此乃天诛!!”
    方青余的声音在群山中响亮回荡。
    一根钢箭于千步外的峰顶平地飞起,唰然带起纷飞的树叶。
    海东青长声而唳,跟随破空箭矢疾飞而去。
    那一箭竟是携着风雷般的箭势与群山的震怒!
    神箭离弦,划破了苍茫天地与虚空,旋转着在朝晖下带出一道闪耀的金光!
    李珙手持祭文,瞳中现出一个小黑点,转身时那箭唰然飞来,瞬间贯穿他的左背,嗡一声去势未消,将他钉在铜鼎前。
    万籁俱寂,鸦雀无声,唯有李庆成的声音在群山中回响不绝。
    “李珙谋朝篡位,方皇后诛戮功臣,谋害我父皇;虞国太子李庆成在此。方氏,你在江州埋下的棋子已死无全尸,三月后,我将率领十万大军挥师京城!”
    “众位爱卿,迷途知返,方是正道!”
    李庆成气势浩荡地喝完,海东青飞向祭案前,抓了一物飞转,那瞬间才有人大吼道:“保护陛下——!”
    远处登禅台上已乱成一锅粥,箭雨飞来,却俱无千钧破月那弓力,飞到一半便纷纷坠下山谷。
    李庆成吹响鹰哨,海东青艰难地扑打翅膀飞来。
    “射中了么?”李庆成道。
    方青余茫然摇头,手臂仍不住颤抖。
    李庆成:“算了,那一箭足够。”
    是时又有御林军调转攻城用的万钧神弩朝向南峰,李庆成知道不能再呆下去了,一拉方青余道:“走。”
    玉衡山南北两峰间隔着千丈山谷,更有一条滔滔奔腾的寒江,并无狭道,御林军若要追敌,只能下山从东面绕过大半个山岭,从江州最东面,与东海州接壤之处进入。
    追敌无望,方青余滑下山道,牵着李庆成的手,优哉游哉地准备下山。
    “儿啊——”方皇后撕心裂肺的声音陡然传来。
    那声音凄厉至极,饱蕴着人世间最悲痛的苦难,揪心至极。
    “射中了。”方青余喃喃道。
    “应是射中了。”李庆成那一刻不知为何,觉得有点难言的苦涩。
    站了一会,李庆成道:“下山罢,儿子呢?”
    李庆成疾吹几下鹰哨,蹲在树上啄东西的海东青方不情愿地飞了过来,爪子下揪着半只撕下来的羊腿——祭天台上抓回来的战利品。
    李庆成:“……”
    方青余:“……”
    山腰下,日高起时,李庆成与方青余席地而坐。
    “吃吧。”李庆成撕下一大片羊腿肉递给方青余:“立功了,算赏你的。”
    “臣谢主隆恩。”方青余彬彬有礼接过羊肉。

 55、 李承青

  当天傍晚,李庆成给海东青看了件东西。
  海东青眯着眼,懒懒拍了拍翅膀,示意不想动,别过头去,想睡午觉。
  李庆成怒道:“吃了羊腿就不想干活了么?”
  李庆成以手指戳海东青,海东青跳开几步,李庆成又用手指去戳它软绵绵,毛茸茸的腹部,海东青无奈只得飞走了。
  “这鹰越来越不听话了,慕哥去跟着它。”李庆成道。
  张慕看着李庆成不作声。
  方青余起身道:“我去罢。”
  李庆成道:“把它找见的东西带回来,是死是活都没有关系。”
  方青余走了,李庆成在厅上整理兵书,一室寂静。
  “怎么养成个喜欢抓书的坏习惯了。”李庆成哭笑不得,一天不在,书信都被海东青抓得破破烂烂,案上又是鸡飞狗跳的,洒了满案墨水。
  张慕看着地面发呆。
  李庆成:“张慕成,你是不是从今天开始,就再也不说话了。”
  一如所料,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是不是从今天起,我叫你做什么你也不会再去做了。”李庆成淡淡道。
  同样的没有回答,李庆成说:“你在恨我,对吧。”
  张慕的神色似乎有些松动,李庆成莞尔道:“你如果恨我就走吧,我一天到晚在你面前晃,大家不是各找不自在么?你对我的好,我时时刻刻都记着,你要我怎么做?把旁的人都赶走了,留下你一个么?”
  “想想清楚,张慕成。”李庆成道:“你是为了我而活的,但我不是为了你而活的,我还有别的事得坐,你自然也可以为你自己而活,这世上没有谁是必须忠于谁的。”
  “你既要霸占我,又要我与你老相好的妹子成亲,你是张家的独苗,想必也不可能绝后。既要吃青哥的醋,青哥做的事你又做不到,问你想怎么你不说,让你喝酒你又不喝,你给个痛快吧,想我怎么做?”
  “放过我吧,张慕成,也放过你自己,你不累我还累呢。”李庆成的口气平淡自如,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是这样的。”张慕忽然开口道。
  李庆成笑了起来:“终于愿意开口了?洗耳恭听。”
  张慕:“不是你说的这样,我嘴笨,说不过你。”
  李庆成笑吟吟道:“青哥为我赴汤蹈火,可没让我许过他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老实说罢,慕哥,我挺喜欢你的,但不想和你过日子,也不可能与你过日子。”
  张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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