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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走在右安门外-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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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我是闲的。”看见没见血,我踏实了。

  “这有多悬你知不知道?”

  “不是没把你踢坏嘛。”

  “哎,你丫还挺来劲。”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要找一般情况也就打起来了,但那天我们没有,那小子是北京人,绝对错不了,话里话外都能透出京腔的嘎杂子味儿来,于是,到最后我们俩都把对方给逗乐了。还在一块儿聊了挺长时间,互报了姓名和到上海来的目的,最后,就算成了半个哥们儿。

  我果然江湖气重,马路上踢石头子儿都能踢出弟兄来。

  “裴哥,你以后别满大街玩儿暗器,忒危险。”林强把石头子儿扔到墙角。

  “咳,这不幸亏踢着你了嘛,要搁别人,也就危险了。”搭着他肩膀,我大大咧咧的说笑。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和周小川认识纯属偶然,那么现在我要补充一点,和林强认识更是纯属偶然,绝对偶然,偶然的不能再偶然了。

  石头子儿提出来的哥们儿可能很多人无法想象,但事实证明,这个人的确值得做朋友,虽然谈吐不是说多上档次,作风不是说多么正派,但我挺欣赏这小子,话说回来,如果真是一言谈举止都能拔尖的人,我也没法跟他相处下去,没辙,因为我水平就在这儿呢,我们俩是一个层次上的。

  哎……等等,也不对,若说人品和水平是在一层次没错,而在身份上我们俩可差得远,而且远的就不是一星半点儿,这小子是个大集团公司老板的儿子,他老把这两年把生意做到了上海,他才跟着过来的,而且过来也并非求学,就是成天钻研他自己那点业余爱好,就比如打鼓。他从挺小九开始学了,我估计是受了西方摇滚的影响,也搭上人家有钱,自然不会介意发展点儿什么副业,于是,几年下来,他也算个专业人士了。

  林强不上班,也不上学,就是学打鼓,玩儿打鼓,只是没有乐队,全是自己折腾,我挺羡慕他,有财力做想做的事,我也挺佩服他,有能力把想做的事做好。

  “裴哥,我特崇拜你们这些能考上大学的。”他把座椅稍稍放低了一点。

  “你要是想上也能上。”我挑了下眉毛。

  “那也是花钱买学历,我单凭考的话是不行的。”他摸了摸头顶,“咱没这个脑子啊。”

  “算了吧,你能笨到哪儿去?”

  “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可天才了,数学最好,老是全班第一,可后来也不知怎么了,越来越不成,到中学毕业就剩下及格分儿了,结果才上的中专。”他叹气。

  “中专也不错,多少是个不发愁找工作的学历。”

  “是啊,我想要是哪天发现玩儿鼓我没戏,就去老老实实上班。”

  “也行,算是条后路。”我点头。

  那时候,我没问他为什么不准备继承他老爸的公司,因为我知道这小子肯定不会那样,他就是混得再次,也决不会吃家里老本儿,他说家里再有钱,也是老子挣的,半大小子以后有的是发展前途,吃家里的最没本事了。

  我就是欣赏他这一点,够爷们儿。

  不过林强的朋友不多,算上我也没几个。

  “谁都是因为我爸才跟我套近乎的,没劲。”他拢了一把头发,“有朋友,也就是泛泛之交,像你这样真拿我当回事儿的,少。”

  “像我这样的一介平民也少吧?”我笑,“是不是就我一个?”

  林强也笑了,没点头,我能看出来他有点不好意思。我倒是无所谓,家里有钱没钱都和我没多大关系,哪怕浑身上下蹦子儿没有,我也能浪迹天涯白手起家发财致富奔小康,不知为什么,这一点上,我特自信过剩。

  “哎,你原来黑吗?”我突然问他。

  “啊?”问题看来有点让他茫然。

  “就你刚来上海的时候,黑吗?”我补充。

  “你是说……肤色?”他猜。

  “对。”

  “哦,不黑啊,我天生就这样儿。”

  他挺坦然,我挺郁闷。

  “我还以为你是在上海呆了两年给泡白了呢。”

  “没有没有,在北京的时候我就不黑。”他解释,然后反问,“哎,裴哥,你问这干吗?你想让自己白点儿啊?”

  “也不都是。”我叹了口气,“就是老觉得南方养人,应该能把我养的滋润点儿。”

  “那你也得好好吃饭哪,老饿着哪儿成。”

  “我没不好好吃啊,这不是能省则省好把电话钱攒出来吗。”

  “电话?”

  “长途。”

  “哎哟我的哥哎,真没想到你还挺恋家。”他一连不可思议。

  “我也不是恋家……”

  话一出口,我觉着坏了,林强上扬的嘴角明显指向一个结果:他误会了。

  “哦——我这就明白了。”他点头,作恍然大悟状,“不是恋家,对对,不是恋家。”

  “你小子想哪儿去了?”我赶紧解释,“不是女朋友。”

  “女朋友?什么女朋友?我没说你有女朋友吧?”

  这混蛋居然还装傻!

  “行了,我不跟你闹,就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孩子。”我说,“他现在正搞乐队呢,有什么事儿不顺了,再不济我也得听他唠叨唠叨吧,写信太慢,不能及时解决问题。”

  “哦……”了然的点了点头,林强说,“那还真不错,能有这么一发小儿,不容易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挺感慨,也挺感叹,我能觉出来他是真心的,在林强看来,多少钱也抵不上一个贴心朋友,而很幸运的是,我有一个,周小川的存在,成了我骄傲的资本,我觉得这天底下能像我们俩这么铁的哥们儿绝对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则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就跟地上躺了一会儿,他就自己送上门儿了,善哉!善哉!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亦比不上我这天上掉下个州小川。当年那小子像让恐龙灭绝的小行星一样,带着惊人的威力咣当——轰隆——就撞进了我的生活,撞进了我的心坎儿。

  我是不是该找个庙烧香磕头多谢佛祖多谢观世音菩萨当年把周小川,把那个鲜嫩嫩、水灵灵、刚出锅儿还带着热乎气儿的周小川赏给我?

  “裴哥,你笑什么呢?”旁边的人推了我一把。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我瞬间回魂。

  “还没什么呢,你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是吗?没有吧。”我摸了摸下巴,然后傻笑着逃避问题,“我刚看见一漂亮姑娘从那边儿过去。”

  “哪儿呢?哪儿呢?”林强往车窗外头看。

  “走过了,现在看不见啦。”我吹了声口哨,然后也把座椅放低了一点,“你没延福啊,小子,再多修炼几年吧。”

  心里美不兹儿的,我有点飘飘然,让上海十月末的夜风那么一吹,从骨头缝儿里往外透着的舒坦。

  那是我离开北京的第一年的第二个月的尾声,上海还挺暖和,但千里之外的北京却已经冷风嗖嗖,继而又很快迎来了短暂秋天之后的漫长寒冬,然后就是十一月中旬的第一场雪。

  “北京下雪了!”周小川在电话里兴奋的叫。

  “冷不冷?”我问。

  “不冷,雪不大,主要是……”

  “主要是雨吧?雨夹雪?”

  “哎?你怎么知道?”

  “你傻了?我听天气预报啊。”

  “真没劲,还说给你一惊喜呢。”那小子明显有点失望,我却乐不可支。

  “惊喜?我又不在北京,有什么可惊喜的,再说,你都多大了?都十九了吧?看见下雪还这么兴奋?”

  一番“教导”成功引发了对方的不满,周小川气呼呼的骂我:

  “病人!裴建军,你丫就是一病人!没情调透了你!”

  “哎哎,说谁呢?”我还跟他逗,“我这儿挺暖和的,你别着凉才是真的,你说你要是冻着了,你不就成了病人了……”

  “死去吧你!我挂电话了!”终于被惹毛了,周小川用中断对话吓唬我。

  “别别别!我逗你玩儿呢!”赶紧住口,我嬉皮笑脸的道歉,“这不是太长时间没见着你,想得我有点儿胡说八道了嘛。”

  “少来这套,你在那边儿交了几个女朋友了?啊?南方妹子都特水灵吧?是不是也特温柔?你现在是温柔乡里好缠绵了吧我的建军哥。”

  我差点当场撂倒,这小子什么时候也这么损了?唉,失败失败,都怪我一不留神叫周小川学了坏,我是罪人,我认罪,我还得赎罪,等我放寒假就立马回北京去好好教育他。

  “行行,你等着……”

  “我等着呢,你打算怎么着吧。”

  “你还招我?你小子看来是不想从我这儿活着出去了。”

  “少吓唬我,你回来看谁整谁。”

  谁也不让着谁,我们俩一斗嘴就这样,不过这是长途,也真不敢斗起来没完,于是,找到了适当的时机,我们很默契的停了下来。

  “对了,你的乐队怎么样了?”我问。

  “还成,一点点来呗。”他说的挺轻松。

  “不容易吧?你也甭跟我逞能,川川,有事儿就跟我说,听见没有?”

  “我真没什么事,也不是说累得要死,还没到抗不住的份儿上呢,再说了,就算我真抗不住了,还有你呢。”

  “这话算你说对了。”我笑,“你还记着就行,反正有什么不痛快的,就告诉我。”

  “知道。”他答应。

  我听见他在电话那头儿轻轻的笑声,是很轻很轻的笑声,但我能听得见,他的呼吸引发了电话中轻微颤动着的细小噪音,那种细雨穿林打叶一般的声音让我不由自主眯起了眼。我有点陶醉,有点晕乎,有点找不着北,有点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嚼子,你那边也注意着点,南方一到冬天就阴冷,又没暖气,被子也薄。”很家常的叮嘱,和我妈每回跟我说的差不多,但听起来感觉却完全不同。

  “我不要紧,我身体好啊,你不用惦记。”

  握着话筒,我觉得浑身上下有股热气从单田往四肢扩散,蔓延开来,一点点的布满每一条神经,让我打心眼儿里觉得那么……那么能脱胎换骨。

  在上海的日子里,和周小川的电话联系是很珍贵的享受时间,我很小心的珍惜着这些时间,虽然同屋的人在确定我和那个传说中已经甩掉我的“女朋友”又和好了之后,公认我是“打电话最没内容的人”。

  如果从某种角度而言,我们的通话的确没什么内容,除了斗就是斗,说正经事的时候也透着那么一股子不正经,但在我看来,这比打电话只知道要生活费,或者汇报日常流水账的要强不知道多少倍了。

  那个学期,我生活中有两件事特别重要,一件是跟林强聊天,聊音乐,一件就是和周小川打电话。当然,上课学习也很重要,不过我自认为我这么聪明的人没必要把这些看这么重,我能应付学业上的东西,虽然不大喜欢。

  十二月,南方也正式进入冬季,果然开始阴冷了,最让我头疼的是,宿舍里统一发的被子不够长,想盖好上半身,挡住肩膀,脚就会晾在外头,想盖好脚,肩膀又要挨冻,那段时间我发誓,下学期绝对要把家里的十斤棉大被子背来,否则开春儿之前我就成冰棍儿了。

  元旦那两天放假,同屋的弟兄们拉着我去外头玩儿,我张口就说“黄浦江”,大伙都愣了,说你怎么都来上海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去够啊?隔三差五的就走一趟,这马上就放假了,还要去?我一本正经:“我爱黄浦江啊,原来我们家房后头就有条河,我也算是跟河边儿长大的,所以离不开水。”

  一番话,还真就让他们全信了,结果元旦的第一个计划就是跑到黄浦江边儿去照了一大堆照片,和弟兄们的合影自然要占多数,我额外要求了几张单人的,准备洗出来之后给周小川寄过去。

  “给家里寄?”把照片递给我的人随口问。

  “啊,对。”我抓了抓头皮,“还有我傍肩儿。”

  “什么?”

  “‘傍肩儿’就是‘相好儿的’,就是‘情儿’,就是……”我绕了半天,还是没绕到最关键的那个词汇上。

  “女朋友?”终于受不了我的“方言攻击”,对方说出了标准称呼。

  “嘿嘿……差不多吧。”我傻笑,然后看了看手上的照片。

  有点白痴相,没办法,那时候照相好像根本不会摆姿势,就是傻站在那儿,后面是滔滔江水,但我挺喜欢这些照片,我知道周小川也喜欢,这是后来放了假,我连夜坐火车赶回北京之后,他亲口跟我说的。

  

  我就怕别人跟我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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