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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海之妖-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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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浮沉火海的头颅中,哪一个又是兰葩的呢?

这时从甲板上刮来的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呛人的石灰满天扬起,仿佛扯开了一张死灰色的巨网,要把一切都卷归大海!

窗外是风暴前极美的傍晚,恐怖异常,也美丽异常。彤色的云彩低低的压在怒涛汹涌的黑色海面上,更高一层的天空断出无数裂痕,从四面八方相对着飞驰,撞击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声凄厉的鸟鸣从不可知的地方破空而来来,似在高不可见天边,又似在深不可测的海底——又或者只在人们的意识之中。

众人仰起头,目光茫然的滞留在瑰丽而苍凉的天空里,全身瞬时被一阵致命的虚弱笼罩了。

再现六支天祭,六界天主便可以超生往世。

阇衍蒂化为神鸟,复仇于大威天朝号上空。

你们都是神的罪人,犯下万劫不复的罪过。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神的处罚?

那么谁会是下一支天祭的祭品?

那夜,海怒巨浪,天震雷霆,大威天朝号也不得不在一个小港口紧急停泊。破晓不久,却传来一个消息,天下第一名捕岳阶已经连夜上船。

卓王孙和相思是岳阶最先要见的人。

当卓王孙来到玄一房间的时候,只见地上趴着一个矮矮胖胖的老人,手里按着一张白纸,似乎正在描摹地上残存的曼荼罗,他花白的头发十分凌乱,里边湿淋淋的似乎还残留着清晨风露。

卓王孙还没进去,岳阶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他用力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了卓王孙一会,不合时宜的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江南郁家九世望族,富甲天下,如今又出了郁公子这样的人才,真是……呵呵,在下岳阶,受上头差遣,前来查看这件案子。”

卓王孙微笑见礼道:“九皋鹤鸣,声闻于野,岳大人德艺俱泰,连郁某布衣之人,也是久仰风仪。”

岳阶笑道:“郁公子真是客气了。在下年老力弱,许多时候还要仰仗郁公子多加援手。”

卓王孙笑道:“岳大人有事请直言。”

岳阶止住笑,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敢问郁公子,尊夫人的供词难道不是实难置信么?”

卓王孙淡然道:“其中缘由正是要请教岳大人。”

岳阶被他一句话给推了回来,道:“好”,他这才将目光转向相思,道:“郁夫人第一次见到尸体的时候,如何肯定当时兰葩已死?”

相思道:“她脸色铁青,毫无血色,身下似乎流了无穷无尽的血,而且连她鼻翼旁的石灰也丝毫未被吹动。”

岳阶看了看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捕捉出什么:“那么郁夫人又如何肯定那个人就是兰葩呢?”

相思道:“她的脸就偏向门口,我看得一清二楚。”

岳阶隐秘的一笑,转而对卓王孙道:“然而后来那具面目毁坏的尸体,郁公子又能否肯定她就是兰葩呢?”

卓王孙道:“所以还要等岳大人让我看过尸体。”

岳阶似乎有些期待,道:“以郁公子和死者的关系,应该可以确定这尸首的身份。”

卓王孙来到屋角,岳阶将一张白布揭开,卓王孙看了一会儿,道:“是。”

岳阶眉头一皱,不由提高了声音:“尸身已血肉模糊,郁公子如何肯定?”

卓王孙道:“她右腿上有一条伤痕。受伤时应是半月前,不可能在船上伪造的。”

岳阶又低头翻检了一下尸体,叹了口气道:“郁公子果然好眼力,这条伤痕的确应是半月前的,想来当初伤得不轻。”

卓王孙看着他失望的神色,道:“岳大人是怀疑有人挪动交换过尸体?”

岳阶道:“不错,我一开始的确这样想。因为要在片刻之间剥去一张纹身是根本不可能的,然而交换尸体所需的时间就短得多。”

卓王孙摇头道:“然而,要在那样短的时间内挪动两具尸体也根本就不可能。”

岳阶敲了敲自己的头,道:“不错,何况如果有人挪动过尸体,现场必然留下痕迹,然而满屋曼荼罗石灰却纹丝未动,连她身下的血流的形状都一摸一样。”

卓王孙道:“那么如今岳大人怎么看?”

岳阶看了他一会,道:“如今我只能认为郁夫人看到的不是真相。”

卓王孙微笑道:“难道岳大人也相信这是神鬼复仇,或是有人用了幻术妖法?”

岳阶冷笑了一声,道:“郁公子,在下办案几十年,日日与尸骨凶犯为伍,不少案子都诡异离奇,仿佛是神魔所为,但是追查下去,却都是人在故弄玄虚。想来人远比所谓鬼怪更加可怕,因而那些怪力乱神的言论,岳某从未放在心上。”

卓王孙道:“可现在岳大人的全部所得也只是‘人力不可为’几个字罢了。”

岳阶顿了顿,缓缓道:“是。”他转身向门外的屏风走去,道:“在下虽然暂时还查不出两件案子的真相,却可以尽力避免下一桩血案的发生。”他来到屏风前,拨出随身匕首,道:“既然古画上预示了受害者惨死的样子,我倒要看看这后边五幅图到底是什么。”言罢用力往第三幅图上一刮,但是油漆涂料粘连甚紧,哪里分得开?

卓王孙叹息一声:“只怕你预先知道了受害者死时惨状,还是无法阻止凶案的发生。”

正在这时,岳阶全身一震,如蒙电击。他望着自己的右手,手上已然是一片血红。一屏惨红的汁液淋漓而下,滴在他脚上。他丝毫没有躲闪,只怔怔的注视着第三幅屏风。

片刻之后,第三支天祭图宛如示威一般,已然预显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幅天祭图丝毫也不血腥,反而美艳无比。

巨大的曼荼罗全由红莲构成,一位美丽的女童额涂丹砂,单腿立于莲蕊之中。她一手在头顶上如花展开,结着密印,腰身后仰,双目轻合,笑容中一派天真,宛如一朵未开之花,久待甘露。

女童身形虽然十分小巧,身姿却极度舒展,腿臂柔曼,如在舞蹈。而唯一的舞衣,就是围绕在身旁的熊熊烈焰。

绯红的火焰,充满这莲花世界,宛如铺开了一地彩虹。

这是第三界天主向湿婆六大化身之一,舞蹈之神的献祭。祭品是第三界天主维莎楼燃烧的身体与灵魂。

岳阶定下心神,沉声道:“这一次是提前展示了古画,并且还用图预告了杀人时间,”他指了指画面一角扭曲的血红字迹:“明夜子时。”

卓王孙笑道:“看来这凶手是越来越嚣张了,岳大人还是要赶紧拿出些办法来,否则这天下第一名捕的字号,怕是要砸在这里。”

岳阶冷哼了一声,看着他道:“郁公子不必笑话,在下虽然不堪,也大致猜到凶手应该在几人当中。”

卓王孙道:“倒要请教。”

岳阶道:“兰葩一案虽然扑朔迷离,但是庄易一案却多少留下些线索。”他眼中透出两股犀利的光:“那就是凶手是武功极高之人。”

卓王孙笑道:“这艘船上高手本已不少,如今似乎还要再加上岳大人。”

岳阶沉下脸道:“郁公子何必顾左右而言他,这艘船上能够做成庄易一案的绝对不出三人。”

卓王孙道:“愿闻其详。”

岳阶道:“杨盟主,馨明亲王,还有……”他脸上又浮起一抹隐秘的笑意:缓缓道:“就是你,郁公子。”

卓王孙一笑,道:“岳大人有话还请直说。”

岳阶道:“好,岳某只是斗胆想请三位明夜子时之前到岸上游玩片刻。”

卓王孙笑道:“我倒是闲人,可不知另外两位是否赏脸一游了。”

岳阶冷笑道:“那两位的大驾岳某当然请不动,不过郁公子出面就不同了。何况难道岳某这条拙计,难道三位就没有想过?”

卓王孙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岳阶道:“还有一事,如今已是初夏,无论案子如何悬而未决,两具尸身总是要尽早处理。郁公子是船主,不知道贵船上有哪间空房可以先停一停,待天气好转再行海葬。”

卓王孙道:“黄二。听内子说那里本来就停了一具棺材,看来倒是合用得很,就是不知给哪一位用更好。”

“棺材?”岳阶皱眉道:“这天朝号上怎么会有棺材?”

卓王孙笑道:“本来是没有的,这船上死气太重,慢慢的也就长了出来。”岳阶只当他在说笑,谁料,当黄二门打开的时候,他才知道那句话很有道理。

房里不仅长出了棺材,而且还不止一具。

七部棺材摆得整整齐齐,头两具已经揭开了盖子。像一双空空的巨眼,古怪的张着。

万花经雨转春色

次日雨夜,大威天朝号抵达广州港。

广州本是烟花鼎盛之地,士女繁华,舟车辐凑,百货俱集。然而此刻,港口长长的海岸线上竟然一盏灯火也看不到,一座阴沉的城楼孤零零的立在海边的夜风中。浓黑的雨云宛如一面丧旗,在港口的上空缓缓拂动。无数面苍白的船帆就在厚重的夜色中随波沉浮。夜雨打在那些船帆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一切事物都在就在这无边无际的响声中渐渐腐败。

天朝号微微震动了一下,已抛锚入港。船舱里每间舱房都紧闭着,走廊里只有几只微亮的蜡烛在风中挣扎。

相思持着拜帖,忐忑不安的站在地字二号房门口。

门没有关,微启的门缝中透出隐约的烛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乐声。

乐声极其细,仿佛来自一个辽远而熟悉的地方,宛如一件往事,已是忘怀多年,却总留着一丝欲罢不能的因缘。某时某地,一线阳光,一缕微风,就唤了回来。

她的手刚一触到门环,指尖突然传来一种奇特的感觉——感觉到自己是要探望一个阔别多年的好友,于是轻轻一推就进去了。

屋里的光线黯淡,暗红中带着一抹陈旧的金色。她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抬头,内间的窗边,小晏面海而立,手中捧着一件紫色的乐器。

海面上浓紫色的波涛轻轻拍涌,新月落日同时悬浮在海天交际之处。

小晏闭目而立,衣带在日月的光晕中缓缓招扬,天地间最后的点点幽光都被晚风汇集到他身上,奉持着他肃穆的身姿,一如奉持着大海中神的倒影。

一团硕大的紫云缓缓从天际飘来,在靠近他身边的一瞬突然散作满天飞花,纷坠如雨,有几片就轻轻停栖在他的袖上。

再看时,那些竟然是一群紫色的蝴蝶。

小晏面对蝶群,袍袖轻抒,双手合于胸前,左手结智拳印,右手结法界定印。那些紫蝶顿时悬停在空中,在他身边围成一环光环,如顶礼膜拜一般,上下飞动,蝶翼不住开阖。

小晏的双眼突然睁开了。

一只巨大的紫蝶从光环中脱颖而出,沉到他手中。蝶翼上紫光欲流,震颤不已,其间竟然伴着一种奇异弦音,凄怆无比,仿佛在顾怜天地间一切有情,又仿佛悲叹六界中一切罪恶。

小晏轻轻将双手合拢,一团氤氲紫气便将蝴蝶包裹在他手上。他凝视着手中的紫蝶,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

这一笑,沉沉的夜色仿佛为一种不可见的光芒打开。天地如久沉古潭,仿佛已为他等候了千万年,如今终于涣然开释。

相思似乎已看得痴了。

突然,那只紫蝶双翼上寒芒一暴,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她冲来。相思讶然抬头,紫光已到眼前,慌乱中正要躲闪,只听小晏一声轻喝:“别动。”

猛然间,他一袭紫衣宛如张开了一团氤氲的祥光,将她包裹起来。

相思惊魂未定,小晏已经松开她,道:“情急之下,恕我冒犯。”左手食指上一滴鲜血,宛如凝在白璧之上。

他神色淡然,俯身拾起地上的紫蝶。

那只蝶双翼铺开,已经死去。一点鲜血,在那淡紫的珠光上来回游走,似乎是紫色莲花上一点绯红夜露。

相思被这种诡异之美惊得说不出话来。小晏看着她,缓缓道:“只有在死亡之时才是最美丽的时刻。天地间一切生命都是如此。”

相思心中一动,过了好久才歉然道:“一时唐突,害死了殿下的心爱之物,实在……”

小晏微微摇头:“我无所谓心爱之物,它们只是有用之物罢了。”

相思看着那弱不禁风的蝴蝶的尸体,疑惑的道:“殿下用它们来……”

小晏叹息一声,道:“杀人”,随即将手中的蝶尸轻轻托出窗外。

相思猛然回想起那天夜晚在半身白衣人脖子后看到的那道紫光,心中一凛,道:“难道……”

小晏微叹道:“风冥蝶齿利如刃,咬破肌肤后立刻吐丝于创口,蝶丝内含剧毒,随血攻心……只不过伤人者终自伤,它吐丝后也会立即死去。”

相思道:“那你的伤——”

小晏道:“我是自己刺破手指,引它吐丝而亡,否则冥蝶之毒,无药可解。”相思释然道:“幸好如此。不过方才殿下那声‘别动’又是什么意思呢?”

小晏向相思走去,目光却一直注视着她身后,道:“这一只不是普通的冥蝶,而是诸蝶之母,能吐出伤人的蝶丝。前几日,我的第一只母蝶无意中遗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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