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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父与子 by阿彻(全+免费)-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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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惟放下手,转头瞪他。鼻间突然涌起一股怪异感觉,他连忙咬牙忍住,但来不及了,眼泪还是一滴滴涌出眼眶,不听使唤的直往下掉。他低下头不停拭眼抹脸,拼命抑住呜咽声,差点顺不过气来。 

梅宸罡慢慢伸出右手,在触及的前一刻停住,如被火烫着般迅速收回。拿起了一旁的面纸丢到他面前,冷道:「把脸擦干净。一个快成年的男孩子,哭成这样像什么话?」 

梅惟用力咬住唇,咬得下唇都麻木了,终于将哽咽的抽息强行压下,眼泪却依旧掉得凶。他抽了一大把面纸盖住湿透的脸,也遮住双颊浮起的狼狈晕红。 

很久没有哭过了,他已经记不起上回哭泣是什么时候。没想到眼泪一掉,就再也止不了。 

耳边响起引擎发动声,父亲冷肃的声音问道:「你现在到底住哪里?放在那的东西需不需要拿回来?」 

他垂着头点了点,迟疑一会,还是将那里的地址说出。 

「回家吧」…… 

5 

平常有严净陪同,梅惟都是搭乘需磁卡才能进出的直达电梯到五楼,避去多余麻烦。这回独自一人,他改走楼梯上去,一路上窥视视线不断,但他没多留心,低头迳自默想自己的事。 

无声旋开门锁,客厅里一片黑暗,分辨不出究竟有无人在家。梅惟扫了眼藏有暗门的那片墙壁,直接走向已妻身数月的房间。 

里头不像卧房,倒像间画室。他静静环顾一圈后,埋头开始收拾。 

「你想不告而别吗?」 

留张字条在餐桌上,梅惟提起行李才走几步,身后便响起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声音。背上沉甸甸的,不须回头,他知道她就倚在那暗门边瞬也不瞬地看他。 

「我走了。」他道。 

「去哪里?」 

「回家。」 

「回家?」 

「嗯。」肯定的一点头。梅惟举步欲再走,严净却绕过来,阻在他和大门之间。 

「你挡不了我的。」他平静的指出事实:「让开吧。」 

「挡不了也要挡。」严净摇头。「……你在这里住得很好不是吗?为什么要回去那个根本不欢迎你的地方?」 

梅惟走向总被重重帘幕覆住的落地窗,掀开一角。「我爸在下面等我,他说要带我回去……只要这样就够了。」 

「你爸?」严净闻言睁大了一双丹凤眼,难掩惊愕,这是梅惟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你爸来了?」 

她快步走至窗前向下一看,见到那台惹眼的黑色轿车,红唇紧紧抿起。 

「怎么了吗?」梅惟察觉到有丝怪异,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就在此时,一阵轻快音乐突兀响起,他愣了三秒,才想到那是父亲刚给他的手机铃声,边忙翻出接听。 

「喂?爸……嗯,都整理好了……没有、没什么事……嗯……我知道……我马上就下去……等会见。」 

挂掉电话后,梅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拿起行李就朝门口走去。 

直到手触上门把,他忽然顿住动作,回过头来。 

严净仍站在窗前,也正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同样也是他从未看过的。 

「这段日子……」僵了半晌,他不甚自在的涩然开口:「谢谢你的照顾了。你很细心……煮的东西也很好吃……」 

「是吗?」严净淡淡一笑。「多谢夸奖。」 

「除了讲话有点老气横秋……」 

「这我可不承认。」 

「……对了,你真的是姓严名净吗?」 

「不是。我姓郭,严净是我的名字。不过你可别喊我郭姐,一样叫我严净就行了。」 

「那你也别再喊我什么梅先生了。」 

「好啊。」郭严净又一笑,随即收起。 

「……梅惟……」她轻轻喊着。 

「嗯?」 

「不要走,留下来好吗?」 

「啊……」梅惟一震,真的没想到会听到这话,整个人呆住无言以对。 

「呵呵,当然是开玩笑的啦。你走了,我少做一人份家事,正好落得轻松。」郭严净噗嗤一声笑出来,似乎颇觉他反应有趣:「要走趁现在快走吧!韩大哥就要过来了。若是他,恐怕不会这么干脆就放你走……你心里有数吧。」 

梅惟颔首,深深看了面带微笑的严净一眼。 

「我会再过来看你的……还有……嗯……对自己诚实一点比较好。」 

他有些难为情,却又无比认真的说道。然后,转过身去,自此消失在女子专注深沉的凝睇中。 

一闪而逝的悲伤,像石子投向大海,很快就隐没了踪迹。 

梅惟刚走出楼梯口,手机铃声就又响了。他忙放下行李,因为还不习惯携带,为了找出手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还没好吗?」 

「爸爸对不起,我马上就出来……」 

「慢慢来没关系。东西很多的话,爸上去帮你拿。」 

「不、不用了,东西很少,而且我已经在一楼——」 

「终于想起你还有个儿子了?」 

掌里的手机突然被抽走,梅惟直觉反手欲夺回,却在听到那温和声音时戛然止住。对眼前的男人,他自知有亏欠……虽然还不知该如何偿还。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当养狗吗?哼,也只有梅惟这傻子才会什么都听你的。」 

他不过顿了顿,男人已迳自挟着手机走出大门。 

「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 

看到甫下车的梅宸罡,韩斯梵扬手将手机扔向他,随即一把扯住跟在后头梅惟的臂膀。梅惟挣了一下,最后还是任由对方,目光却迎上了父亲的。 

梅宸罡看也不看接住手机,漆黑的眼眸定定注视着两人。 

「所以?是谁的又如何?」他道,微微摊开右掌心。 

梅惟一见那四分五裂,才成为他所有物不到一小时的「物体」,倒吸口气,背脊发冷的同时,又有一股灼烧感漫过。 

这是……「挑衅」吗?脑中自然浮现的两字让他震惊不已,简直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今天的爸,似乎和过去的都不一样…… 

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莫名升起一股冲动,只想立刻回家看看。 

韩斯梵眉微微掀起,仿佛也有些纳罕。突然,他露齿一笑。 

「是我的,代表我想做什么都行。」他手顺势向上,揽住那柔韧精实的肩,凑过脸去。「包括这样。」作势欲亲梅惟面颊。 

「喂……别闹了,很脏。」梅惟皱眉,有些尴尬。 

韩这种举动不是第一次,自他「一时冲动」画了那张狼人图后,三不五时就会遭受某些报复式的搔扰。大多时候都被他避过,偶尔男人也会得逞,但顶多碰下脸颊了事。 

他如往常般想侧过脸,后脑却被无预警托住,动弹不得。他微讶,一时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韩斯梵扬起唇角逐渐放大,淡凉的气息拂在他鼻尖上…… 

干什么? 

疑问在喉间打转,却没办法问出口。有什么东西忽地覆住嘴唇,那力道几乎让他下颚犯疼。他清楚看见韩斯梵的脸庞停在堪堪数公分外,眼里的轻笑戏谑一瞬变调。 

「喂,我可不想亲你的手背。」他唇边犹带笑的道。 

原来是手……爸的?什么时候来到他背后……才意识到这点,嘴就被松开了。那大掌猝然转向,攻向韩斯梵面门,其中两指疾出,竟是直刺双眼。 

梅惟心口打了个突,差点惊呼出声。 

以「二本贯手」攻击对手眼睛……多数空手道流明令严禁的招式,父亲虽不否认其实战价值,却也从不准他和帛宁使用,尽管他们都在「那一夜」破了例……只是,威力完全无法和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相比。 

凶险关头,只见韩斯梵玻璃珠般的眼瞳眨也不眨,整个上身仰倒向后,那一击就在他额头上方毫厘之处扫过。 

好厉害的腰力,不够柔软的身体根本办不到……梅惟睁大了眼屏息汲取影像,不意背后一股力道涌来,将他整个人拂了开去。 

「退下,惟。」 

梅宸罡将夹于两人间的儿子抽离暴风圈,这举动虽让他连绵的攻势一顿,给了对手反击余裕,但也让他再无顾忌。 

两人短短几秒间过了数招,迅即如电光石火,韩斯梵凶性骤起,猛烈进逼,先出手的梅宸罡却在一记纵刺拳击中对方胸口后,悬崖勒马,一卸一退间,迅速隔开两人距离。 

「呵……梅宸罡,当初我百般挑衅、费尽心思,始终无法逼你出手和我对打,怎么,今天你倒是突然转性了?」 

韩斯梵语气虽嘲弄,眼里闪动的光芒却是货真价实的兴奋。好斗者的天性。 

而一旁的梅惟早惊呆了,最爆炸性的发言也不过如此,僵默数秒,他才不可思议的哑声问:「……你认识我爸?」 

「我不认识。」韩斯梵冷笑。「我只知道一个叫梅宸罡的男人。他是你老子吗?不是吧。他跟你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我和梅惟的关系,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来置喙。」梅宸罡垂眼淡淡说道,方才使出禁忌杀着的狠绝已全不复见。他微侧身,朝梅惟伸出了右手。 

「过来。」 

「等、等一下,」梅惟仍满腹不解,「你们到底是……爸!?」他忽地失声惊呼。 

再多的疑问,也在看到那西装外套衣袖上的长口子地,化为乌有。右上臂的后方位置,绽开的厚重衣料间,隐约有血色沾染,爸受伤了! 

他想也不想,立即奔过去扶住那只手臂。 

「怎么可能……」爸竟然受伤了?韩斯梵真有如此厉害?怎么可能爸受了伤,他却能全身而退…… 

看那伤口,应该是极为凌厉的手刀造成,瞬间造成的真空带所到之处,连衣物都无从幸免。施展者的绝顶实力无庸置疑,但他相信无论如何,父亲绝不可能连一点反击都未回敬。 

那几下对招实在太快了,而且他当时正好被父亲拂开,根本还来不及看清,打斗就已然中止。 

「先把外套脱下来,我看看伤口——」 

「不必了,皮肉伤而已,等回家后再处理就好。上车。」 

「可是……」 

「没有「可是」。你在这里多待一刻,我们回家的时间就晚一刻。你爱待就待吧。」 

「咦……」没想到会听到这话,梅惟有点吃惊的睁大眼,见父亲迳自转身走向车子,他只踌躇一下……便立刻快步跟上了。 

这次,原本态度强硬的男人没有做任何挽留。 

「……韩斯梵,不论怎样,还是很谢谢你这几个月来提供我住处……」 

不及说完,车窗很快的无声升起,掩去了少年微带为难的清瘦脸庞。黑色的BMW760LI倏忽驶远,独留一米九的颀长身影立原地,良久没有动作。 

在幽暗光线下显得阴沉的眼,默不作声,凝视着杳无人烟的街道彼端。 

「妈的。」 

他轻轻啐了声,左掌按住上腹部,猛力一压。 

「还不够。」他面无表情的自言自语。「下次再让你尝尝,万倍于这个的痛……」 

在那底下,应是平行排列齐整的三根肋骨……已然从中而断。 

韩斯梵的公寓离梅宅有段不短距离、车子疾驶一段时间了,仍只走了一半路程而已。其间沉默弥漫,座上两人谁都没开口。 

车速异常飞快,梅惟愣看窗外不断被急抛而开的街景,有些不安的捏紧了拳,觉得身边的人真的……在短时间内变了好多。简直是陌生了。至少……印象中他从没看过父亲开快开。 

方才在出版社情绪激动时感受还不深刻,现在稍稍回复冷静,那种强烈的违和感便再也压不住的自深海中浮起,翻搅着他自重逢后就不太清明的脑袋。但要他将究竟是哪儿不对劲付诸言语,却又如何都说不上来。 

不单只是外在的变化而已。 

今天父亲在他脑中那张画纸上印下的色彩,也许比过去十七年累计起来的,都要鲜明许多。 

他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四岁时父亲初次教授他的空手道基本技,他每一式都还记得,惟独那道拿着竹刀端立在旁监督他们练武的威严身影,此刻他猛一想,不知为何竟忽地模糊难辨起来。 

明明一直深镂在心的。他有些慌,试图再回想五岁,八岁,十二岁……每个记忆匣盒里的父亲,但不论他怎么努力勾勒,总像隔了层什么,那喜怒不显的面容,拘谨冷淡的语调,优雅疏离的神态,一切的一切,都不复往常清晰……只有那份孺慕崇敬的心情,依旧深刻依然,就像胸口隐约的闷疼,反复缠绕不去。 

「叽——」 

在梅惟以为娴熟法律的父亲就要无视红灯闯过去那刻,上身猛一前倾,车子终于在白线前倏然而止。横在他胸前挡住冲势的手臂只略微停顿一瞬,很快就收了回去。 

「……为什么你会和那个人揽在一起?他的名字在警界很有名……是哪种名你可以想像。」梅宸罡直视档风玻璃前方鱼贯来去的人们,面无表情道:「除了名字,你对他的「其他事情」有丝毫了解吗?」 

「我只是……」梅惟清了清喉咙,「……只是暂住在他的地方而已。如果不是他……收留我,我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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