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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糯米)天下-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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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自幼得你教导,在你身边长大。我们走市集,读诗书,及至后来嘉靖宫变,同生共死。你有难,朕五内俱焚,朕有事,你一心一意为朕排解。你我二人,纵然说不上心有灵犀,可也总算相携相扶,放眼古今,这等君臣,可多?”
  朱翊钧的声音低了下来:“朕视你如师,视你如父,半分也不愿亵渎这份情意,可是,若能控制便好了。情之所至,何由人心?”
  赵肃沉默良久,哑声问:“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朱翊钧笑得苦涩:“朕若知道就好了。朕甚至还记得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醒来时就见你在身旁,那种感觉,到现在都不会忘记,也记得你握着朕的手,教我写字的情景,甚至记得有一年上元节,你我走遍了大街小巷去看灯……这些事情历历在目,想忘,也忘不了,可你若要问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也许是更久之前。”
  朱翊钧见他没有反应,退了几步,怆笑:“你不愿接受,朕也不会勉强你,昨夜,昨夜之事,就当作是一场梦罢,你我之间,还是君臣,朕也依然,会把你当成良师,你,你尽可放心了吧。”
  赵肃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许多画面,却都是两人相处时的情景,他眼眶一热,闭了闭眼,抬起头,正想说什么,却全然愣住。
  皇帝的嘴唇紧紧抿着,苍白的脸上布满眼泪,头却微微仰起,死死盯着横梁。
  此情此景,赵肃纵是铁打的心肠,也不能不软下来,何况他对朱翊钧,是全心全意的爱护,即便也许没有朱翊钧那种心思,倾注却半分不比对方少。
  他叹息一声,起身,拿袖子去擦那眼泪。
  “别哭,一国之君呢……”
  朱翊钧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看着他,眼底有着明显的脆弱和哀求。
  赵肃喉头滚动,声音也已沙哑:“臣是个老男人,没有姿色,陛下何以……”
  “朕爱你一心为国,殚精竭虑,朕爱你温文儒雅,对敌从容,朕爱你与他人周旋,谈笑间让对方败倒,朕还爱你陈述国事时意气风发的样子……这些,可够?”
  皇帝的手欲摸向他的脸,赵肃微微一僵,却终是没有避开。
  少顷,却在指尖要碰到时,手缩回,朱翊钧流着泪,惨笑:“你走吧,走吧。”
  他转过身,肩膀微微颤抖,不再看对方。
  等了半晌,也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却听见赵肃嘶哑的声音:“陛下,容臣想想……”
  朱翊钧欣喜欲狂。
  以赵肃的性格,能说出这句话,何其可贵,这说明他的心神已经被动摇。
  惭愧,内疚,不舍,感动,诸多感情加在一起,纵然还不是朱翊钧最终想要的,但已足够。
  他转身,颤抖着唇,问:“你说什么?”
  赵肃想起昨夜种种,再看皇帝定定瞧着自己,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臣,也许没法做到陛下那样……”
  “你没有掉头就走,朕已满足了。”朱翊钧流着泪微笑,张开双臂。“能让朕抱一会儿么,就一会儿。”
  小心翼翼乞求的模样让赵肃心头更痛。
  伸出手,慢慢将他环住。
  朱翊钧立时紧紧回抱,再不肯放开。
  他不停眨眼,泪水想止也止不住了,直冲得双眼红肿,心道:这辣椒水后劲也太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又要开始庙堂勾心斗角了,感情线会夹杂进行的,不知此章诸君满意否?╮(╯﹏╰)╭下一更在13号晚上同一时间。谢谢274426。jj、tyuh8692011、yutuleelv、佐佑尚尚、zr33835950、cc60720a23、kidfox0101、(还有一位的名字被系统抽没了)童鞋的地雷,谢谢hb332552008、3138692的手榴弹。

    卷四 一万年来谁著史

  第 105 章

  乐极生悲的后果就是皇帝发烧不起,大病一场,整整三天没能理朝视政。
  太祖皇帝时,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十个扑在政事上,后任帝君没有一个能达到他那种高度,到了武宗正德帝,皇上耽于玩乐,朝会自然成了虚设,嘉靖帝登基初始,本来是日日勤政,但是自从大礼议事件之后,君臣闹翻,皇帝破罐子破摔,说朝堂一坐亦何益,索性连朝会也取消了,继任的隆庆帝,也就是朱翊钧他老爹更不消说,巴不得天天不早朝,也由此早朝制度荒废下来。
  但到了朱翊钧这里,他自然不愿循父辈老路,碌碌无为,便与赵肃商量,对朝会制度进行改革。改革之后,除新年、元旦、皇帝寿辰这三个特殊日子之外,大朝每月逢三一次,初三、十三、廿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外地四品以上官员皆可奏事。小朝每月逢六一次,初六、十六、廿六,采用的是抽查制,也就是说皇帝会随机抽查在京官员御前觐见,亲自询问工作进度事宜。至于内阁议事,则是每日一次,每次两个时辰,如果当天超过时限,隔天可以酌情提早结束。
  如此一来,原本在嘉靖、隆庆两帝那里已经形同虚设的朝会又以新的形式渐渐恢复,大臣们无需再像太祖皇帝时期那样苦不堪言,也不至于一年到头没见着皇帝几次。
  对他们来说,最要命的是那项逢六抽查的接见,皇帝完全是心血来潮,抽到谁,谁就得去殿前问答,事先没有任何准备。有些人不做事或者做少了的,难免会露出马脚,而有些人平日里埋头苦干却疏于逢迎的,也不担心没有得到赏识的机会,如此又在考成法之余,起到了拾漏补缺的作用,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所以朱翊钧纵然生了三天的病,也还抽空听了一下内阁的汇报,朝野并没有什么异声,倒是不少折子呈上来,让皇帝保重身体,勿要操劳过甚。还有一个言官说得更直白:陛下啊,您如今还没留下子嗣,可千万要保重,否则有个三长两短,社稷就要乱了,看得朱翊钧嘴角抽搐,甚为无语。
  书房内,赵肃与幕僚吴维良相对而坐,煮茶长谈。
  “大人啊,您这一去就是半年多,可让我好想!”赵肃不在时,吴维良镇日往外跑,斗茶下棋逛书市,打探到不少消息,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赵肃哈哈一笑:“我可不是美娇娘,何劳启善如此牵肠挂肚?”
  “大人说笑了,不知您此番南下,可有何收获?”吴维良微眯着眼,拈须道。
  他年过三十,就迫不及待蓄起胡须,而且对自己这几缕胡子颇为宝贝,天天梳理,务必使其柔软飘逸,再看赵肃光溜溜的下巴,觉得完全无法理解这位赵阁老的审美。
  赵肃点头,待水煮开,亲自动手,先给两人都满上茶杯,才道:“获益良多。”
  “此趟去广州,除了替陛下主持万历号首航之外,还与闽浙粤三地商贾接触,以四百万两白银的条件,换取茶叶、瓷器、药材这三项的五年贸易优先权,五年之后,他们若还想续权,就得竞标,价高者得,届时朝廷又加一处进项,此其一。”
  “其二,我到濠境去,亲眼见过佛郎机人的船舰,对我方应该如何装备战船,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今后大明除了发展水师,火炮的配备也要跟上,还有神机营的火绳枪等。”
  “其三,此行带回了一个罗马教廷的传教士,除了引荐给圣上,让他开眼看世界之外,今后还可通过此人,要到此时与欧罗巴有关的书籍,询问欧罗巴诸国的发展境况,以资参考。”
  吴维良静静听着,叹了口气:“大人,在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赵肃道:“但讲无妨。”
  “您这半年在外,可谓办了不少事情,对于大人的志向,启善也略知一二,心中自是钦佩,只是您这头顾着外边,可有想过朝廷风向已经大变?”
  赵肃颔首:“此事正是我今日要与你商量的,听陛下说,陈、葛两位大人,不日就要致仕了,三年前,杨博走时,陛下让葛守礼暂代兵部之责,如今一下子就空出三个位置来。如果我没料错,三日之后,内阁议事,张居正必然会提起举荐新阁员,我们需要早作准备。”
  吴维良拱手:“这正与我要向大人说的事情有关,您不在的这半年来,内阁基本是张居正一人说了算,他经由考成法,剔除大量异己,如今在朝廷,已经是跺一跺脚,别人就要抖三分的人物,大人再晚些回来,要向和他一争高下,就难了,您一心办事,可敬可嘉,但是也不能忘了经营朝廷人脉这一块。”
  赵肃沉吟道:“如今申时行、王锡爵等人,都可算是我们这边的中坚力量,此外还有元殊、陈洙,戚继光亦算一个。”
  吴维良道:“但大人莫忘了,王锡爵,如今只是国子监祭酒,离入阁还早,元殊、陈洙二人,又在地方,戚继光是武将,他在外头立下的功劳,充其量只能为大人锦上添花,却不是雪中送炭,再说我朝武将地位不如文官,大可忽略不计。余者有资格入阁的,也只有一个申时行。”
  他顿了顿,又续道:“然则依我看,申时行此人,性情有些优柔难断,温和有余而刚猛不足,他自然与大人站在一边,但是真有事情,却没法指望他能据理力争,只怕没三两句,就要落了下风,届时内阁里,只有大人与他二人,说句不好听的,何成气候?”
  他并不知道皇帝也是站在赵肃那边的,可就算知道,也依然会这么说。
  此事无关权力大小,向来内阁角力,外人一般是不能插手的,无论皇帝还是太后。如果在群臣的权力斗争中,皇帝表明态度为某人撑腰,那么即便其他人迫于帝命而听从,此人在朝廷的威望也不会高到那里去,反倒给自己树立政敌,为日后埋下祸根,这就是游戏规则。
  你想玩这盘游戏,就得遵守规则,所以赵肃注定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朱翊钧身上,他依旧需要依靠自己的能力来解决眼前的局面。
  之前陈以勤、葛守礼两人还在的时候,尚能在他与张居正意见不同时出来撑场面,为他说话,但如今二人一走,赵肃在内阁等于孤立无援,除他之外,几乎全是张居正的人,如果他满足于现状,以后必然处处受到掣肘,甚至被排挤出局,这是必然的结果。
  赵肃被他一盆冷水泼得默然不语,半晌起身,朝吴维良肃然行了一礼。
  “多谢启善提点,否则我可真要走入歧路了。”
  吴维良连忙起身避过:“大人何须多礼,为大人谋划,是在下的分内之事。”
  赵肃拍拍额头:“我先前也想过趁早拉拢培养一些人,为替补阁员空白作准备,可每每事情一多,这事就搁下,久而久之,拖来拖去,竟是来不及了。”
  吴维良摇头笑道:“您是贵人事忙,而且大人心里也许还觉得,做事为先,结党为后,我说得可对?”
  赵肃噗嗤一笑:“启善啊,这结党为历来帝王大忌,可不是什么好词,偏你能说得如此坦然。”
  吴维良道:“在下对结党,可没有任何恶感,帝王厌恶结党,是担心妨害帝位,但须知古往今来的名臣,若要做出点事来,哪个不党?若不党,如何做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herosly11、1182675309。sdo、cina415824、luluvoldemort、(还有一位的名字被系统抽没了)童鞋的地雷,谢谢cailu1977的手榴弹,谢谢(名字被系统抽没了)的火箭炮……谢谢大家的留言和支持!大家都知道,最近系统很抽,不仅你们看不了文,我也更新很困难,有时候进去了,还说“内容被删除”,大家闹心,我也闹心,有鉴于此,决定这几天都不更了,我先存多点,等到17号晚上,也就是周六晚上,再一起更,这样大家能看痛快点。咱们17号晚上10点见。

    第 106 章

    赵肃啜了口茶,方悠悠道:“自古以来,都说君子不党,启善此言,倒是标新立异。”
    吴维良见他不置可否,便道:“君见汉时王莽,宋时范仲淹,王安石,无论奸臣能臣,无党不成事,但凭孤身一人,充其量只能当个清官,却做不了干吏。旁的不说,就说本朝阳明公,哦,听说大人也是王学门人?阳明公所创立的心学,门下弟子成千上万,若不是有这些人的声援,心学何能流传下来?这同样是结党。结党本身,并无好坏善恶之分,区别只在于人心,握于能臣之手,自然能建功立业,握于奸臣之手,则免不了身败名裂。”
    他说得口干,也顾不上风度,拿起茶盅牛饮一口,接着讲下去:“您看如今的张居正,之所以能一呼百应,杀伐果断,正是因为手底下有一批支持他的人,这实际上也是结党。”
    “这个党要怎么结法,才是关键。不能让帝王忌惮,从而视之为乱党,更不能轻易给政敌以攻讦的把柄,以在下看来,张居正虽然急着做事,可他的行止,还是高调了些,既没有约束底下的人,也谈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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