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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野公主-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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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次她都以为跟丢了那个强盗,但是很快又在不远的街角看到那个影子,黑夜里对方彷佛还在对她招手。好大胆的贼人,简直该死!

她顿足叫道:“小贼,看我抓到你不把你碎尸万段!”

她追了好几条街,不见了那贼人的影子,不过一抬头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徐婆婆的家门口,而且门前赫然摆着的就是那个罐子。她又惊又喜,急忙将罐子抢抱进怀里,顾不上想其中的前因后果,推门跑了进去。

那个女病人还躺在草垛上,欧阳雨轩也好像并没有醒来过。她小心奕奕地跪在女病人面前,解开罐子的封盖,找来一个破碗,将热粥倒了进去。

“粥来了,快喝一口。”她扶着那个女病人坐起身,一口一口地将粥喂进对方的口中。因为病得太重,对方几乎是喝一口就咳嗽一下,吐出半口,一碗粥喝了大半个时辰只喝了小半碗。

“谢谢。”女病人用微弱的声音感谢着她,一双眼睛开始涣散无光。

“再多喝一点吧,喝多点就有力气,明天就会好了。”赵蝶衣柔声说着。眼前这个虚弱的女子,彷佛不是陌生人,而是十年前躺在村间病榻上的母亲。

那时候,人人都觉得她们这一对外乡母女看上去来历古怪,村民总是对她们议论纷纷,而母亲孱弱的身体又不能保护她,她只是天天奔波于田野之间的小疯丫头。

曾经有那么一个晚上,母亲病得很重,只想喝一口热汤,但是家中连一点米、面都没有,她一连敲了七八家邻居的门,想讨要一点可以做汤的东西,但是……没有人肯给她开门。

那天,天色也是这么的黑,她的双脚没有鞋,跑到脚掌被小石子扎出了鲜血,喊到嗓子都已经嘶哑,如果那天她手里有哪怕几文钱,也许就可以买到一碗米,或者一个馒头。

钱、权、势,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它们掌控了这个世界,掌控了人心,掌控了人的命运。所以她回到宫里之后,拚尽一切也要得到它们!

“再喝一口吧。”她轻声说着,忽然察觉到手腕中的重量在加强,那个病人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她的臂弯里。

死了吗?终于在死前吃到了她想吃的东西,然后放心地死去?

赵蝶衣放下臂弯中的人,将那个罐子里剩下的粥倒到屋外的草丛中。

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静静地走回到自己的“床”位上,躺下来,阖上眼,让自己睡去。

欧阳雨轩看似熟睡,其实他的目光一直透过眼脸的缝隙注视着屋内的一切,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夜,他忽然发现自己过去认定的许多事情,原来是巨大的错误。

赵蝶衣,这个彷佛能一眼看穿的粗鲁野公主,其实也隐藏着许多难言的苦衷呵。

青杏的味道再度涌到他的喉间,他忽然有种冲动,想拨过她的背脊,看清楚此刻的她是否在流泪?是否在伤感?

但他终究没有这样做,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纤细的肩膀,许久,她的肩膀抽动了几下,颤巍巍的,让他的心也随之被揪了几下。

屋外的雨已渐渐地小了,空气中开始弥漫清新湿润的味道。

天亮后,又该是新的一天。一切,会有改变。

第四章

赵蝶衣伸了个懒腰,咕哝着念了几句自己都听不清的呓语,一翻身,发现的眼前是一双脚,顺着脚背将目光上移,对视上的是一双非常清澈漂亮的眸子,不过这眼眸总让她想起圈养在皇宫内廷宠兽园的红毛狐狸。

“你一大早起来盯着我做什么?”她拍了拍嘴,打了一个好大的哈欠。

“昨天晚上去哪儿了?”他故作不解地问:“怎么身上湿漉漉的?我记得我把妳从浴桶拎出来之后,给妳买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该不会堂堂公主半夜尿床,尿得全身都湿了吧?”

“你放……什么厥词?”她一急之下差点骂出市井粗口,裹着被子蹦起来,“都是你带我来这种破地方,昨晚下大雨,吵得我根本睡不着。”

“所以干脆出去淋雨了?”他上下扫视着她被破被子紧裹的身体,戏谑地问:“还是外面的大雨居然下到屋里来了?”

“我……我半夜内急,出去方便一下才被淋湿,怎么了?”她一咬牙,不惜自损脸面也要找借口,而目光穿过他的身侧,看到他身后那张破席上空空如也,没有了昨天那个生病的女人。

“妳找那个女病人?”欧阳雨轩盯着她的眼睛,“她一早就断气了,我已经让徐婆婆把她的尸体拉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哦。”赵蝶衣好像不经意地垂下眼睑,“咳嗽了一晚上,那么吵,总算是死翘翘。”她根本没有多停留在这个话题上的意思,“我们今天可以继续走了吧?衣服脏掉了,帮我再去买一身来。”她丢了一块银子给欧阳雨轩,依旧是平日里傲慢无礼的样子。

他抓住空中飞来的银锭,眼眸闪烁:“就知道妳会有状况,所以妳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我已经请徐婆婆帮忙烤干了,就放在妳的枕边,至于这锭银子,就当是公主殿下的打赏,在下就却之不恭地收下了。”

“你居然敢贪图本公主的银两?”她气得抓起一把稻草丢过去,只是稻草轻飘飘毫无杀伤力,飘到半空中就落地了,根本没有碰到他的衣襟。

“在下在外面等公主更衣,我已重新雇了船,我们走水路会快一点。”

欧阳雨轩挂着笑容走出来,转过几处廊檐,来到正在生火做饭的徐婆婆身边,他的笑容忽然收敛起来,低声问道:“怎样?”

徐婆婆蹙着眉,“我实在想不通,那女人病得那么重,自己一个人肯定走不掉,怎么会突然就没了踪影呢?”

“昨夜是我大意了。”欧阳雨轩目光幽冷,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赵蝶衣的身上,望了她的背影一夜,天亮前终于也止不住困意蒙眬睡去,但是一觉睡醒却发现,那个病重得彷佛已经断了气的女人居然不见了。

“会不会是那丫头干的?”徐婆婆所指的是赵蝶衣。

“不,绝不会。”他昨夜眼看着她为了那个病女人,不惜淋雨跑到街上去买粥,这样的真情流露,绝不是能刻意假装出来的,更何况以赵蝶衣的本事,要在他的眼皮底下把一个大活人弄出去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个病女人婆婆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昨天你去追那丫头之后,这女人踉踉跄跄倒在我门口,和我说她有多苦命,我听着可怜才让她进院子里来的。”

欧阳雨轩沉声道:“看来是这个女人可疑了。”

“那女人都病得要死了,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哼,如果是个武功高强的人,用真气逆转经脉,让婆婆误以为她病入膏肓,也不是不可能的。”

徐婆婆一惊,“这人是什么来头?为何要骗我?”

“她的目标本不是婆婆,而是我,或是……我带来的这个丫头。”

“怎么,你已经猜出那人的来历了?”

他悠悠说:“难道婆婆忘记了,这附近方圆五百里都是谁的地盘了吗?”

“追云宫?”徐婆婆先是一怔,继而又眨眨眼,“听说追云宫的逐月宫主对你颇有情意,可是你一直四处躲避,现在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必然没去拜望吧?莫非是逐月宫主生气了,才派人来试探你?或是因为你带了个漂亮姑娘在身边,逐月宫主吃醋了?”

“这年头的确是怪,会有这么多的“公主”让人推不开,也躲不掉。”欧阳雨轩苦笑一下。

“可你若是不把麻烦往身上揽,我就不信你会有推不开、躲不掉的人。”徐婆婆笑着说:“我每次问你,你总是笑而不答,屋里那个野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看你挺护着她的,真不像你平日行事的风格哦。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既然我都没有回应过,又何必再问呢?”欧阳雨轩还是淡淡地笑着,“多谢妳收留我们这一晚,改日我路过京城的时候再来登门道谢。”

“别给我惹什么不该有的麻烦,我老婆婆就多谢了。”

※※※※※※※

“那个徐婆婆是什么人?”坐在雇来的大船上,赵蝶衣才想起这个问题,“我看她脏兮兮的好像个乞丐,却和你很熟的样子。”

“妳可别小看了她。”欧阳雨轩说:“她看起来又脏又老,身份却是大有来头,妳没看出来她住的那套房子有什么特别吗?”

“那套房子?”她皱眉回忆,“只是大一些,脏脏破破的,和她人一样,有什么特别?”

“那房子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曾经是前朝一个王爷的祖宅之一,后来那王爷出了事,全部房产都被没收,只因为住在这房里的人是王爷的一位女儿,也是当时皇帝钟情的女人,所以皇帝格外开恩,将这套房子及其屋内人保留;后来这位王爷的女儿看破红尘,甘愿做个乞丐,遣散了金银和家人,这套房子看起来才这么破落。”

“哦……难道这徐婆婆就是那个王爷的女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她觉得这个故事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又不禁嘲笑道:“原来是我祖父的老情人,难怪。”

“别胡说。”欧阳雨轩板起面孔斥责,“徐婆婆可从来不以自己的身世压人,不像妳,动不动就摆出公主的臭架子,其实这世上一个人匆匆不过百年,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有什么值得炫耀留恋的?”

“错!”赵蝶衣摇着手说:“就因为人生苦短,荣华富贵才要紧紧抓住,难道要碌碌无为过一辈子清苦日子才叫有意义?”

欧阳雨轩深深地看着她。“这种想法是谁灌输给妳的?妳娘吗?”

“我娘?”她秀眉一挑,“我娘要是早点想明白这个道理,当初也就不会被父皇丢弃在房州了。当年虽然混乱,但是一些有手段的妃子们,还是紧紧抓住父皇一起逃命,只有我娘那种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女人,才会傻慢地留在房州等待,还差点死于乱军之手。”

欧阳雨轩问:“在房州的日子过得很辛苦吧?”

她的眼神一黯,又娇笑起来,“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还记得?”

“既然不记得,为什么这次要去房州?”他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假面具,“是想衣锦荣归震慑一下那个偏僻的小村子,报当年被辱之仇?”

赵蝶衣狠狠盯住他的脸。“真不知道你这自以为聪明的脾气,怎么会成为外面相传的翩翩君子?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赵公主现在倒让我觉得是闻名不如见面。”

他古里古怪的笑容,让她的心急然失了规律乱跳了几拍。这家伙的笑容果然有杀伤力,即使笑得这么怪,居然还能让人看失了神。

“你这么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赵蝶衣决定开始拷问,漫漫水路,就不信问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但是欧阳雨轩早就算准她会有此一问,更以诡笑回报,“我帮妳自然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她睁着晶亮的眸子,“你是想要金银财宝,还是功名利禄?”

他不禁冷笑道:“在妳的眼中是不是认定了人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切?如果妳如此在乎它们,当初就不应该寻死觅活地逃避与东辽王子的婚事,要知道如今东辽可是个富庶的大国,嫁给东辽王子,日后做了东辽的王后,什么金银财宝、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还不都是唾手可得?”

“我才不要嫁给野蛮人!”赵蝶衣怒骂,“那种眼里只有酒肉,长得和狗熊一样的人,我才不要和他过一辈子!”

“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人,却未必是可以托付终生的好人,做人不要太以貌取人。”

赵蝶衣抬起眼,戏谑的看着他。“你是在说你自己这样的人就会是坏人吗?”

他噙着笑,“说不定哦……怕不怕我把妳卖到东辽去?”

她一惊,从船舱里的椅子上跳起来,看他的笑容始终不变,又慢慢地坐了回去,摊开手,耸耸肩,“算了,都跟着你出来了,就算怕也来不及了。不过我不信你会卖了我,因为我这个公主啊,在别人眼中根本不值钱。”

“那倒未必。”他别有深意地悠悠说道:“公主殿下是千金之躯,谁敢小觑呢?”

赵蝶衣听他的话音好像比平日温柔了一些,觉得诧异,瞥他一眼,发现他眼神也比平日柔和了许多,不知为何,看得心头又是怪怪的。

突然,船身一震,好像停了下来。

欧阳雨轩警觉地扬声向外问:“怎么回事?”

外面的舟子回答,“有几条大船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赵蝶衣忧心忡忡,“该不会是父皇的人马吧?”

他沉吟一阵,又问:“对方船头有人吗?

“有几个女子,挺漂亮的样子。”舟子回答。

赵蝶衣又不解了,“父皇不会派什么女子来追我的,难道对方搞错目标了?”

“没错。”欧阳雨轩长身而起,走到船舷之上,朗声笑道:“是追云宫的逐月宫主吗?在下欧阳雨轩有礼了。”

对面的一条大船上,有个侍女打扮的人回应,“欧阳少侠,我们宫主有事找你,烦你过船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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