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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桃花曲-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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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哇,原来你是故意去买膏药的?”贾胜佗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个小于。

“咦?我胡扯一大篇故事,你们也相信?”杨非笑得乐不可支,先捧着肚子让自己笑够了,这才道:“贺大哥,你有本事,也很正直,你比李自成更懂得管理军队、安抚民心,小心喔,善才招人妒!”

贺擎天沉声道:“为了反抗朝廷,个人荣辱算不了什么。”

“可是,你们老李打来打去,最后还不是想当皇帝?下去一个烂皇帝,又上来一个更烂的,天下百姓也是一样难过。”

“那又能怎么办?”赵云皱眉凝视杨非。

“学你喽!”杨非跳到朱由楠面前,瞧着他失神的眼睛道:“阿楠弟弟,我不是说学你现在呆呆的不管事喔!而是像以前一样,任别人去争、去抢、去做坏事,他们玩得一塌糊涂,而你还是清清明明的,凭着真心、仗着真本事,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这就是了。”

尹桃花握着朱由楠的手,“阿非,你偷听我跟阿楠讲话了?”

“你天天讲、随时讲,我不听到也难。”杨非搔搔头,有些难为情,赶忙转了话题,“宋大哥呢?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了?”

“铨叔叔回家乡去了。”红豆回答道:“他担心打仗打到家里,要带铨婶婶和小孩到江南亲戚家。”

“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赶他回家的。”尹桃花笑意甜美,却是泪湿眼睫,“他为阿楠做了很多事,冒死跑去找你们……贺大哥,赵大哥,那天多谢你们,是你们救回阿楠一条命,我不知道怎么报答……”

贺擎天忙道:“桃花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赵云也关心地道:“桃花姑娘,你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贾胜佗原想叹气,还是忍了下来,“桃花,我也要回洛阳了,你就照着药方抓药,帮阿楠补身子吧。”

“我知道,谢谢你们。”泪光隐隐,笑意盈盈。

“唉,有我在,大家放心啦!”杨非用力一拍胸脯,咳了一声。

红豆和小橘齐声道:“贺大哥,赵大哥,贾伯伯,你们要再来玩喔!”

门口热闹送别,朱由楠依然坐在床沿,直直的、静静的,动也不动,目光放在好遥远好遥远的前方——一抹纤弱却坚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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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尹桃花掩起窗子,见红豆和小橘已经入睡,便过来阿楠房里。

“阿楠,睡了。”

他仍是呆呆坐着,她扶他躺下来,为他盖好被子。

四目相对,她看到的仍是一双呆滞无神、失了光采的眼眸。

“阿楠,闭上眼睛。”她柔声道。

他果然合上眼皮,也不知道是不是立即睡着了,反正不到她唤他起床,他就会继续睡下去。

她心头酸楚,握住他的手,坐到床边小凳,准备陪他度过漫漫长夜。

遭逢巨变,没有人能承受那份血淋淋的痛苦,谁不是父母亲生下来的骨肉?福王再坏,还是他的亲爹,他丢了魂,她完全能了解。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

可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呢?

又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趴在床沿,她了无睡意,泪珠在眼眶里打滚。

春风从门缝吹了进来,带来清淡的桃花香气,悠悠柔柔地抚上她的心魂。

满山桃花正在召唤她,她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轻声起身,推门而出。

月夜的桃树山,仍像白天一样缤纷热闹,染上金黄月光的花办,显出另一种温柔安静的颜色。

走过一棵又一棵的桃树,桃花香气更浓郁了。依稀仿彿回到了去年的桃花坡,她带着迷路的呆书生阿楠下山,他见到了满山满野的桃花,惊喜地张大嘴巴、两眼发光,兴奋地绕着桃树跑来跑去,捡拾掉落的桃花办……

也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为何人事全非?

她悲从中来,泪珠儿大颗大颗地滴落桃花树下的泥上。

“去年的芳草青青满地,去年的桃花依旧满枝,去年的燕子双双来至,去年的杨柳又垂丝,怎么去年的人儿……”

她幽幽唱着,愈唱愈低,最后声音哽住,再也唱不出来。

她每天唱曲给他听,却是怎样也唤不醒他,今夜见了满山桃花,好像看到去年的桃花,依旧在枝头迎风招展,可是人儿……

“去年的人儿,怎么了?”后头一个声音幽幽地问。

她震惊地转身,泪如泉涌,这个声音,她好久没听到了。

月光柔和,朱由楠站在桃花树下,痴痴望定了她,又缓声问道:“你告诉我,去年的人儿,怎么了?”

她的泪,如昨日的春雨,浠沥沥地下个不停,雨滴打出清甜圆润的嗓音,为他唱道:“怎么去年的人儿,不见了,音书没半纸。”

“不见了?”朱由楠往前走,一步,又一步,眼底缓缓地、柔柔地溢上一层薄泪,痴缠地凝视她道:“去年的人儿,没有不见,我在这里。”

他在那里!说话了!会动了!在他那深邃眼眸的水光里,映出一个她。

“阿楠!”尹桃花奔入他的怀抱,放声大哭。

他双手一张,将她拥入怀里,心,重新跳动,又懂得痛了。

“桃花!我的桃花啊!”他将她抱得好紧好紧,一声声地呐喊。

她被他喊得揪心不已,又疼又喜,猛捶着他的胸哭道:“你怎么睡这么久才醒啊?这么久!好久了!”

“我不想醒。”

“阿楠?”她不敢再哭,怕他难过,抬头望着他,很努力地挤出笑容,“没事了,都没事了……”

“我忘不掉。”

“别这样!”她又慌了,急道:“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会陪着你,没有人敢再欺负你,你也不会再受伤……”

他轻抚她脸颊的泪水,轻轻地摇了摇头,“就因为有那么残酷可恶的坏人,人心险、世道差、天下乱,所以,我一定要好好活着,保护我的妻子。”

“妻子?”

“桃花,你忘了你要嫁我?”

“我没忘……”她哭呆了,又问道:“阿楠,你真的醒了?”

抬眼望向明月,多少悲痛事,尽付春花秋月,随着时光流逝,都过去了。

他流下两个月以来的第一串泪水,静静向她诉说,“我爹欠老百姓的,我永远承担不起,整个朱家的荣华富贵,终究有一天要被讨回去。我现在能做的,只是为我爹祈福、超度;然后,为我、为你、为所有在我身边的人,好好活下去。”

“阿楠,我明天带你去上香。”他真的醒了!

“谢谢……”他拥紧她的身子,泪湿了她的秀发。

夜夜以来,他始终感觉一双温暖的手握着他,让他安然入睡;也知道时时刻刻,身边都有一个柔软的身子偎着他,陪他走路、喂他吃饭、带他看桃花……

他知道,他来到秋水村,知道身边多出阿非和他的家人,身边的一切,他都知道!只是,他不想醒,怕醒了,承受不起伤痛过往,他会再度发狂。

直到今夜,他没握着那只小手,他睡不着,迷迷糊糊,他跟了出来,恍恍惚惚,他找到了歌声。

站在树下,一朵桃花随风飘落,拂过他的面前,散出淡淡的清香。

然后,他明白了,他一直执着寻觅的,就是桃花!打从一年前初遇桃花开始,她的人、她的心、她的生活、她的生命,在在皆是他的桃花源。

二十年小王爷生涯,浑浑噩噩、矛盾纠结,毕竟是过去了。

再大的悲痛和哀伤,在他的桃花源里,都能得到平复。

“桃花,你记得我教你的诗吗?”他不再流泪,而是展露笑颜。

“你教我那么多首,我怎知道哪一首?”她亦随他而笑。

“怎么忘了?你说你会背了,还不要命的跑去洛阳,真是不怕……”

“不说。”她伸手挡住那个不吉利的字眼,含嗔带娇地瞪住他。

不会再让她伤心了,他笑意温柔,顺势亲吻她柔嫩的掌心,亲了又亲,索性拿开她的手,寻着了她的唇瓣,深深地吻了下去。

圆圆的月亮爬到桃树山上,为大地洒下一片金黄色的光芒,朵朵桃花像着了金粉,在似水柔情的夜风里摇摆,闪动璀灿幸福的光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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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大清,顺治二年。

安徽,某个不知名的小村,有青山、有小溪,清清流水里,鱼儿悠游而过,一只青蛙跃出水面,跳上石头,叫了两声,又跳进了对岸青草地。

“哇!一大早就有青蛙,大概是它昨夜失眠,没睡觉吧!”

“哪是青蛙失眠,是你失眠了!”屋外空地上,她笑着摆出剃刀、巾子和水盆,“要剃头了,辗转难眠吧F.”

他乖乖坐上凳子,先将他的头偎向她圆滚滚的大肚子,笑道:“你说,这胎是小桃花还是小楠树?”

“大概是只小青蛙吧。”她将他的头扶好摆正,命令道:“坐好。”

“怎会是小青蛙?”他发了呆性,开始数着,“你吃了这么多滋补的东西,安眙的小鲤鱼、通乳的鹿角……完了,说不定小娃娃会长出一对鹿角。”

“吓死人了!吃什么生什么,你要是这样告诉刚有身孕的小娘子,医馆也别开下去了。”她笑靥明亮,伸手拆下他的发髻。

双手一放,披散了他留了二十五年的长发,她拿起梳子,慢慢梳理。

她很仔细地梳着,尤其是前额的头发,一丝一缕,又放在掌心摩挲着。

“前面的一半,要剃掉了。”

“唉!”他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发令颁下来,不剃也不行了,不过我可不让清兵剃,瞧村子里的许老爹,就被剃成了癞痢头。”

“放心,我会帮你剃一个漂漂亮亮的半头。”

两刻钟后,地上散了一堆头发,他新扎上一条长辫子。

她左瞧右瞧、前看后看,清澈眼眸中映出一个不同模样的他。

“到了夏天倒凉快,你流汗就好擦了。”

“很丑吗?”怎么笑成那样?

“是新皇帝的命令,你也只好丑下去了。”

“改朝换代了。”他站起身,摸摸额头,不太习惯地抓过辫子,扯了扯,又甩回去,望着地上那堆缠绕一起的头发,不发一语。

“我来扫掉。”

“我扫,你大肚子别乱动。”

扫齐了头发,他拿了一把铲子,来到屋旁大树下,挖了一个深洞,将一畚箕的头发倒了进去,再以土填实,两只脚用力踩了踩。

“过去的,全埋了。”他如释重负,露出笑容。

“阿楠,你说,新的朝廷,会不会更好?”她拉了拉他的手。

“我不知道。”他搂住她的身子,深情亲吻她的脸颊,“但我知道,我们的日子一定会好好的、平安的过下去。”

“哈!我说游大夫呀,”后头一个男子哇哇大叫,“我来这儿作客,就见你们早也亲热、晚也亲热,喂,小树儿,你爹娘老是这样,你受得了吗?”

三岁的小树儿有超乎年纪的正经脸色,“不会啊,这叫作‘上和下睦,夫唱妇随’。爹也说,叫阿非伯伯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咦,这小子也是个小书呆?你到底懂不懂意思?”杨非狐疑地瞧了眼小神童,一张脸又好像吃了苦瓜似的,“呜,我还年轻,拜托你不要叫我伯伯!这样吧,我志愿小一辈,你喊我一声阿非哥哥。”

“你当仁不让作我的堂兄,父之兄,谓之伯也。”新剪了辫子的他笑道。

“唉!”自食恶果,杨非垮了脸。

“哈哈哈哈哈!”银铃似的女子笑声传来,屋子内转出一大一小姑娘,各捧了一篮药材,喀喀笑个不停。“姊夫啊!哈哈哈,你的头……”

“真有那么好笑吗?”他又摸了摸头顶。

杨非也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红豆,你别笑,全天下男人都剃了头,你再笑我们的头,就没人娶你了。”

“我才不稀罕!”红豆吐了吐舌头,她身材抽长,可能已经十六、七岁了。

“二姊,你就爱和阿非哥哥斗嘴,瞧他巴巴地来看你呢!”小橘拉拉她。

“谁给他看呀!他来咱这儿,总不能白吃饭。”红豆向杨非招了招手,“来来,阿非你过来,咱们先到医馆开门,你负责扫地、抹桌子。”

“我还要做苦工?”杨非指着自己的鼻子,哀怨地跟着两个姑娘走了。

“阿楠,换件衣服,我们也该去医馆了。”

“你快生了,留在家里休息。”

“才不,你看病、我抓药,我们说定的。”

“好!好!老婆最大,你说什么,我听就是了。”他笑意盎然,轻轻咬了她的耳朵,“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我还没劲干活儿,全身每根筋都爱困呢。”

“呋!当大夫的人,还说这种小孩话?附近县城的人都来看病了,又要忙上一天,我煎好灵芝汤,你待会儿喝了提提神。”

小树儿抬头瞧了爹娘,打了个小哈欠,这两个大人一嘀咕起来,就是没完没了,而且动手、动嘴的,他们大人不嫌累吗?

哈!他发现新玩意了,爹的辫子这么长,以后有事喊爹,只需一拉——

“唉哟!”他脑袋一仰,定睛一瞧,“差点忘了我们的小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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