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揽浮月-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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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等的生物?这话是啥意思,他听都没听说过。不过,从母夜叉的表情看来,他最好不管她说什么一律点头,以免她一时激动拿起斧头劈了他。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向来自认是全建邺城最出色的俊杰,因此他立刻点头附和。“Shit姑娘说得是。”
“废话!”她决心训他到底。“你喝的酒怎么来的?说!”
怎么来?他干嘛烦恼这个问题,伸手就有了嘛。“有人会酿。”这应该是正确答案吧。他满头大汗的想。
“谁酿?你吗?”咏贤哼道,巴不得把他塞入酒瓮中让他看个清楚。
“我……”他倒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是个世族子弟哪,张口就有饭吃,管那么多干嘛?
“还有,你穿的绫罗绸缎是谁织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轰得他措手不及。
“这……”
“你吃的米呢?自个儿长出来的吗?”
“呃……”
“所以结论是,你是个废物!”
既然恶霸都已经决定不和他商量就定他的罪了,他还有什么话说?只好猛点头。“你还点!你知不知道你那张扑满白粉的脸有多恶心,看起来就像陪葬用的纸人!”而且还是一千块一打的便宜货。咏贤简直气得快吐血。
陪葬用的纸人?不会吧,整个建邺城的世族子弟中就属他的化妆技巧最高,用的粉也最好。十两白银一钱耶,这可是高档货。不过,也有人批评过这种粉太死白,不太自然,也许该换别的试试。
“既然Shit姑娘不喜欢这家铺子卖的粉,那我换别家的粉好了。”听说“协和号”的新产品风评顶好,下次买来试试便知好坏。
“你……”她就算不被他那脸白粉熏倒,也会被他的回答气倒。一个大男人扑粉像什么话,更呕人的是,满街都是扑满了粉的大变态!
“过来!”她像拎小鸡一般提着他的衣襟将他拉至水缸前,决定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一张死人脸。
正捂着双颊检查脸上情形的展裴衡不期然的看到一面映着相同面容的水镜,接着便是迎面而来的水压。
在水缸里挣扎的展裴衡差点呛死,咕噜噜的洗脸方式是他平生仅见最粗鲁的方法。
他捡回来的鸡毛撢子头不仅是个母夜叉,更像是浑身充满暴戾的女阎罗,他都快断气了。“一个大男人扑啥粉?没瞧见本小姐从不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咏贤手一挥,硬是将刚从水缸中死里逃生的展大少押到巨斧前,要他对生火的媒介尽点棉薄之力。“立刻给我砍柴!”咏贤两手抱胸,像个女牢头似的站在他身边喝令,只差没拿皮鞭抽他。
他照办。不过很不幸的,他没能将巨斧从偌大的木桩中抽出来。他再试,但那巨斧硬是摆明跟他结仇,即使他使尽了吃奶的力也一样拉不开。
“Shit姑娘,这斧头抽不出来耶。”他边说边微笑,湿漉漉的脸上满是水珠,一古脑全流进了他张着的嘴里头,呛得他半死。
“你还能算男人吗?”她一把推开他,对于他的无能没辙到了极点。“只要稍微用力这斧头不就──”可以抽出来了吗……真他妈的倒霉,这斧头最起码重达十公斤,而且钉得比钉棺材还牢。古人究竟怎么回事,用这么重的斧头一天能劈几根柴?
“Shit姑娘?”
耳边传来明显疑惑的声音,教她这个魔鬼训练班的班长不拚命都不行。
她只好拿出自出生以来最勇猛的精神,双手紧握住木柄,双腿用力一蹭。
斧头当真给抽了出来,但是她整个人也随着斧头一同倒去,形成最危险的镜头。
瞬间只见巨斧飞向天际,不偏不倚的砍中堆着木材的脚架,层层堆砌的木块猛地犹如溃堤的黄河由上往下崩落,眼看着就要将咏贤淹没。
咏贤来不及反应,脑中唯一的思绪是她完了。
她闭上眼睛等待足以压扁她的木块,因而没看见奇迹发生。等她睁开眼睛,听见展裴衡关心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要紧吧?”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忧虑,和他的眼神相互辉映。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展裴衡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当她的肉垫子?更怪的是,原本应垂直落下的木块居然一根根向外,彷佛遭受某种外力而四分五裂,并未如她预期中将她压垮。依刚才的情况分析,不断几根肋骨就算她走运,即使丧命也称不上是意外。这一连串谜团教她百思不懈,似乎从掉到古代以来怪事就不断。
“Shit姑娘,你有没有受伤?”展裴衡写满关心的脸随着他语调倏地出现在她眼前,她这才从沉思中惊醒,望进救命恩人的眼底。
他……有这么英俊吗?咏贤愣愣的看着正前方的俊脸,不敢相信一团白粉之下的真实面孔竟是如此一张充满男子气概的脸。
他的确长得很像伊藤伸繁,除去白粉之后的他看起来要比伊藤来得有个性。
或者,这纯粹是因为他刚刚救了她的缘故?
“Shit姑娘,你是不是伤到哪儿了?”他边问边伸出关爱的大手抚上咏贤微热的红颊。
为什么连他的手都冰凉得教人心情愉快?她一定是生病了,居然会开始觉得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妖公鸡其实榫人。
“砍柴!”她甩开他的手,改捉住他的衣襟,拚命的告诉自己,他是只没用的公鸡,只会到处乱啼而已。
“还要砍啊?”展裴衡哀鸣,觉得自己彷佛身陷地狱。
“再叫就砍了你的头。”咏贤冷冷的放话威胁,双手扠腰,像个尽责的女牢头冷眼监视到底,也一路怀疑到底的盯着他柔弱的手臂猛瞧,顺便怀疑自己是不是神智不清?
第三章
一群脸上扑满了白粉的公子哥儿齐聚在建邺城里著名的茶馆,个个眉头不展,抱头痛思。他们边啜着武阳的茗茶,边看向端坐在墙角的男子,密闭的空间充满了诡谲的气氛,犹如令他们头痛不已的问题。
这原本是他们每七天一次的聚会,如今不得不因为首的展裴衡而临时前来。展裴衡深深感到抱歉,因为大伙儿都是世族子弟,有的还是来自立场对立的家族。
没错,龙蟠便是这样的一个组织。谁也想不到专抢世族、劫富济贫的侠盗竟然就是世族本身,而且还不单只有一人。
“展兄,你得想个法子摆脱那恶婆娘,再让她这么跟下去,咱们这个月的计划将全部泡汤。那姓陈的混帐正想法脱产,想趁咱们还没行动前将金银珠宝搬进皇宫内。要是真让他搬成,那建邺城内的流民就没饭可吃了,皇宫那些侍卫可不好搞定。”组织里的策谋长魏岂详抱怨连连,不明白展裴衡打哪弄来这么一个跟班,比老沾着饭菜的苍蝇还烦人。
“魏兄说得是。”专门负责联络事务的许重仁亦是怨声载道。为了展裴衡身边跟着的大怪女,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必须被迫更改约期,他都快烦死了。别看他们表面上是一群只知花天酒地的世族子弟,拥有满腔热血、正义凛然却又必须强装出一副病弱、挥霍的模样并不如外人想象中容易。偏偏装得最凶的展裴衡身旁忽然莫名其妙蹦出个女子来,而且还成天找碴,拖着他东操西练的,搞得大伙儿想聚会也找不到首领。再这样下去,龙蟠不解散都不行,这也是今儿个大伙聚在这儿的目的,商量如何解决那颗小灾星。
“我知道难为各位兄弟了,我会想办法解决。”话虽如此,但要摆脱母夜叉的盯梢却是难上加难。
“展兄,那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说话这么奇怪,头发又短得不像话?”许重仁曾暗地见过她好几回,发现她的口音别扭得跟有人拿刀押着她说话一样,十分奇特。
“我也不知道。”展裴衡苦笑,到现在他还弄不清她究竟打哪里来。记忆中不是挨打就是挨骂,从来没看过她一天好脸色,哪有机会问。
“你不知道?!”众兄弟莫不张大嘴,瞠大了眼瞪着他们的首领,深感不可思议。
展裴衡是他们之中最有热诚,也是武功最好,又最具组织能力的人,也因此才能获得一致拥戴担任首领之职,成为“龙蟠”的代表,而今他却在连打从哪里来都没弄清楚的情况之下就收留人家,实在教大伙儿感到意外。“你不知道人家打哪里来,又怎么能收留人家?”许重仁率先说出他的疑问,众兄弟亦跟着点头。
“没办法呀。”展裴衡试着解释。“咏贤姑娘一头栽进我的车,接着便捉着我的衣襟说了一大串听不懂的话。起先我以为她是流民或是抢匪,因为她一直强调‘牛’这个字。原本想将牛送给她就算了,没想到她却硬要跟我回家,当时因有家仆在场,我无法甩下她,只好一路装到底,让她也跟着回府,之后的情形就是大伙儿所见的了。”所以说到底还是世族身分害了他,迫使他连在家仆面前都得伪装,就跟在座的各位兄弟一样。
这的确是令人同情的遭遇,但重点是,他们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龙蟠已经一个月不曾有过任何行动,而流浪在市井的难民却不断增加,他们一定得有所行动才行,否则又不知道要增添多少条因饥饿产生的亡魂。
“你不能甩掉她吗?”魏岂详提出建议。
“恐怕不行。”展裴衡摇头。“先别说咏贤姑娘的来历不明,就说她看过龙蟠的牌简好了,单单这一点,咱们就不可掉以轻心,而且她还说过她曾经摸过牌简,这更令人匪夷所思。”
“摸过牌简?这怎么可能?”大伙儿的眼光全往他身上瞄,瞄得他十分不快。
他们的表情摆明了不信任他,因为他正是手持牌简的那个人。
“放心,我没出卖你们。”他冷冷的讽刺教大家一阵脸红。“我也弄不清她话中的意思,但我向各位保证,我一定会调查清楚。”再不将真相弄明白,他这个首领的位子可得换人坐了。
“咱们不是怀疑你,只是现在外头的风声很紧,到处都有想拿赏金的人和官差。咱们不希望换首领,展兄你自己要小心点。”魏岂详拍拍展裴衡的肩膀,不希望他们的首领莫名其妙死于非命。
“我知道。我会调查个水落石出。”展裴衡保证,他知道自己再不拿出个办法来,不但组织难以行动,而且他们还可能决定瞒着他做出对咏贤不利的举动。他们是一群热血青年,同时也是乔装高手,在必要时可以装成米虫,但同样也可以杀人不眨眼。他不希望他的天外飞客因他的兄弟而丧命,他必须尽快查出真相才行。
事不宜迟,他决定今晚就展开行动。
展家大宅的澡堂里一片水气,弥漫于广阔的空间中,在位于正中央的巨大木桶上方,有一团特别浓白的雾柱,将置身于其中的咏贤紧紧缠绕。
她快累毙了。
仰躺在木桶边缘闭目养神的咏贤忍不住对空长鸣,对展裴衡的运动神经完全投降。她自出生到现在从没看过这么柔弱的男人,就连小白脸伊藤也比他来得强,至少伊藤还会打网球。
天哪,再这样操练下去怎么得了?才没几天工夫她就已经肯定瘦了好几公斤,等他练到足以强身,那她不是已投胎好几世?
想到这里,她更往水里头钻,也好事先预习躺棺材的滋味。
所谓的运动白痴指的大概就是展裴衡这种人。人妖公鸡不但提不起斧头,搬不动柴火,拉不开弓,还跑不了五十公尺远,实在难以想象他是如何长大的。
“简单呀,张嘴吃饭,等人伺候不就成了。”满脸白粉的公子哥儿如是说,照例惹来一顿打。
真是混蛋加三级。她来到古代两个月,肌肉结实了不少,全是练拳击的结果。蓓来他还真耐打,打不死、踹不倒,像个不倒翁似的,比打沙包还过瘾。
只可惜这个扑满白粉的沙包人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找了一个下午也不见人影,八成找其它的破病公子斗蟋蟀去了,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唉,小说中的一切全是骗人的。
望着袅袅的白烟,咏贤不禁感慨万分。什么济弱扶贫,什么武功盖世,那全是武侠小说掰出来的,专门骗取读者的感情,现实中哪有这回事?真想请那些作者来西晋看看,包准他们回头重写那些情节。
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好值得意外的。毕竟白痴都能当皇帝了,世族的腐败又算得了什么?身为女警的她空有满腔热血,却只能束手无策,因为这不是她的年代,她不该、也无力更改事实,这是最令人气绝的地方。她该庆幸的是同样充满正义感的耕竹没跟她一块来到西晋,否则两人光吐血都没时间了,哪来其它空闲寻找线索?
她一定得回现代并捉到萧武雄不可,踹下丁胖子是她一生最大的心愿,说什么也得做到。她不想留在西晋,更不愿闻到腐败的味道。被迫待在世族之家已经够呕了,更何况收留她的家伙恰巧是只人妖公鸡,还长得跟伊藤伸繁一模一样!可是……他们真的一样吗?咏贤的脸不由得一阵燥热,脑中倏地浮现出展裴衡那张担心的脸--那张未扑白粉的俊脸。
不可否认,他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