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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几度夕阳红-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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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中,却寂然不为所动。几度夕烟红48/78

    一声门响,奶妈闪身进屋,关上了房门,立即惊呼著说:

    “梦竹!你在干什么?”

    “没有干什么。”梦竹幽幽的说。

    “这房里是怎么了?好像比外面还冷。你这样开著窗子吹风,是想送命吗?”奶妈叫著

说,走上前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窗子关上。“奶妈,你少管我。”梦竹不耐的说,想阻

止奶妈关窗子,但窗子已经关上了。奶妈还特地把窗栓都闩好,推了推,关得很牢了,才回

过身子来,用手摸摸梦竹的手,又是一声惊呼:“看你!手都冻成冰柱了,你简直是找死!

梦竹呀梦竹,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这样不会招呼自己呢?奶妈要是一天不来,你就一天

不知道是怎么过的,这样怎生是好呢?何慕天要是再不回来,你要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火也不起,灯也不点,大概饭也没吃,是不是?”

    梦竹仍然坐在窗口的椅子上,只是把原来朝向窗外的脸转向屋里,木木的坐在那儿,一

声也不响。奶妈跺跺脚,叹了口气,先把灯点上,捻亮了灯芯,放在桌子上。再忙著把火盆

烧著了,鼓著腮帮子,把火吹得旺旺的。走到梦竹身边,摇著她说:“坐到火边上来,好不

好?”

    “奶妈,你就别管我吧!”梦竹不耐烦的皱皱眉。

    “我不管你,我不管你谁管你呢?”奶妈说:“如果慕天回来了,我就不管你!反正有

他会管你。现在,我怎能不管你呢?看你瘦得这副样子,整个脸庞上就只剩下一对大眼睛

了。等到慕天回来,该都认不出你了!”

    “你少说几句好不好?”梦竹蹙紧眉头说,烦躁的站起身来,把椅子拉到火边。“我不

说,”奶妈叽咕著:“我就不说,我才不爱说呢!只要慕天回来,跟你结了婚,我也就了了

一件心事,你们少夫少妻和和气气过日子,我也安安心心去侍候你妈去。不在你眼睛前面惹

你讨厌,只等慕天回来,我就什么都不管,也什么都不说了!”“奶妈!”梦竹喊:“叫你

不要说!叫你不要说!叫你不要说!”喊著,她一下子垂下头,把脸埋进手心里,重重的啜

泣起来。“哟哟,你这是怎么了?”奶妈慌了手脚,赶过去,抚著梦竹的肩膀说:“好好

的,又哭什么?别哭别哭,都是我不好,老奶妈以后就再不说了,行不行?别哭别哭,哭起

来像个小娃娃了。”“奶妈!”梦竹哭著喊:“他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回来了,我知道!今

天已经第三十八天了!他一定不会回来了!准是他家里不让他娶我……”“哎呀,梦竹,你

就是成天呆坐著胡思乱想。怎么会呢?慕天那孩子不是个负心人,奶妈对他放得了心,当初

才会帮你逃出去。你想,昆明到这儿那里是一个月可以来回的呢?人家走上两三个月都是平

常的……”

    “不!不!不!你不知道!”拚命的摇头:“他有车可搭,不像别人要用走的,一个月

来回是足够了!他说过三十天之内一定回来!现在,他是不会回来的了!或者路上出了事,

他们说渝昆路上有土匪,他或者给土匪绑票了,杀掉了!”

    “阿弥陀佛!”奶妈呼出一口长气:“好小姐,你这是何苦呢?空口白舌的咒人家!”

    “但是,他为什么还不回来?还不回来?还不回来?”

    “不要急,小姐,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你也该弄得整整齐齐,吃点东西,别让他回来

看到你这样惨兮兮的,对不对?来,你坐在这里烤烤火,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

    “你不要费事了吧,”梦竹瞪著炉火说:“我什么都吃不下,一点胃口都没有!”“吃

不下,饿著也不是办法呀!”奶妈说著,已挪动著笨重的小脚,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当奶妈端著碗热气腾腾的面走进来时,梦竹正坐在桌子前面,握著笔,对著油灯发愣。

灯下,一张空白的信笺正平摊著,奶妈把面放在梦竹手边,说:

    “来,先趁热吃了,再写信!”

    “我不想吃。”梦竹无精打采的说。

    “吃一点,胃口就会提起来了。”奶妈好言好语的劝著。

    梦竹对那碗面注视了几分钟,终于,叹了口气,放下笔,拿起筷子来,在碗中挑著面

条,挑了半天,没有吃进一口。奶妈忍不住了,说:“梦竹,你在洗筷子吗?”

    梦竹不经心的望了奶妈一眼,低下头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把碗推开说:“吃不下,

胃里不舒服,想吐。”

    “你别是生病了?”奶妈担心的说,用手摸摸梦竹的头:“自己不爱惜身体,有一顿没

一顿的,又在风口里吹风,再像上回那样病一场就好了。”

    “没病,”梦竹躲开奶妈的手,继续对著信纸发呆,好半天,皱皱眉说:“那个桐油灯

烧起来有个怪味道,闻得我头晕。”

    “你的身体是越来越坏了,”奶妈说:“我看你怎么办才好?”梦竹用手托著下巴,盯

著那张信纸,盯著盯著,她的眼睛迷糊了,提起笔来,她在信纸上胡乱的画著。一张男性的

脸,鼻子,眼睛,眉毛……。咬著嘴唇,她凝视著自己画出来的脸谱,又用笔在那张脸谱上

一阵乱涂,涂成漆黑一团,嘴里喃喃的,无声的问著:“你为什么还不回来?还不回来?还

不回来?”

    “梦竹,你这是写的什么信呀?”奶妈伸过头来问。

    “你少管我的事!”梦竹没好气的说。

    “好好,我不管,我不管!”奶妈也翘起了嘴,一面收拾梦竹的碗筷,嘴里嘟囔著: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望了望那碗几乎没动过的面,她又心软了:“梦竹,你不吃

东西怎么行呢?我给你煮两个敲敲蛋来吧!”

    “敲敲蛋——”梦竹想著,一阵翻胃,差点呕吐出来,舌根底下直冒酸水:“你别提敲

敲蛋了吧,提起来就要吐!”

    奶妈端著碗,突然一顿,就站在那儿,愣愣的望著梦竹的背影发起呆来。梦竹伏在桌

上,凝视著灯芯下的灯花,据说灯花结得大,象征有喜事,这灯花够大吗?他会回来?今

天?明天?或者,他现在已经回来了正向这儿走来呢,一步一步,可能已走到巷口了,说不

定已到了门口了,下一秒钟就会推开门走进来,让她又惊又喜又怨又恨……她侧耳倾听,屋

外,除了呼啸的风声,只有远处,鹧鸪单调的啼声:

    “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她坐正身子,无精打采的提起

笔,在纸上歪歪倒倒的写著:“忆了千千万,恨了千千万,毕竟忆时多,恨时无奈何!”

    抛下笔,她站起身来,一回头,发现奶妈端著碗,像个石膏像般站在那儿,呆呆的瞪著

她。她怔了怔,诧异的说:

    “你看什么?奶妈?”“你——”奶妈拉长声音说,语气有些特别。“你是不是有

了?”“有了?有什么了?”梦竹不解的问。

    “梦竹,”奶妈折了回来,把碗放回桌子上,审视著梦竹的脸说:“你不是小娃娃了,

自己还不知道吗?我问你是不是有孩子了?”“我——?”梦竹一惊,脑中迅速的思索盘算

著,接著就双腿一软,坐回到椅子里,无力的吐出一个字:“哦!”

    “好了,梦竹,”奶妈把手放在梦竹的肩膀上,安慰的拍拍她:“这也是喜事,反正做

了女人,就总要有孩子的。慕天不是个负心人,他一定这两天就会赶回来,等他回来了,你

们还是尽快把婚事办一办吧。想想看,又可以有奶娃娃好抱了,”奶妈突然兴奋了起来:

“这是喜事呀,梦竹,你别看奶妈年纪大了,带娃娃还是会带呢!小襁褓,小虎头鞋,就好

准备起来了。你可别劳动了,给我好好的休息著吧,从明天起,我一早就来帮你忙,要做点

补的东西吃吃才好……我一早就来,你妈那儿没关系!梦竹呀,你别以为你妈恨你,我想,

我天天溜到你这儿来,她根本就是知道的,不过装作不晓得罢了,她嘴里不说,心里还不是

惦记著你……这下好了,有了孙子,还记什么怨呢?等将来抱著娃儿和慕天回家来转一趟,

管保你妈什么气都没有了。那一个娘不疼孩子的呀?你妈是心软嘴硬,脾气强。就你这么个

宝贝女儿,那里会不爱呢?只是太要面子,现在抹不下脸来认你,等有了孩子,就什么都好

了,什么都好了……”她猛的缩住了口,梦竹呆呆的坐在那儿,像一座雕像,眼睛直直的望

著前面,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奶妈推推她,说:“怎么的?梦竹?发什么愣呀?”

    “慕天,”梦竹慢吞吞的说:“不回来呢?”“你想些什么?怎么会呢?慕天不是那样

的人!”

    “你说过,男人都不可靠的。”

    “不过,慕天不会的呀!那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我老奶妈看人看了这样多年了,决不会

走了眼!”

    “可是,”梦竹叫:“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我要等到那一天?那一天?那一天?今天

已经第三十八天了!”

    三十八天!三十九、四十、四十一……许许多多个日子又轻悄悄的来到,沉甸甸的滑走

了。太阳升了,落了,月亮起了,沉了。星光初隐,接著就是鸡啼报晓,夕阳方沉,马上就

是夜幕四垂。日子令人恐慌的重叠著来到,又在期待的狂热中缓慢而沉重的流逝。何慕天一

去就如石沉大海,除了刚走的几天有信来,以后就连片纸只字都没有了。这种绝望的期待和

无边的岑寂使梦竹精神紧张到要发狂。每日,从窗边走到门边,门边踱到巷口,看看天亮天

黑,日落月沉。她变得抑郁而神经质,当第五十天又从黎明来到,她抓住奶妈的手腕,睁著

一对大而无神的眸子,恐怖的说:

    “他死掉了!他一定死掉了!”

    “呸!小姐!别触霉头!”奶妈啐了一口。

    “真的,奶妈!他死掉了,他一定死掉了!”梦竹哭了起来:“渝昆路常常翻车,他不

是翻车死了,就是给土匪杀了!他一定是死了!”“好说!小姐,何苦一定要咒他呢?大清

早,何苦来!喏喏,别哭,别哭,哭了要动胎气的!”奶妈拍著她,像哄一个小孩子。“我

不能这样等下去,”梦竹绝望的摇著头:“我要等到何年何月为止?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

我不能再等,我不能再等!”她痛哭著喊:“再等下去我要发疯了!我不等了!我要找他

去!到昆明找他去!”几度夕烟红49/78

    “你疯了?”奶妈喊:“昆明那么远,你一个女孩儿家,又带著身孕,你不要命了,是

不是?”

    “我不管!”梦竹狂热的说:“我要去找他!我什么都不管!我宁愿死在路上,也要去

找他!我不能无尽期的等待!等待!等待!”“我决不放你去!”奶妈嚷:“你发疯!”

    “我要去!”梦竹坚决的说:“我有钱,他留给我足够的钱,我可以找他上次找的那个

朋友,搭黄鱼车去!我一定要去!我不能留在这里等到头发发白!”

    “你别傻!”奶妈瞪大了眼睛:“或者他明天就回来了!”

    “明天!”梦竹发狂的叫:“有多少个‘明天’!奶妈,你别骗我,也别骗你自己,他

要回来,早就该回来了!他现在还不回来,是不会回来了!”她用手蒙住脸,痛哭失声的

说:“我要找到他,我不信——他会薄情至此!”

    “梦竹,梦竹,”奶妈喊,鼻子中也一阵酸楚:“你千万别傻,那么远,路上又不安

静,你年纪轻轻的……梦竹,千万别傻,再等几天看看!再等几天!”

    “再等几天!”梦竹抓住奶妈的衣服,泪如雨下。“再等几天?几月?还是几年?”

    23

    阴历年过去没有多久,天气出奇的冷。昆明的街道上,冷清清的没有什么人,寒风无拘

无束的在大街小巷中奔驰。偶尔走过的一两个行人,都把头缩在大衣的衣领里,用围巾连下

巴带嘴都蒙了起来,匆匆的从街上走过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一般。这是个下午,

太阳缩在云层后面,时而露出一角来,没有几分钟,就又吝啬的缩了回去。

    梦竹提著一个旅行袋,带著满面的倦容,在寒风瑟瑟中来到昆明。按著何慕天留给她的

住址,她不费力的找到了那幢庭院深深的大宅。停在大门外面,她伸了伸头,高高的围墙,

看不到里面,只有一棵老榆树,伸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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