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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苍穹微石-第2章

小说: 苍穹微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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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年零三个月后,或是十年零三个月后,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迈出这个脚步之际,他的心灵恰好归来……啊,那就会好像只有一步,而这一切……那么,过去这段期间,他究竟在哪里,又做过些什么事?

“不!”他高声喊出这个字。不可能是这样!史瓦兹看了看身上的衬衣,正是他今天早晨穿上的那件,或者应该说想必是今天早晨,因为它现在还是一件干净的衬衣。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将手伸进外套口袋中,掏出了一个苹果。

他发狂地猛咬那个苹果,它非常新鲜,而且仍带一丝凉意,因为两小时前它还在冰箱里——或者说,应该是两小时前。

而那个小布娃娃,又该如何解释呢?

他感到自己快要疯狂了,这一定是一场梦,否则他就是真正的精神错乱。

他又注意到时辰也有了变化。现在已经接近黄昏,因为影子都拉长了。突然间,周遭的死寂与荒凉涌入他的脑海,令他感到不寒而栗。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得去找人,任何人都好,这是很明显的一件事。他也得找到一间房子,这是同样明显的事。而想找到人家,最好的办法是先找到一条路。

他自然而然转向树木显得最稀疏的方向,迈步向前走去。

最后,他终于找到一条笔直而毫无特色的沥青碎石路,此时黄昏轻微的凉意已钻进他的外套,树梢变得暗淡而模糊不清。他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忙向那条路奔去,脚底下坚实的感觉实在太可爱了。

可是,前前后后都看不见任何东西,一时之间,他感到寒意再度袭上全身。他原本希望能遇到汽车,再向车中的人挥挥手,问道(他热切地大声喊了出来):“是不是要去芝加哥?”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假如他根本不在芝加哥附近,那该怎么办?没关系,任何一个大城市都好,只要能找到电话。他口袋里只有四元两角七分,但警察总该到处都有……

他沿着公路向前走,故意走在正中央,而且不断向前后张望。他并未注意到太阳下山了,也没注意到第一批星辰已出现在天际。

没有汽车,什么都没有!四周马上就要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这时,他以为原先的昏眩又回来了,因为左方的地平线竟然闪闪发光。从树林的隙缝间,可以看到蓝色的冷光。那不是森林火灾,在他的想像中,森林大火应该是跃动的红色火焰,他看到的却是幽暗、弥散的光芒。此外,脚下的碎石路似乎也微微发亮。他弯下腰摸了摸地面,感觉却很正常。但是,他的眼角的确能看见微弱的闪光。

他不知不觉开始在公路上狂奔,两脚踏出沉重而不规则的节奏。他发现手中还抓着那个破了的布娃娃,马上奋力将它抛到身后。

生命的残躯,还对他频送秋波……

他突然慌忙停下脚步。不论它是什么,总是他神智清醒的一个证明。他绝对需要它!于是他趴在地上,在黑暗中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布娃娃。在极度昏暗的光线中,它看来好像一团黑炭。填充物全掉了出来,他心不在焉地把它硬塞回去。

然后他再度上路。心情太坏了,根本跑不动,他对自己说。

他的肚子越来越饿,当看见右侧出现闪光时,他实实在在感到了惊讶。

显然,那是一栋房子。

他发狂地大叫,却得不到回答,但那的确是一栋房子。经过数小时的恐惧与无可言状的茫然,他终于看到真实的光芒。他立刻离开公路,朝那个方向奔去,跃过水沟,绕过树林,穿过矮树丛,还跨过一条小溪。

真奇怪!连小溪中也闪烁着磷光!不过,注意到这件事的,只有他心思中极小的一部分。

他总算来到那栋房舍前,伸手便能触及这座白色的坚实建筑。它的质料非砖非石,也不是由木材建成的,不过他丝毫未曾留意;它看来像是普通而结实的瓷质,但他也毫不在乎。他唯一的目的是要找一扇门,当他终于找到时,却发现根本没有门铃。于是他使劲踢着门,同时发出恶魔般的吼叫。

他听见屋内响起了一阵骚动,其中还夹杂着咒骂。那是人发出的声音,听来多么可爱,于是他再度大叫。

“嘿,在这里!”

门打开了,伴随着一声微弱而滑润的转动声,屋内出现一名女子,双眼闪着警戒的目光。她长得又高又壮,在她身后还有一个瘦削的身形,那是个面容严肃的男子,身上穿着工作服……不,不是工作服。事实上,那种衣服是史瓦兹从未见过的,但就感觉而言,它的确像是工人穿的工作服。

史瓦兹却没心思分析这些。在他的眼中,他们以及他们的服装,看来实在漂亮极了。他就像一个孤独已久的人,突然看到老朋友一般兴奋。

那女子开口说了一句话,她的声音很悦耳,可是口气相当冰冷。史瓦兹连忙伸手抓住大门,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他开始蠕动嘴唇,却说不出任何话。突然之间,那些最骇人的恐惧感又向他袭来,掐住他的气管,捏紧他的心脏。

因为那女子说的语言,史瓦兹从来也没听过。 

第二章 处置陌生人的方法

这天傍晚,天气凉爽宜人,洛雅·玛伦与木讷的丈夫亚宾正在玩牌。在房间的某个角落,一名老者坐在电动轮椅上,一面愤愤地将报纸翻得沙沙作响,一面叫道:“亚宾!”

亚宾·玛伦没有立即答应,他仍仔细抚搓着又薄又滑的长方形纸牌,考虑下一张牌该怎么打。当他终于做出决定后,他以一句漫不经心的“你要什么,格鲁?”作为回答。

一头白发的格鲁将报纸拉下一点,凶巴巴地望着他的女婿,再次将报纸翻得沙沙作响。他感到那种噪音能为自己带来极大的解脱。倘若一个人精力充沛,却被迫钉在轮椅上,双腿成了两根没用的枯枝,太空在上,那么他一定会找到某种方式,来宣泄他心中的不满。而格鲁的道具便是报纸,他用力翻扯着,夸张地挥动着,在有必要的时候,还会拿起报纸敲敲打打一番。

格鲁知道,在地球以外的地方,家家户户都备有传讯机,它能将最新消息印在微缩胶卷上,使用标准的阅读机就能阅读。可是格鲁心中瞧不起这种东西,那是种无能而堕落的习惯!

格鲁说:“你有没有读到考古远征队要来地球的消息?”

“没有,我还没看到。”亚宾以平静的口气答道。

格鲁其实是明知故问,因为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人看过今天的报纸,而他们家去年便已不再接收超视。不过,反正他这句话只是用来当开场白。

他说:“嗯,有个考古队要来,而且是帝国资助的。你有何看法?”

他开始朗读报纸的内容,语调变得有些古怪,大多数人高声朗读时,都自然而然会改用这种不自然的语调。“贝尔·艾伐丹,帝国考古研究所资深研究员,在接受银河通讯社访问时,满怀信心地说明此次考古研究可预期的重大结果。这一次,他的研究对象是地球这颗行星,它位于天狼星区外缘(参考星图)。‘地球,’他说‘它的古老文明与独一无二的环境,孕育出一个畸形文化。长久以来,我们的社会科学家一直忽视它的重要性,只将它视为当地政府的一个棘手课题。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在未来一两年内,借着对于地球的研究,将为社会演化与人类历史的某些既有基本观念,带来一次革命性的改变。’等等。”他以华丽的花腔结束了这段朗诵。

亚宾·玛伦没怎么注意听,他咕哝道:“他所谓的‘畸形文化’是什么意思?”

洛雅·玛伦则根本没听进去,她只是说:“轮到你了,亚宾。”

格鲁继续说:“咦,难道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论坛报》要刊登这篇报道?你知道如果没有一个好理由,即使付一百万帝国信用点,他们也不会刊登银河通讯社发布的新闻稿。”

他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任何回答,于是又说:“因为他们还附了一篇社论,整整一版的社论,把艾伐丹这家伙轰得天昏地暗。这个人想来这里进行科学研究,他们就使尽吃奶力气设法阻止。看看这种煽惑群众的言词,看看啊!”他将报纸拿在他们面前摇晃:“读一读啊,为什么不读呢?”

洛雅·玛伦放下手中的牌,紧紧抿起薄薄的嘴唇。“父亲,”她说,“我们辛苦了一整天,现在别再谈政治了。等会儿再说,好吗?拜托,父亲。”

格鲁面露不悦之色,模仿女儿的口气说:“‘拜托,父亲!拜托,父亲。’我看得出来,你一定对你这个老父亲厌烦透顶,甚至舍不得随便说两句,跟他讨论一下时事。我想是我连累了你们,我坐在这个角落,让你们两个人做三份的工作……这是谁的错?我还很强壮,我愿意工作。你也知道,我的腿只要接受治疗,就一定可以痊愈。”

他一面说话,一面拍打着那双腿。那是几下用力、粗暴、响亮的巴掌声,但他只能听见,却没丝毫感觉。“我无法接受治疗,唯一的原因是我太老了,已经不值得他们帮我医治。难道你不认为这就是‘畸形文化’吗?一个人明明可以工作,他们却不让他工作,这种世界你还能找出别的形容词吗?众星在上,所谓的‘特殊制度’实在荒谬绝伦,我认为现在该是我们中止的时候了。它们不只是特殊,简直就是疯狂!我认为……”

他奋力挥舞双臂,由于气血上涌,他的脸孔涨得通红。

亚宾却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紧紧抓住老人的肩头。他说:“有什么好心烦的呢,格鲁?等你看完报纸,我一定读一读那篇社论。”

“当然,但你会同意他们,所以说有什么用呢!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一群软骨头,只不过是那些古人手中的海绵。”

此时洛雅厉声道:“好啦,父亲,别提那种事。”她坐在那里,静静听了一会儿,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这样做,可是……

每次只要提到古人教团,亚宾就会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这次也毫无例外。格鲁这样口没遮拦,实在是不安全的举动,他竟然嘲笑地球的古代文化,竟然……竟然……

啊,都是那个下贱的“同化主义”。他赶紧吞了一下口水,这个词汇实在丑恶,即使想一想都令人受不了。

当然,格鲁年轻的时候,曾经盛传一些放弃古代旧规的愚蠢言论,可是现在时代不同了。格鲁应该知道这点——他也许知道,只不过身为一名禁锢在轮椅上的“囚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数着日子,等待下一次普查来临,因此很难保持一个理性与理智的头脑。

也许三人之中,要算格鲁最能处之泰然,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时间一点一滴地溜走,他变得越来越安静,报纸上的铅字则越来越模糊。他还没时间仔细阅读体育版,原本摇摇晃晃的脑袋便缓缓垂到胸前。他发出轻微的鼾声,报纸则从他的指缝溜到地下,发出最后一下无意的沙沙声。

然后,洛雅以忧心忡忡的口气,悄声道:“我们这样对他,也许不能算是仁慈,亚宾。像父亲这样的遭遇,过着这种生活实在非常痛苦。跟他以往熟悉的生活比较起来,这样活着简直生不如死。”

“好死不如赖活,洛雅。他现在有报纸和书籍跟他做伴,就让他闹吧!像这样一点点的激动,可令他精神振奋,他会有几天快乐安详的日子了。”

亚宾又开始研究手中那副牌,当他正要打出一张的时候,大门突然响起一阵敲击声。但随之而来的嘶哑叫喊,却听不出是在说些什么。

亚宾的手震了一下便僵住了。洛雅盯着她的丈夫,双眼透出恐惧的目光,下唇则不停在打战。

亚宾说:“把格鲁推走,快!”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洛雅已经来到轮椅旁边。她一面推着轮椅,一面轻声哄慰着老者。

但轮椅刚刚转动,格鲁便立即惊醒。他发出一声喘息,然后坐直身子,自然而然伸手摸索着报纸。

“怎么回事?”他气呼呼地质问,声音还特别大。

“嘘,没有关系。”洛雅含糊地说了一句,便将轮椅推到隔壁房间。然后她关起门来,背靠在门上,她平坦的胸部剧烈地起伏着,眼睛却在寻找丈夫的目光。此时,又传来另一阵敲门声。

打开大门的时候,他们两人站得很近,几乎像是摆出一种防御姿势。而当他们面对这个矮胖的陌生男子,望着他脸上暧昧的微笑时,两人同时露出充满敌意的目光。

洛雅说:“有什么我们能帮你的吗?”那纯粹只是礼貌性的问话。不料那名男子突然大口喘气,并且伸出一只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身躯,吓得她赶紧向后跳开。

“他生病了吗?”亚宾不知所措地问,“来,帮我扶他进去。”

几小时后,在他们宁静的卧房中,洛雅与亚宾慢吞吞地准备就寝。

“亚宾——”洛雅说。

“什么事?”

“这样做安全吗?”

“安全?”他似乎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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