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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绝尘山庄-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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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风轻轻落下,“来。”他捞起我的手带离月光的出卖。
我跟在他身后踉跄疾跑,风迎面扑来,流矢擦着衣角过去,无数的光阴被扔到身后。他的背影离我很近很近,他离我很远很远,隔着一个背影,很远很远。
子娆的长鞭突然出现在眼前,挟着凌利杀机迎面对刺,勒风足下轻点,已在长鞭上方,足尖借鞭身使力,腾空而起。子娆并未收势,而是直取后方清魄的位置,勒风半空陡转身形,将我朝龙儿抛去,“看好飞天!”自己双袖飞扬,朝子娆后方空隙出掌。
清魄被子娆迎面突袭的气势压制,不得动弹分毫,全身上下彻底暴露在攻击下,蓦地,子娆刹住步子,急转身形,与追上来的勒风面对面。“枉费一笑大费周章,你的心里终究只有自己。”话音未落,长鞭直击长天,云层翻腾的天空硬生生给划开了巨大的一道口子,月光霍拉拉切下来。
我只觉陡然灼亮刺目,眼前一片白茫茫。紧接着,耳边传来密密麻麻箭啸,反射性挥剑护身,可是眼睛被月光灼得失了盲,身体又是那么无着无落,要落到哪呢?恐慌随着越来越近的羽箭破空声漫无边际袭遍全身。
什么也看不见,却又看得见许许多多,快速的从心里奔腾过去;听得见许许多多,却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远得要用尽心力才能捕捉……
“丫头片子,你不要紧吧?喂!”龙儿劈里啪拉拍我的脸。“说话呀,摔傻了?大家伙停一停~~飞天~~傻~~了~~”
我动了动,缓缓在龙儿的扶持下坐起身来,有些茫茫然。月光浩浩荡荡压在夜色之上,到处白得像落了雪。
龙儿大松一口气,掐掐我,“别看了,这儿有我绝对安全。知道刚刚我怎么把你从箭阵里头救下来的吗,哎呀,那可真叫千均一发……”
我拔开龙儿的头,不远处勒风正与子娆缠斗,不分伯仲间最微小失算都会一败涂地,即便如此,勒风还是带着清魄,我见他俩手牵手儿形状,心里想,真好,两条命栓在一处,生死相依,你少不了我,我少不了你。真像爱情。
“飞天!?”龙儿蓦地捧住我的脸,透过他的因震惊而收缩的眼瞳,我看到自己眼睛里流出血来,然后是鼻孔,嘴角,耳朵里也热热的有什么滑出来……
我若有所觉地朝地上望去,西坠的月光将所有的影子拉成长长的长长的一道,我的影子也在其中,她一个人立在那边,镶嵌在密密流矢之中,扎在天顶胸口处的箭尾翎夺目非常,箭身刻满古怪花纹,扎在坚硬地表却如扎在流沙中,慢慢往深处沉去。一寸一寸的,附骨之蛀般,寸寸刻肤入骨的痛。那么痛,连影子也撕裂开了,一片一片的裂成了碎片……
我拿眼溜了遍那些在月光下的人,打斗的,避箭的,吵架的,还是那么热闹。回到身边的龙儿,他眼睛里满盛的震惊却那么浓烈,搞得我想立刻站起来,想拍拍胸脯告诉他,老子没事儿!跟以前一样有惊无险……
我慢慢地轻起来,轻得飘了起来,连心底那些感情也轻了,突然焕然一新再无所留恋。我想飘到更高的地方去,或者到更远的地方去,却撞到四壁。只好低下头,看到七窍流血的肉身在龙儿怀里像个破败的布娃娃。
龙儿摇了摇我,手指根根绷得青白,把我摇得头发丝蓬草状乱飞,又突然不动了,呆呆看了我片刻,左手捏个莲花诀,右手对月当空一划,天地裂开了道口子,一柄玄光四溢的权仗破空而出。
他仪态庄重,优华肃穆,朗朗颂道:“卸则铅华,天地万方!”
玄光辐射开来,涨满整个天地,千万箭矢溶于瞬间,一草一木尽皆破冰。仿如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层层叠叠的风,将云霭一浪浪涤净了,过处水洗透亮。
他做完这些,全然不管众人何等惊奇,只管低头来寻地上我的影子,地上的影子已经碎得不能再碎,他扑上去用手拢着,像那是满泼的撒了一地的豆子,拢拢就能归一。可那却是水中月,拢起了满掌虚妄。
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满手尘土。勒风的影子投下来盖在他掌上,龙儿坐在地上望着勒风,“你明知道子娆要的是飞天,你还丢开她,现在她走了,看,连影子都走了。”

第21章

“见蔚说她是莲华之影,果然如此,影中生影中死。”子娆对着一笑老怪志得意满。
我在半空中合起手掌,不由感叹:噢?很有美感嘛。回念一想他们说的是自己,不免又觉得古古怪怪。活了这么些年,搞到最后,我的本象居然是团影子。
一笑老怪皱眉看向勒风,眼中有担忧有无奈有失望,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一贯的儿戏,“即这样子,当初你又何必强留飞天在绝尘庄?所有的都想抢到又都不去珍重待之,红城皇位是如此,飞天是如此,天下万物皆是你的玩物!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勒风弯腰将我抱了起来,直直朝子娆走去,“聚魂灯给我。”
子娆冷笑,“她马上就要连尸骨都散了,聚魂灯也没用。她尸骨一消散就会回归莲华本元,寻着回归痕迹,天涯海角都能把莲华挖出来。你不想找出莲华压倒皓王天下?”
他对莲华之执念,深到入魔。
我在半天里晃了晃,好象就要四散开来的模样,心底有点怕,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聚魂灯给我!”勒风又说一遍,语气更加平淡,淡得好像一汪子过滤后的冰水。
修罗靠在树上,与已无关地对子娆说道:“其实目前我倒是不敢杀那女孩子,不亏是蓬莱洞天出来的,天不怕地不怕。真正的勒风,不,该说是皓红城原来的九皇子你还没见过吧。见过你就会明白,皓王为什么会不计代价要寻找一个能克制他的人。”
四下里死寂一片,只听见修罗的声音,“找莲华也不是非得用这个办法,我若是你,就按他的话做。”
子娆敌意横生,修罗吁了口气走向无声无息缩在树下的清魄,“与勒风同系一身的你,现在怎么样?”
清魄全身颤栗,“痛。”她按着心口,“痛死了。”
“等他绝情绝意,回到从前那个人,青丝劫就解了吧?”
清魄痛苦不堪地点点头,修罗回头看了眼子娆,“所以我说,你做得操之过急了。”
一笑老怪一把揪住子娆,“别以为只有千真才能制住你!惹火我,我就用万佛朝宗灭了你。”
子娆对此表示怀疑,但还是慎行谨言:“她魂魄都散了,尸骨随即便跟着散,来不及用聚魂灯了。”
“没散,她有我半个旷琼天,能护她一段时间。”勒风说。
大局已定。一盏长明灯点在我顶门处,火苗轻颤。黎明前的天空,幽华天幕无数流星旋转着收入长明灯芯,火苗愈发大而亮,照在我满是狰狞血污的脸上,有种惊悚的恐怖,真失美感啊,我忍不住报怨。
东方渐渐呈现鱼肚白,一笑老怪面上奇异地抽搐了下,“子娆,千真是不是说过,天光一露聚魂灯就失了收魂力……”
一线天破出第一缕曙光,绝尘庄在接近可闻天人私语处,光线到达的距离比尘世一切地方都要快要早。我侧脸望过去,一线光正好投在我面上,冥冥间暖且强大的力量予须臾穿透溶化了我。
我看着自己下方的肉身,穿的是白底锁边的衫子,领口袖口扎染着碎粉桃花,极艳的粉桃,坠落、凋零,晨风吹过,蓬蓬飞起漫天的落红,像血沫子似的溅了人满头满脸。衫子底下那副皮囊,被勒风抱着,他极不甘心地勒紧了,但是没有用啊,晨光一落到身上,蓬的就化作了鳞粉,闪闪烁烁地,闪闪烁烁地从他怀里飞出来了……
我低脸去瞧勒风,真是漂亮的男子呀,可是我没法子留在他身边唾涎其美色了,真可惜。这么想着,我微微抬身看向龙儿,他意外地冷漠,冷冷地瞅着我消失的身体,半空中我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终至溃散无踪。
……
有人在哭。
我翻个转身,还在哭,又翻个转身,没公德心的,你还哭!
猛得抬起身子,面前的人浑然未觉地哭着,抬眼定定睛,喝,满山遍野的哭客。伤透了心的哭泣法,哭得人心烦意乱。
我见左手边边有座坡,便往那边爬。爬到顶上往下看去,不由呆了,满满如火如荼的花朵,红得如焰火。那样美,美到凄惶。心里顿时被什么东西捏着攥着挠着,忍不过的难过,便拿袖盖脸也随着哭了。哭了半天没了力气,把袖子绞了绞,绞出一滩泪水,很是迷惘。
花丛中飘起数朵蓝幽幽的火,依光可瞧见一条花径小路,婉延的朝着黑暗处延伸。心里升起古怪的熟悉,不由摸索了过去。不消几步,迎头一面牌楼,过了牌楼兜头一蓬风,直刮得人侧过脸去。
水音。风里吹来水音。细细的一浪一浪。
待风过定睛,一条清亮的河横亘身前。
这边如此寂静,与坡那边喧哗的哭泣竟竭然如两界。
那片舟正静静泊在渡口,我脑中陡然雪亮起来,全身筛糠似颤抖,却不是冷的。我想,我再不会觉得冷了。
舟上的人背对着渡口,此时正回过身来,“比平时早许多啊。”
我看得分明,那是个佝偻瘦小的老人。见得他,心底又不确定起来,便问:“这是忘川么?”
老人抬眼看我,细小的眼,清清湛湛,“你知道?”
我心里又难过起来,“那我果然是死了。”
他持起青竹稿,点着岸边,“上来吧。”
我脚踩在船板上,又收了回去,在老人疑惑的眼里,哇的蹲下身又大哭起来。
“怎么?哎,怎么又哭起来了?去了望乡台,怎么还哭呢?”
我大哭不止,衣袖很快又兜了一袖泪,绞绞干,继续哭。
那老头围着我转了转,十分疑惑,“简直没完没了了,那你再回望乡台看看尘世留恋的人吧。姑娘?不要哭了,生又何喜,死又何苦呢?就是像你似的,一遭遭贪恋着生,望乡台那边才鬼满为患,这边却冷冷清清。”他抱怨,“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秦广王削去引渡职了。”
我捧着袖子抽抽嗒嗒看他,“你……怎么这么老了?”
“咦?”老头古怪之极地皱起眉。
“几个月前我来时你还是个少年郎来着。”我坐到船板上,脚荡在忘川水里,抽抽鼻子没精打采地说。
“有这等怪事?我到此处任职便已经现在这副形状了。”
“没有没有。很年轻很帅的一个男人,我记得清清梦楚的。”想着又伤心起来,“本来我以为还可以和他攀攀交情的,谁想到我这回真死了,连帅哥也不给我看了~~”。
“我在这边守了几百年了,从没换过人。你怕是记差了。”老头见我伤心欲绝,挨着坐下来准备认真开导我。想来是生意果真冷清极了,才有心思陪我聊聊天。
“要记差也轮不到我记差,”我瞟了眼他老态龙钟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可惜龙儿这回再追不上我了,不然他可以作证。”想到龙儿,又一阵伤心,趴在船板上号啕。
老头被我哭得没法儿,“回去吧,回望乡台再看看吧。”
望乡台前群鬼嚎哭。台高如许,宽如许,高盈曲栏。
台上一回首,不是幽冥森罗象,是青山依依,繁花正盛的绮香百蝶谷的清晨。
看到了那个最后的刹那——
鳞粉飞扬,是骨是肉是血,碎了轻了,扬扬而起。像一群蝴蝶,聚聚散散排演着纷飞的舞蹈。是死的舞蹈,渐行渐消,见不得光。
阳光此时已经蓬勃,洋洋洒洒泼向草木万物,照着生的与死的,善的与恶的。
于是它便消散了,水一样被蒸发了,蒸发了却留下最后挣扎诞生的菁华,裹在晨露中,是颤动的大生机。嘀嗒一声,当当巧巧坠在龙儿抬起的眉心。他的眉心便绽开一朵血似的花来,玄动光华随着花开喷涌而出,压住了天那边的万物之光。
龙儿立于光中,似真似假的一团影子,渐渐的光华四敛,眉心花朵悄然隐没。
他对着众人轻轻一笑,整个天地旷朗冰凉起来,“原来是我。”
勒风怀里已经空了,只零零碎碎地有些尘与残花。他低的头许久才抬起来,看着龙儿,面上亦是一丝轻笑,愈发遗世孤立,不近人情。那边清魄眼一照其面,竟喷出口血来,淋淋漓漓的挂在嘴边,面上死样白。
广沃天空上震颤四起,琼柱嗡嗡发出悲鸣。万千气象皆为异常。
……醉里挑灯看剑分割……
脚边攀攀爬爬着一些鬼手,我用力蹬了几蹬,怒火万丈地指着前方,“就要天塌地陷了你们吵什么吵,再吵一会你们就不用上这望乡台了,你们那一村的人都要来这边跟你们汇合!!阖家老少全民大团圆,你们欢喜了?!”
引渡我的老头牵牵我袖子,“小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他满脸可疑的红光,“这么说我很快可以引渡完七十万个鬼了?那我的业障就能消了?那我就能转世了?”
我愣了神,想了会问:“你怎么会认为我知道?”
“你很厉害你不知道?你差点就魂飞魄散化作混沌虚无……”见我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样子,老头好耐心地翻译成草根白话,“就是不存在。你身上只有一魂半魄,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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