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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为皇-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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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素最近几次三番暗中提点,徐将军才若有所悟,终于是收敛了一点。

蠢人终究是蠢人,自己难道还能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在心理上,苍天素还是更倾向看似跟自己不对盘的李将军的。

下面十几个人翻来覆去,几乎找到了所有人脑能够设想出来的构思,依旧没有一种能够说得通,几百个人浩浩荡荡大张旗鼓而来的运粮团,究竟是怎么会在六个时辰中人间蒸发的。

会议开了一个时辰,每个人都说得口干舌燥,再看上位的苍国大皇子,对方正在打第五个哈欠,然后抬手,施施然抹掉眼角的水汽:“讨论完了?”

徐偿收到不少人暗示的目光,硬着头皮点头道:“完了。”

苍天素支着下巴,懒洋洋地扫视一圈:“出结果了?”

“……没有。”看这话问的,徐偿抹了一把汗。

苍天素侧头冲他笑笑,直到看见徐将军脸色由苍白转青,这才摆正脑袋,正色道:“诸位将领都是心思缜密头脑聪颖之人,但是十几个人的智慧终究是有限的,这事不急,诸位不妨回去问问手下的人。明天谁能给我拿出个合理的理由的,奖赏他一车西凤酒。”

他没说金银珠宝。要勾起这群大老爷们的兴趣,说钱是行不通的,在座的这些,也没人是缺少零花钱的。

再说,苍天素前几年一直是按未成年皇子的身份领月俸,是这几个月才有正式将领的银子花的,他又要填赵六手中那个庞大情报网的黑洞,自己本身算起来反倒是最穷的一个。

果然,此话一出,不少人眼睛都是一亮。

李仁锵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李将军现在有些担忧段大将军的独子,段羽打小就没了娘亲,童年在边关跟这帮子大老爷们混,一个人人过得孤零零的,一群将领叔叔们再怎么疼爱,跟母亲的关怀也是两个概念。

所以段羽很早就有了危机感,决定要为自己的孩子找个最最温柔最最漂亮的母亲,没想到,千挑万选的,挑来挑去,最后居然挑到了苍家头上,而且对象还是个男人。

李仁锵这几年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不好越过人家老子去,段德自己没有说儿子什么,他也就不好开口,只能把话憋在心里。

苍天素说话办事,他一直冷眼旁观,发现这人心机实在深沉,所说所做,每一步都有特殊的用意。

就像今天,哪是为了找出使团失踪原因,根本就是借一群将领的口,把运粮团失踪的消息在普通士兵之间传播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李仁锵甚至相信,使团莫名其妙失踪,也是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半大少年使得坏。至于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李将军想了半天,依旧没能找出答案。

这个人跟段羽根本是两个极端,性格上的巨大差异,使得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把两个人真正粘合在一起,做到亲密无间,心心相印。

李仁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经意地抬眼,跟他隔着段羽而坐的苍天素正巧遥遥看来,双眼漆黑,似笑非笑。

李仁锵一个哆嗦,瞬间回过神来,打点起精神,回了对方一个敷衍一般的笑容。

会议散去,他第一个站起身,匆匆扭过头,避开了那道一直看过来的,似乎漫不经心的目光。李仁锵左手握住了右手,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手心中已经尽是冷汗。

待人都走光,苍天素侧头冲段羽笑道:“这下好了,十几个苦力明天就会开工了。”

苍天素承认自己失算了,他实在没有想到,李仁锵能够顶住各方的压力,硬生生将原本以为只是几天的罢工拖了半年。

他算了算日子,都不记得自己上次正正经经脱了衣服上床睡觉是什么时候了。大多数夜晚,都是一杯一杯地灌浓茶,只有在困得不行的时候,才闭上眼支着额头小憩一会儿,往往趴了不到一个时辰,外面已经有了早起的士兵晨练时发出的呐喊声。

真正的昼夜不分,累死累活。一天满打满算,阖眼的时间也是连两个时辰都不够。头疼欲裂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李仁锵是苍天素见过最聪明的人,所以他有理由相信,经过今天这么一闹,折磨了自己大半年的苦日子总算该到头了。

苍天素随手翻了翻案几上的战报,西北军现在推进得很顺利,再没有遇到什么瓶颈。现在大军所驰骋的土地,因为荒凉干旱,居民居住地极其分散,通常百里内都看不到人烟。

戚国大抵会守在这片平原的外围地带布重兵防御,而不是千里迢迢,跑到荒凉地带的中心跟苍国军队决一死战。

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大规模混战导致伤亡惨重的事情不太可能遇到。苍天素之前掐着时间,紧赶慢赶,还是比原先预定的,晚了十几天到达这块地界。

不过勉强也能算是按计划抵达。

今天的会议刚开始的时候,苍天素已经吩咐下去,从明天起,士兵们每餐两勺半的米粥一律减为两勺。

谁也不知道使团什么时候能够像它失踪时一样,莫名其妙地再从地底下冒出来,而粮食明明白白放在那,谁也不能变出更多来。

就算明知道这样一来,士兵的士气很可能低落,众将领也说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只能低头,默认了苍天素的安排。

这是长期征战深入敌后遇到的最大问题。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话放到数个月的战役中,是很容易做到的,但是一旦战线拉长,时间拉宽,就很难能保证粮食的及时供给。

单从征服的城池中,根本无法得到充足的粮草。每个守城的将领都有觉悟,仗开打前和开打时,要里三层外三层,布置重兵守卫屯粮地,而一旦败局已定,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烧毁粮仓。

小村落虽然不会出现此类问题,但是收上来的那点粮食,压根不足供养浩浩荡荡蝗虫一般的士兵。

士气低落,败仗连连,伤亡惨重,乃至哗变,人一旦没了吃食,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如果缺粮少食的情况发生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情况会更加糟糕。

而现在,西北军的征战地,恰恰就是这么一个,缺粮少食最严重的地方。

苍天素微微侧头,有些恍惚地盯着摊开的纸张上的黑色墨迹出神。李仁锵其实错怪他了,这次使团失踪的事真的不是他弄出来的。

他也许最初是有这个打算,但是到了临门一脚,无论如何,也没有用十万人的性命玩一场肮脏的政治游戏的气魄。瓶夜城那是逼不得已,当初他也只是被迫选择了唯一的一条出路罢了。

如果粮食供给线被掐断,此次负责运粮的刘家是会受到不小的冲击,但是西北军也会因此毁于一旦。苍天素计算得失,自然放弃了这个计划。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他还可以接受,但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事,还是算了吧,伤人伤己,得不偿失。

但是这件事也不能完全说跟他没有关系。苍天素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滑下,遮盖住里面的懊恼。

赵六那边有消息送过来,说使团长刘延寺走着走着,突然喝令众人停下,化整为零,将五六百人分了十几队潜入藏量山脉,探查流寇的情况,自己守在粮车前,不论部下怎么催促,也不挪动一步了。

赵六顺便还加了一句,说刘家这手玩得可真不漂亮,好好的让他运送粮草,居然玩起了狗拿耗子的把戏,生怕别人不知道刘家是在给西北军穿小鞋似的。

不用苍天素吩咐,赵六已经安排了人,将这条消息散布出去,相信凭他的本事,一定能闹到整个苍国人尽皆知的地步。

苍天素把他的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刘家确实想借着这次机会不让自己好过,但是顶多就是拖延几天时间,让西北军打两三次败仗,搓搓威风罢了,绝对不会做得这么明显,简直就像是自己把小辫子送上来给他扯一般。

刘延寺就算再糊涂蠢笨,刘家几个管事的人眼睛可是亮着的,他们在朝堂上近乎一手遮天,连眼睫毛都是空地,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苍天素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件事情绝没有赵六以为的那么简单,恐怕还有第三方势力的强势插手。

——这真是最最糟糕的情况了。

谁有本事让刘延寺顶着玩忽职守的渎职大罪,在紧要关头做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事?谁能让刘延寺冒着杀头的危险,还能把坏事做得这么理直气壮?

除了那个他该叫一声“父皇”的男人,苍天素找不到第二个答案了。

一千个可能中,他排除了九百九十九个,那么剩下的一个,无论多么离谱,也只能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他眨了眨眼,努力压下心底涌动的异样情绪。

难道,宁愿赔上西北十万常胜军和一世的英名,你还是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玩死我?

难道,在我的血管中汩汩流淌的,不是来自你的精血?

明明,在这个世上,你才是我唯一的血脉至亲。

苍天素的手腕无意识地抖了抖,恰巧将案几边缘搁置的茶杯碰到了地上。“啪”的瓷器碎裂声,把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拽了出来。

他抬头,冲听到了声响进来查看的晓丝扬起笑脸:“找个地方坐下,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了。”

“……给戚国泄露山脉中屯粮地点的人,是我没错。”晓丝僵立了半晌,用手指磨蹭着衣角浅淡的花纹,低着头,声音细若游丝。

苍天素望着她笑了:“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让你干这种事?”

晓丝听得一愣,怔怔抬头,茫然地跟他对望:“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土生土长的戚国人,也是戚国派我混入苍国皇宫的,我自然要为他们服务,您说我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你真的是戚国派来的?”苍天素笑容拉大,微微调整着坐姿,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晓丝,你跟景田不一样,直到现在,我们两个并没有根本上的对立,我很不想用对付他的方法来对付你。”

他仔细看了看对面人的神色,见她明白自己的暗示后才接着道:“跟了我这么多年,你可以说是最了解我的一个了,没有一定的把握,我是不会跟你把话说开的。”

晓丝惨白着脸,长久没有出声。

苍天素没有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道:“他真是个彻头彻底的疯子。”

晓丝的脸更白了一分。

“晓丝,你要明白,在我看来,世界上没有真正能守住秘密的人,有的只是不合格的审问者。”苍天素拍了拍手,外面进来十几个彪形大汉,都是段羽几年来最信得过的人手。

苍天素神情和悦,笑容清淡:“你是个女子,再怎么心志坚定,总有你心中过不去的坎。折磨你,远比对付一个男人容易得多。”

他从来不曾近距离观察过一个下等士兵的生活,也从不迈入低等军营,所以对于营妓种种,知之甚少。

不过,两年前,晓丝曾经拉着一个衣不蔽体浑身青紫的女子跪在他面前哭泣,说是出嫁后夫家获罪的姐姐,求他把人从营妓营救出来,想来应该是见识过那番情景了。

晓丝艰难地抬头看着他,又看了看几个表情冷峻的男人,明白他更深一层的意思,却只能惨笑着摇头:“我所知道的,只是最皮毛的东西,您自己也能够猜出来,何必如此逼我?”

她从没有怀疑苍天素说得出做得到的本事,也明白,按照惯例,自己此时合该被斩了头,挂在军旗上示众,对方此番大费唇舌,不过是为了让她招出实话,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一个见了光的细作到底杀不杀,还不是都凭主将一句话。多多少少,这个年少的皇子,还是顾念了一点八年的相伴之情。

苍天素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算了,给她个痛快。”

苍天素此时想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八年的相伴之情,他只是回忆起,当他人生最最彷徨无助的时候,团成团缩在昭日殿的角落里,冷眼看着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收拾东西的人群,在一片冰冷模糊的面孔中,只有晓丝死死地搂着他,含着泪一遍遍重复:“您哭一个吧,求求您,别死憋着。”

苍天素闭上了眼,十几个人齐声应诺,最末尾走出一个汉子来,捏着晓丝的肩膀,从椅子上扯起来,使劲拖了出去。

从心思百转,到御下之道,自己差了那个男人不是一点半点。苍天素懊恼地学着段羽平时的样子,扯了扯满头乌丝。

晓丝打从他八岁搬到昭日殿时就一直跟着他,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名声不显的不受宠皇子。苍天素虽然自认有把握培养出像晓丝这样的手下,但绝不会把这么一个人浪费在一个压根就不起眼的奶娃儿身上。

他不自觉地开始思考,难道苍景帝的手下,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这种水准?那自己跟他斗下去,究竟有没有胜算?

苍国的皇帝在本国军队征战的时候,派人向敌国通风报信,报的还是晓丝那时确实以为是正确的消息,他就算说出去,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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