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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师父,床上请-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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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小女子愿以身相许,甘为牛马,终生服侍恩人。”

石金莲抬起头来,众人看时,见她约摸十七八岁年纪,明眸皓齿、面容清秀,虽无倾城之颜,却也有几分动人的姿色,而她兄长却是形销骨立、眼窝深陷,瘦得不似人样。

人群里传出窃语声,有对少女容貌评头点足的,有谈论病人的,却无人肯施出援手。方泽芹正待上前,却有一肥胖老儿问道:“老夫是有心相助,若我出钱替你兄长请大夫,你这身是许给老夫呢还是许给大夫?”

柳应笑听身旁有人悄声交谈,一个说:“这老儿不是开和药铺的潘财主么?五六十的老头子还想着纳妾?”

另一个道:“听说潘家铺子近来请了一位了不得的名医坐堂,有副生精壮阳的独门秘方,那老儿吃了之后精神头可足了,这一年多来接连纳了三房妾,如此看来还不够他受用的。”

石金莲道:“我兄妹二人就住在西门内的保来客店里,若老爷愿出钱请大夫,待兄长康复之后,小女子自当投身相报。”

潘老儿道:“口说无凭,你需先签下文书,老夫才能为你兄长请来大夫。”

石金莲道:“老爷若真有心救助,只管写下文书,小女子签押便是。”

那老儿一听自然欢喜,叫她在此等候,便急匆匆找保人去了。

方泽芹牵着应笑走到石庭之头前蹲定,也不多话,掀开麻布一角为他诊脉,脉跳得浅浮急促,手腕滚烫,再一看脸,面色赤红近黑,便对石金莲道:“可否让令兄翻身朝下。”说话时目不斜视,只盯着病患。

石金莲稍有迟疑,问道:“先生是大夫?”

方泽芹颔首道:“令兄病况危急,请恕方某失礼了。”

他把药箱落在脚边,对应笑道:“七星针。”说着将石庭之翻了个身,掀起外裳,伸手轻按脊椎两侧。

柳应笑迅速拉开第三层屉子,取出针盒打开,方泽芹拈出长针灸刺背中脊椎旁的脾俞穴,针入三分留七分。

旁观众人又喧哗开来,有质疑声、惊叹声,更有些不入流的污言秽语,方泽芹全不理会,开下方子,从药箱里取出三种药材,连着方子交给石金莲,对她道:“我在此处照看令兄,你去济民坊领取缺少的药材,领到药后也不必回来了,去客店先煎上,待拔了针后,我自会送令兄回去。”

石金莲却茫然不知所措,就在这时,潘财主引一名中年文士赶了回来,潘财主见被人抢先一步,不由怒气冲天,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如何不懂这先来后到的规矩!”

柳应笑正捧着针盒背向而立,被这突来的吼声惊到,手一抖,盒子滑脱下来,长长短短的银针撒了一地。她跟随方泽芹多时,做事谨慎小心,从来没出过错,这时却将治病的银针给弄撒了,当下紧张起来,生怕会遭到责骂。

方泽芹轻抚柳应笑的头,柔声道:“不怕,落了捡起来便是。”说着将银针捡起,一根根放回盒子里,对小徒弟微微而笑。

潘财主见他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心头冒火,正待发作时,那中年文士却自发上前,对方泽芹拱手道:“在下何志寿,师从鹤亭先生,乃是医圣门的门生,不知这位师承何家,该如何称呼?”

这名号一报出来,四周尽皆哗然,医圣门乃是开国功臣'妙道真人'所创,倡导以气行医,以医载道,是兼修武学医术的江湖门派,创派的初衷是想替武林中人解决内伤外患,平日里也常大开山门为百姓义诊,与太医局一在野一在朝,培养了众多医学名手,在坊间深得人心。何志寿口中的鹤亭先生正是医圣门的现任门主。

方泽芹眯起双眼,嘴唇紧抿,也不搭理何志寿,只将石庭之背上灸针缓慢拈出,翻过身再看时,面上燥火稍褪,双眼和嘴唇开合数下,似是有了些知觉。

潘财主轻哼一声,面向众人高声讥讽:“他哪儿有什么师家,连名号都羞于启齿,不过是个卖野药的,拿些皮毛当耍子招摇过市。”

何志寿倒是谦恭有礼,对方泽芹的无礼似也没放在心上,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先生所灸部位乃是治脾胃肠腑病证的穴位,看他手法精练,绝不是一两日可成,只是……”他顿了顿,伸手给石庭之搭脉,接着说,“病者却非脾胃病,而是外毒内淤的热证。”

又问石金莲:“令兄可有痢疾便血的现象?”

石金莲连连点头,何志寿拿起方泽芹开的药方,手指轻弹,仍旧笑得一派和煦,提高嗓音道:“凡痢疾者内有邪毒,面赤乃是肝火旺盛所致,这是个火病,这先生开的全是温补药,以火济火可谓火上浇油,此方绝不可用。”

众人听何志寿说得头头是道,也都纷纷议论开来,有说方泽芹“小子无知”,也有暗讽他贪图女色,说的尽是些难听话。

石金莲见方泽芹少年俊逸,倒有几分倾慕,心里暗自寻思道:若能委身这一个,即便游医贫贱,也好过那满身横肉的潘老儿。

虽这般想,却也不敢拿兄长的性命当儿戏,不免有些遗憾之意。潘财主叫来一架马车,与何志寿一同将石家兄妹送回客店。方泽芹站在人群中,便有那好事的过来调侃:“少年人一表人才,何愁讨不到媳妇儿?”

另一人嬉笑道:“讨媳妇儿需三媒六聘,遇上这一个以身相许的,若侥幸能医得好,可不是名利财色尽收囊中?”

柳应笑只觉得闲言碎语听着刺耳,市井混混个个面目可憎,不觉心生厌烦,偎在方泽芹的腿前仰头说道:“师父,我们回客栈。”

方泽芹笑道:“不急,还有事要做。”他对起哄的闲人视若无睹,抱起小徒弟自拱桥进入内城,来到官家设立的济民坊,正巧有三名医官在坊前发放药材,但凡老疾穷丐等无钱医病的城民都可凭票取药。

方泽芹走到最年长的老医官身前拱手行礼,掏出锦素细轴与方才开的药方一并呈递上前,说道:“学生巡游至此,有一病者待医,这方子上的药材还缺肉豆蔻、补骨脂、吴茱萸这三味药材,恳请先生赍发。”

老医官拉开锦轴验看,这轴子是太医局授给民间良医的福牒,牒上详载医者名姓、籍贯、年岁、所在科属、师名以及等次,凭此牒可在各州路所设的济民坊、福田院与官家药局领取药材、药料。

老医官校验过后,将锦轴卷起,双手交还,问道:“所医何人?”

方泽芹据实相告:“保来客店的石庭之。”

老医官一愣,随即道:“他也来坊院里求治过,不好治,下了许多细贵药料,却是难愈,你若医不好,恐怕会损及名声。”

方泽芹道:“学生本就名不见经传,何来名声?能治时自当竭力救治。”

老医官撩须微笑,即刻叫人按方抓药,包了十付放在案上,方泽芹将药收妥,施礼称谢,不多耽搁,抱着柳应笑径往东来客店疾行。

柳应笑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见师父脚步匆匆,想是有要紧事待办,也就乖乖闭紧了嘴巴。来到客店内,方泽芹对店小二说明来意,被引至后院柴房前,石金莲正坐在门口煎药,见了方泽芹连忙起身,迎上前来道了个万福。

方泽芹向房里张望,只见室内堆满柴木草团,两条长凳撑起一扇门板,石庭之就睡在门板搭成的床上,柴房有门无窗,一股湿热气息扑面而来,抬头望去,横梁上栖满苍蝇,黑压压一片,嗡声不绝于耳,这哪儿是人呆的地方?

方泽芹见房里只有病人,便问道:“何大夫与潘家老爷何在?”

石金莲回道:“小地方污秽闷热,老爷们呆不住脚,签下卖身契,叫人抓了药来便离开了。”

方泽芹道:“药方可容方某一看?”

石金莲依言将方子递上前,抬眼觑他,面颊泛起薄晕。方泽芹只顾将方子接下,看上面写着枳实、黄连等清火解毒的寒凉药,眉心微蹙,伸手就将炉上的陶锅端起,把满锅药汤全给泼了。

石金莲一惊,忙叫道:“先生,你干什么?这可是我兄长的救命药汤。”

方泽芹撂下重话:“若令兄喝了这碗汤,定然立毙于此!”

石金莲被这话吓得发怔,方泽芹先不与她多讲,取出从济民坊抓来的药,又加上黄芪、白术、山药、干姜及附子,配成十付,吩咐店小二打来井水,将陶罐洗净,把一付药放进罐里,以井水浸透,旺火煮沸之后改文火慢熬半个时辰,滤出一碗药汤端至床头,对石金莲道:“将令兄扶起,这药需趁热服用。”

石金莲却踌躇不前,迟疑道:“先生,你这是……”

方泽芹道:“令兄这病是脾肾两虚所致,体内真寒,外热是虚象,此时胸上发热,而肚腹冰凉,幸而这柴房湿热,能抵御体内寒气,若再下凉药则无药可救。”

石金莲抚摸兄长肚腹处,果然是冰凉的,这才扶起兄长,方泽芹一勺勺将药汤喂石庭之服下,柳应笑便拿着布巾从旁伺候。

一碗汤下去暂时还未见起色,方泽芹便将剩余的九付药全交给石金莲,叮嘱道:“每日一付,用井花水煎熬,方某就住在桥北客栈里,半个月之内不会离开,若令兄病情有变,随时可来找我。”

石金莲欠身道谢,目光盈盈地道:“若能救得兄长,小女子自当追随先生,甘愿作牛作马图报大恩。”





☆、洛阳02

方泽芹回避她的视线,只道:“方某给你的药都是自济民坊取来,本就不费一文,姑娘大可不必挂怀,专心照顾好令兄是当下最紧要的事。”

他也不多留,将该交代的都交代妥了,便收拾药箱,领着小徒弟回到客栈,就在一楼大堂挑个角落里的桌子坐了。店伙计甩着抹布过来伺候,问道:“客倌有何吩咐?”一面擦桌子倒茶。

方泽芹见小徒弟托腮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便问她道:“应笑想吃什么?”

柳应笑“嗯”了一声,没把方泽芹的问话听进去,只兀自想问题,方泽芹叹了口气,叫了三样果点、两盘菜蔬、半斤面饼与一碗甘笋粥,打发走店伙后,他伸手去刮小徒弟的鼻子。应笑这才回过神来,环目四顾,惊奇地说:“唉?方才不是还在桥上吗……什么时候回来了?”

方泽芹捏她的脸颊,笑道:“你这魂都游到天外去了,在想什么?”

柳应笑摇摇头,回道:“只是觉得师父人真好,徒儿弄翻针盒你也不生气,被人笑话也不恼,别人不要你医,你却还讨了药送过去,娘说过,人太好会吃亏,师父,你是不是吃了很多亏?”

这问话倒叫方泽芹不知该如何回答,对小孩子不能谈得过深又不能敷衍了事,他考虑了许久,说道:“医者当如此,为师也不觉得自个儿吃亏,应笑觉得我哪里亏了?”

柳应笑抠着脑袋想了又想,眼睛一亮,说道:“师父亏了银子,药材是要花钱买的,我娘叫我去城里送药材,一个子儿都不能少收,没有白送的道理。”

方泽芹道:“为师的药材大多是从官家药局领来的,该收时自当要收,可你瞧那石家兄妹连温饱也顾不周全,哪儿还有钱买药请大夫?难道他们没钱,为师就该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人病死么?”

柳应笑歪过头,说道:“可他们请了大夫呀,为何师父要把那大夫开的药汤给泼了,换上自个儿的药,那大夫的方子开得不对吗?”

方泽芹凑到她耳边轻声道:“确是误诊,应笑说说看,病人若是寒症该如何医治?”

柳应笑道:“师父说过,体内若有寒邪,当以温药驱之。”

方泽芹道:“这道理虽浅显,如何判别病证却是关键所在,若将寒病误诊为热病又会怎样?”

柳应笑道:“那便会开寒凉的方子祛热解毒……”说到这里她一拍手,“那病人明明是真寒虚热,可黄连却是苦寒的药,服久伤脾,是那大夫开错了,可为何旁人都要笑话师父,说师父的不是呢?”

方泽芹轻抚她的头,柔声道:“不懂的人便由着他们说好了。”

柳应笑的眉心打了个结,越问越糊涂:“他们虽不懂,可师父懂呀,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是对的,那大夫才是错的呢?他们不该笑话你。”语气有些忿忿不平,面色也红了起来。

方泽芹莞尔一笑,说道:“都是些陌生过客,何需在意他们的说法?要笑便笑,我只管做我该做的事,问心无愧即可。”

柳应笑自然是不懂这番做人的道理,她又如连珠炮般接连提问,方泽芹耐心地逐一解答,应笑本就想得浅,她只是想提问,答案能否听懂倒在其次,只要问出的话得到大人回应便心满意足了。

店伙计端来果点菜蔬铺上桌,柳应笑只吃粥和霜糖果子,蔬菜面饼是丁点不沾。

方泽芹夹了一筷子豆苗放进她碗里,哄道:“面饼不吃没关系,要多吃菜。”

柳应笑皱起眉头,挑起豆苗往嘴里送,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缝,闭紧嘴巴“咕唧咕唧”嚼了半天才咽下肚。

方泽芹被她滑稽的模样逗笑了,问道:“不好吃?”

柳应笑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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