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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三国真髓传-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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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马蹄声响,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奉先公派与我同来的曹性。他虎着脸,没头没脑地抡起马鞭照那文士就打,大声呵斥道:“叫花子!这么没大没小的,还不快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答军爷问话!”我伸手捉住曹性的鞭梢,对他摇了摇头,曹性楞了一下,知趣地策马退到一边。
我翻身跳下马,对蹲在地上的文士抱拳供手,诚恳道:“我们这些当兵的都是粗人,不晓得礼数,得罪的地方请您别往心里去。在下是诚心询问,还望先生能够答我。”这文士慢慢站起身来,我这才发现,原来此人身量八尺有余,这一站起来个头与我不相上下。由于长年的奔波,他那单薄之极的身体有点佝偻,宽大的儒衫穿在身上倒好象挂在架子上一样。年纪比我稍微大一点,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我打量他的时候,这年轻文士也在打量着我,淡淡道:“在下不过是一逃荒的布衣百姓,将军恁地多礼了。”他说话不冷不热,但显然心中警戒心很强,所以一副拒之门外的态度。
忽然一个充满稚气的声音道:“兄长,这位将军既不是曹贼的部下,又是个知书答礼之人。何妨将我们遭遇告与他知晓?想来将军不是袖手旁观之人。”左右不见他人,声音从何处传来?我大为惊奇,仔细查找之下发现,原来这幼童的声音是从文士宽大儒衫里传出的。
那文士面上好不尴尬,低声道:“冒犯将军了,发话的是舍弟。”说着将儒衫揭开。我这才看清楚,原来衣服下面罩着两个小孩子。大一点的一个大约有七八岁的样子,另一个比较年幼,只有三四岁。大概是由于兄长的细心照料,两个孩童不仅衣服整洁,而且面色红润,瞪着大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
那七八岁的孩子上前一步,先恭恭敬敬地对我施了一礼,又转回头对文士施礼道:“兄长,诸葛亮行事卤莽,还望兄长原谅。”
那文士兄长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二弟,你要说就说罢。”说着把最小的孩子抱起来。
那唤做诸葛亮的孩子应了声“是”,又转过头来,对我道:“将军,适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实不相瞒,我兄弟三人本是琅邪郡开阳人氏。虽然身在乱世,一家人倒也能享受天伦之乐。但这一切都被曹操这恶贼给破坏了,”说到这里,诸葛亮明亮的大眼睛里浮现一层水雾,语声中带着哽咽,“去年,曹贼打着‘为父报仇’的旗号,讨伐陶谦。既然身在乱世,我们原本也有经历战乱动荡之苦的觉悟,但曹贼竟要把我们这些百姓屠杀殆尽……他竟然宣布,他爹在徐州被人杀了,所以徐州人都该死,都该杀!”
我心中也是一阵惨然,董卓火烧洛阳的一幕再次回荡在脑海中,一时胸口好象被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这就是当权者可以为所欲为的体现,寻常百姓们的性命在他们的眼里真如草芥一般。
“阿爹与阿妈都被曹贼的恶兵杀害,我们兄弟三个躲在附近的泥塘里才逃过了大难。曹兵四处杀人放火,数百里土地的人家,竟然都……都……”幼小的诸葛亮再也说不下去,回头抱住兄长放声痛哭。文士怀中的小孩子也受到这种沉重气氛的感染,哭了起来。
年轻文士弯下腰,用臂膀环抱着两个弟弟,痛苦地道:“不单单是父母,整县整郡的百姓都惨遭曹兵的毒手。等到曹兵撤退,家乡父老除了我兄弟之外竟再无一个活人!诸葛瑾遂带领着两个弟弟,想到荆州去投靠叔父。但放眼天下四处都是战乱与屠杀,我兄弟三人被迫流落江湖,困在了此地。将军,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太相似了……
战乱、家破、人亡、流浪……
这难道就是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宿命么,这难道就是这个黑暗时代全天下百姓共同的宿命?
长吸了一口气,我稳定了情绪,抱歉道:“在下对你们的遭遇深表同情,但太多的忙也帮不上。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提供你们半月的干粮和一辆牛车。离狐南面要打仗了,无法通行。由此处向西走,倒还是太平路线,你们先向西走,通过东郡进入司隶的河南府后向南走就是荆州的南阳郡地界了。在下诚心祝你们能平安到达目的地。”
诸葛瑾双膝跪倒,拜服在地,声音有些颤抖:“将军对我兄弟的大恩大德,瑾没齿不忘!”
我摇了摇头,转过身吩咐士兵去准备东西,内心中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这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自己。
跳上战马要走,忽然发觉有人拉我的战靴,我定睛一看,竟是诸葛亮。“怎么了,小亮?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从马上探下身子,对他友善地笑了笑。对这孩子我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他说话很有条理,而且对事对人都很有自己的主见。
诸葛亮眨着由于刚才落泪变得微红的大眼睛,柔声道:“将军勿怪,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看将军这次南征恐怕凶多吉少。”
我心头一震,对诸葛亮微笑道:“小亮,你适才说什么?”
诸葛亮充满稚气的小脸换上一副坚持的表情,肯定地点点头道:“将军说南面要打仗,那么您带领部队来到这里自然是为了参战。可是出征在即,我从将军的神色观察,您不仅没有把握,而且还为街头小民的遭遇而分心感慨。没有把握是由于事前准备不充分、为其他事情分心是由于对战斗重视程度低。孙子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行军作战,为将者不但准备不充分而且对其不重视,焉有不败之理?”
听了这番话,我心中颇感惊奇,想不到一个年仅七八的孩童竟然有这等的认识与看法!
看着我呆瞪着诸葛亮,诸葛瑾脸红起来,连忙放下那小孩子,站直身体拱手行礼道:“唉,舍弟说话没大没小,将军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再次翻身下马站在诸葛亮的面前。仔细看这孩子的面庞,天庭饱满,眉清目秀,明亮的眼神里除了孩童应有的天真之外,还有一种独特的犀利。轻轻抚摩诸葛亮的头发,我柔声道:“多谢小亮指点,在下的确是要去上战场,现在不敢再有疏忽之心啦。小亮对在下还有什么指点么?”我并没指望真能从小孩子嘴里得到指点,不过实在对这小大人儿感到好奇,所以打算试探试探他。
诸葛亮却很认真地皱起小眉头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为难道:“孙子曰,‘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我不了解具体情况,恐怕难以帮助将军呢。”
没等我再说什么,士兵赶来通报,牛车与干粮都已准备齐全。诸葛瑾鞠了一躬,拱手感激道:“恩公,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还望恩公不吝赐教,将真姓大名告诉在下。”我们互通了姓名,得知原来三兄弟是琅邪名门诸葛氏的后人,大哥诸葛瑾字子瑜;二弟诸葛亮和幺弟诸葛均的字还没有起。诸葛瑾千感万谢地抱着诸葛均,拉着依依不舍的诸葛亮驱车向西走了。
来到驻守的官邸,我仔细询问驻守士兵,原来李封、薛兰二位将军带领着部队在昨天子时就已经从离狐出发,星夜赶赴冤句;奉命驻守这里的侯成将军也于昨日辰时带领六千部曲出发接应,似乎敌情很不明朗。反复回味小诸葛亮的那几句话,我越想越觉心情沉重。于是下令士兵稍做休息之后,开始仔细研究冤句一带的地图。
图上济阴郡境内河泽分布十分广泛,是物产丰富的富饶之地。北部的濮水横亘离狐、句阳、成阳三县,最终汇入济阴郡与东郡、山阳郡、东平国交界处的大野泽;中部的济水从陈留境内流出,穿过冤句之后掉头向东北方向流淌,水流放缓在郡府定陶的东北面形成一个小湖荷泽之后,分成两股水流,主流继续向东北方向进发,汇入大野泽,支流则直向东流进入山阳郡。
冤句城在陈留国与济阴郡的边境,济水的北岸。这里地势平缓,济水流动缓慢而河面宽阔。城西面与陈留交界的地区是茂密的从林,里面经常有猛虎和盗贼出没;北面有一些小丘陵与树林,东面是宽广肥沃的大平原。
一面看着地图一面仔细推敲思考,我的思路渐渐清晰,慢慢看出了问题:冤句距离曹军的老巢甄城有将近一百五十里,中间我军的关卡重重,运粮比登天还难——夏侯渊的粮草补给从何处来?单靠抢掠百姓无法支持长久作战,想必曹军已经与张邈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可以得到陈留方面的粮草补给。补给与军队驻扎点是分不开的。既然如此,曹军究竟驻扎在什么位置呢?
从敌人补给很有可能由陈留提供这一点判断,曹军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驻扎在陈留境内靠近济阴的县城。但以张邈猜忌多疑的骑墙个性,决不会出兵援助或者挑明立场站在曹操一方。他所想的只是让曹操与奉先公彼此牵制,却决不希望任何一方获得最终的胜利。因为任何一个胜出对他都是莫大的威胁,所以他绝对不会让曹军驻扎陈留境内。从此可以料想,曹军营盘大概位置就在冤句西面和陈留毗邻的茂密丛林里。
曹军长途跋涉到此,路途中居然没能被我各郡县的驻守部队发现,那么部队人数一定不是很多。我仔细盘算了一下,敌人不会超过四千人。再仔细查看地形,曹操这次军事行动其实非常艰苦,派重将带着数千士卒冒这么大风险跑到远离后方的地方,难道只是单纯为了瓦解奉先公与张邈的同盟?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看着看着图,忽然一个问题浮出思维的水面,假如冤句这一战我军被敌人击败,那将会是什么结果?
我闭上眼睛思考:那么,济阴郡府定陶城恐怕无法保全,济阴郡可能会全郡失守……
不、不!没有这么简单!
我跳起来,额头上满是冷汗:奉先公统治兖州时间还不到一年,人心并不安定。为了安抚那些当地士族,奉先公没有变动官员成分,兖州郡县的长官们大都不是奉先公嫡系人马,更谈不上什么忠诚心。他们虽然表面臣服,但实际都在观望两强相争的结果。曹操最需要的既不是袁绍支援,也不是张邈重新投靠,而是一场真正意义的胜仗。一旦打了一场干净漂亮的胜仗展现了自己的军事势力,那么曹操只要挟着新胜余威的形势,重新联络兖州各郡县,这些地盘十有八九会重新投入他的怀抱。
只要曹操重新建立了声势与威望,奉先公的绝对优势就会被一举粉碎,直到被彻底赶出兖州。
站在政治角度这么一分析,曹操应当是下定决心要在奉先公的大后方开展一场攻势强悍的战役,而且一定要取得完胜。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那么此番曹军出动的数目虽少,但必定是主力中的主力,精锐中的精锐。
省起侯成、李封、薛兰三位将军已经开拔,我一颗心不断地向下沉。
如果事实真如我所猜想,那么这差距可就大了:一方面夏侯渊是有备而战,事先占了地利优势,决心围点打援,杀我军一个措手不及;另一方面,三位将军没认清形势就贸然出兵,在他们眼中,对手不过是骚扰性的小股部队呢。再看行军路线,因为过于轻敌的缘故,所以三位将军全取最短的路线前进,即从离狐取直线扑冤句。而在地图上,离狐到冤句的路都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尤其在距离冤句北面十余里的煮枣城附近,那里树木茂密、丘陵起伏,埋伏上几万人都没有问题。
看到此处,我赶紧操起长戟急冲出官邸。刚出府门,迎面一个人急急忙忙地冲进来,正是曹性。
“真将军!真将军!警戒部队发现了从前线败退的李封将军残部!根据他们的报告,我军在冤句北面遭到曹军的伏击,伤亡极为惨重!李封、薛兰二位将军当场战死,侯成将军下落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我全身发冷,一瞬间仿佛全身血液都为之凝固冻结。
整整一个下午,我被善后的军务缠的头昏眼花:重新收编李、薛败退的残部、安抚伤员与掩埋阵亡的将士、派出搜索部队寻找失踪的侯成将军……
等到都安顿下来,我开始静下心思索下一步的行动。
一切来的太快了。
夏侯渊的行动真可以用急如风、侵略如火来形容。根据逃回的残兵报告,曹军果然在冤句北十五里的煮枣附近对李、薛发动突袭,短短不到半个时辰,我军被斩首三千一百余,俘虏五千二百余,李、薛二位将军都在这次伏击中阵亡。
夏侯渊就象嗜血的豹,一击奏效后又消失在丛林之中。
我叹了一口气,曹孟德终于达到了他预想的目标,奉先公形势殊为不妙。但并不是无法补救:目前夏侯渊带着五千俘虏,曹军机动性必会减弱不少。如果我能在这股精锐逃逸回甄城老窝之前将之歼灭,曹孟德的胜利色彩也就大打折扣。
只是侯成将军现在依然渺无音讯,恐怕凶多吉少。
此时曹性进来通报,派出的搜索部队终于在煮枣西侧十里处黑树林中发现了曹军狙击侯成将军的另一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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