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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乾隆皇帝 - 二月河-第2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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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蠹也是好的。”乾隆破颜一笑,“如今官蠹、禄蠹、钱蠹俯抬皆是——就是窦光鼐说的,城狐社鼠,‘国蠹’就是了!古今忠臣烈士,大抵都是书痴,如文天祥史可法辈,屈原辈,余阙辈,还有我朝的郭绣、唐贲成、孙嘉淦、史贻直,这样的人凤毛麟角,十分难得的。”福康安低头想了想,诧异地问道:“既是这样,皇上方才怎么还给他处分?奴才觐见天颜不知多少次,从没见皇上发这么大火的!”乾隆叹道:“你不经事,毕竟嫩稚了。傅恒在家管教你,无论心服心不服,你那样谔谔顶撞,难道不责罚你?”
二人顿时都大悟过来,乾隆压根不是“包容”窦光鼐,显摆夭威不测的帝王度量,其实心里很器重这个当朝“孙嘉淦”的。纪昀因叹道:“这是万岁爷洞鉴烛照。窦光鼐虽然忠直,但当今圣明在上,这样戆愚,臣以为已经迹近无礼。譬如噗玉得遇良工琢磨而后方能成器。”
“记名存档吧。”乾隆喃喃说道,似乎在咀嚼着甚么品味,“人和石头噗玉终归有别。譬如钱度、高恒,还有前头的讷亲,那个人朕没有琢磨过?依旧变坏了。人是会变的——从根子上说,秉气不端不正,秉性也不是不可更移。张廷玉,朕自幼见他端凝内敛风骨是楷悌君子,一言一动一视一听唯恐非礼——就象一株树,初看都是亭亭秀立,待到后来甚么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形状没有呢?张廷玉也就这样,眼见是四十年勤慎公能的太平宰相,看去这树似乎没有毛病儿了,到老却长出个怪瘤、怪疤,望之令人生厌——朕来南京,他几次请见,不但故态复萌,且是变本加厉,闹配享、索赐诗、要封荫,人还好好活着,连死后的谥号也想知道!细思起来,朕竟不知拿他如何办了!”
张廷玉是三天前去买谷寺觐见,因当面索要封荫誓书,惹翻了乾隆,命“赶出行宫待罪听旨”的。此刻乾隆提起,纪昀想到张廷玉砺砺勉诚勤苦为相四十年,到老落到这般地步,不免有个惺惺相惜的心思,因道:“诚如万岁方才所论,秉气性气不正,终归于乖戾,张廷玉晚德有惭,也就是这个缘故。臣今自思也职在机枢,只是方当盛年而已,以张廷玉为鉴,臣今日之主英明不让先帝、圣祖,臣之际遇有过廷玉,更须勤修明德遵善学习,或能始终追随明主为一代良臣。”先站住了自己脚步,顿了一下,诚挚地徐徐进言道:“不过臣尚有刍荛之见,纵观张廷玉一生功过,似乎仍是过不掩功。年迈神昏偶有悖晦失德之处,主上以尧舜之仁、江海之量,似乎不必穷追他的阙失。对张廷玉虽然包容有过,但他行将就木之人,已无力为恶;于我主而言,原有愿心为大清留一全名终始的臣子楷模,这也是成全了皇上的初衷。”福康安年纪虽幼,却是天分极高聪敏过人的人,在旁俯首而听,心里真是佩服莫名:没有见过父亲晤对廷奏,也是这般头头是道滴水不漏么?纪昀平日恢谐机智,没想到胸罗万卷之中城府亦如此深闳——替张廷玉说情,却是处处为皇帝着想,从小局里引出的是大体,于细微处见的是堂皇巨大,真个四面净八面光,抹得干净利落!正自胡乱思量,听乾隆问道:
“你去看望张衡臣,他是甚么形容儿?”
“他已经象个完全垮掉的人了。”纪昀说道,“眼睛也伛偻了,发辫毛烘烘的,躺在床上只是流泪。神智是清醒了,只是说话仍喃喃的,对臣说,他是昏愦不成人,老得不知东西南北,这会子警醒已迟,不但对不起皇上,更对不起圣祖先帝栽培之恩。还说前一段论身病是痰迷心窍,论心病是名利迷心窍,皇上无论怎样罪他,都再无怨言。说着,已是老泪纵横……”纪昀的嗓子也带了哽咽。
听纪昀绘声绘形陈说着,乾隆心里也一阵悲酸凄凉:其实他心里原本并不憎恶这位三代老臣,只是万几宸涵百务丛杂时心里烦躁,碰上张廷玉不依不饶三番五次缠着闹自己身后荣名,厌的只是“依老卖老”四个字。毕竟几十年相与共事,曾为师生又为君臣一场,想到他垂暮之年落这样下场,乾隆不禁情动于中,幽幽的目光望着前方,许久才问道:“他还有甚么请你代奏的事么?”
“他请皇上下旨严议他的罪,教训军机处臣子以为儆戒。”纪昀沉重地说道,“他还说,狐死首丘①,此时极思念桐城家乡。无论皇上怎样发落,念及他一头白发三世老臣,允许子侄辈送柩还归旧桑梓……”
①狐死首丘:狐狸死时望着丘陵不忘生地之意。
乾隆听着这些话,字字椎心泣血,他的心一直向下沉落,倏然间想起,幼时和五弟弘昼在御花园爬树摘海棠果儿,张廷玉恰陪父亲进园,父亲一脸愠怒站在一边,张廷玉两手张着在树下,唯恐他兄弟唬得跌落下来,那张焦急忧虑又慌张的面孔,当时过后还觉得可笑,此时想起真是百味俱全。他叹息一声,对纪昀说道:“你再去看望衡臣,告诉他朕已经息怒……处分的事告诉礼部免议。叫他安心养病,一切待痊愈后再说……至于回乡,也是人之常情——现在不要想这些事,宽心荣养,不要忧惧。待朕回南京,还要接见他……”他的嗓音也哽咽了,许久才道:“你回去办事吧!”
“扎……”纪昀叩头退了出去。
纪昀去后,乾隆舒了一口气,已是缓过神色,只是看去有些忧郁,回过脸来看了看福康安,眼神又转柔和,许久才道:“几时到扬州的?这个天气,穿得太单薄了吧……?”福康安听他这样温馨问话,心中一烘一热,暖洋洋的,说不出的一份感动亲情油然而生,身子躬了躬,陪笑说道:“皇上太关心太厚爱了,奴才禁受不起呢!奴才是正月初八到扬州的,北京出来时没想这里会下大雪,略单薄些。不过奴才打熬得好身子骨儿,父亲以军法治府,讲究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在北京穿单衣雪地里风浴,这点子天气算不了甚么。”他黑嗔嗔的目光看了乾隆一眼,又垂下眼睑来。乾隆听他一口一个“奴才”,心中无论如何不是滋味,无可奈何地咽了一口唾液,说道:“你太是个任性……往后不可如此浮躁,懂么?”
说“任性浮躁”,母亲父亲训斥过不知多少次,本来能懂的话,乾隆问出来“懂么?”倒问得福康安一阵懵懂,他诧异地望望乾隆,乾隆仍在慈祥地看自己,忙低头回道:“皇上训戒的是!奴才一路走,盛世繁华百姓乐业,只是官员太拆烂污,问问百姓,竟没有一个口碑好些的,奴才深知皇上夙夜求治,指靠的就是这些宫,恨他们不能精白其心,辜恩溺职,一路走,一路弹劾整治了几个忒黑心的官儿。奴才年轻,处事不周,临事急躁,打骂官僚,开仓赈民,甚至砸米店分粮,都是有的。有些和当地官府商酌过,有的是临机事急处置,虽然随即有奏折递主子,毕竟冒撞鲁莽,请万岁训诲处置——这次在扬州,几乎又砸了瓜洲渡驿站……”因将首尾约略奏了,“母亲平时再三告诫,越是皇上信赖,越不能恃宠骄纵。这都是奴才读书养性欠缺的过,但只自问是为朝廷为主子,就一味莽撞作了去。”
“朕不指你这个。”乾隆听得很仔细,不时点着头,听完却笑了,“如今宗室子弟,国戚勋旧里头,都在所谓‘和光同尘’。朕尚宽大和平中正,又是无为而治,他们便以为国事可以漠然置之,每日只是吟风弄月弹曲弈棋写诗填词装风流倜傥混名士场儿,或者听曲子看戏串馆子,养成一种萎靡不振的颓唐气负,汉化得比汉人更其荒唐无聊。朕巴不得多出你这样的侍卫,不事空谈勇于任事!别说你作的都对,就是偶有不是处,从内里讲是忠君爱民,朕也断没有罪你的理!”福康安一阵兴奋,眼中放光,觉得欠老成,敛去锋芒,小心颤声问道:“那皇上指的是……?”“指的你这次出京,其实是硬从家里挣脱出来的。”乾隆盯着福康安,“你父亲出兵放马远在成都,母亲在家约束不了你,急得六神无主。你又是微服出行,白龙鱼服鱼虾可以欺之,难道没听见过这话?”
“是!”
“你父亲身统十万大军在前线,不应该让他为你的事分心。”
“是。”
“儿行千里母担忧,明白么?”
“是,明白……奴才,奴才……不孝……”
福康安眼中突然涌满了泪水,转悠了转悠,还是顺颊淌落在地下,哽声儿说道:“在家总嫌母亲絮絮叨叨,把我当成任事不懂的……小孩子……出来了,天天都想母亲……”
“你本来就还是个孩子嘛……”乾隆叹息一声,“十有五而志于学的年纪,读书养德养性养气还是最要紧的。你要到南京,可以由内务府请旨,奉旨照准堂堂皇皇的来嘛……”说着,回身在炕上卷案上翻翻文书,抽出一封信递给福康安,说道:“这是你母亲亲笔写给皇后的,转给了朕,批到军机处又呈缴回来了。你看看吧!”
福康安拭泪双手接过,打开通封书简抽出看时,一色颜体正楷,写得极认真,却又不甚规范,字矩行间因笔意太过斟酌,看去有点象童蒙小学生临的字帖:
皇后娘娘千岁凤驾妆次:奴婢棠儿焚香遥叩金安康泰。今有家事敬禀者,犬子福康安借狩猎为由昨日出来;一夜无眠白发上鬃;忧急无策间禀知在京军机大臣阿桂中堂处;经顺天府逻察;竟在通州寻到。奴婢当即赶往通州,小奴才居然扮作乞丐住在周家家庙!几经劝说,福康安不肯回府,口口声声他非笼中的鸟,要到父亲帐里为国出力,又说他是侍卫,忠孝二字忠在前头,还说我该“三从”。我说你爹健在,这是胡说八道,他说千即妇人三从四德,三从为在家从父,出门从夫,夫死从子。里巴蛇(跋涉)寻父从荣(戎),谁也不敢说他错。百计说他不动,只得守在通州。今用阿桂六百里加紧驿传投信禀诉娘娘,或下懿旨,或者敬请圣旨训戒,叫他老实遵从母命回府。儿大不由娘,翅膀硬了管不住,棠儿真是拿他豪(毫)无办法,这都是我惯的他,这就是我的孽障我的罪,也请娘娘责罚。
棠儿三叩恳切奏上
薄薄两张薛涛笺还散着淡淡的脂粉香,不知是母亲的还是姑姑的。福康安想起当时顶撞母亲顶得她欲哭无泪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酸,脸也涨红了。因见纸背有朱批,忙翻过来看,见是乾隆御笔,当即提袍角跪下捧读,却是:
此件转刘统勋纪昀阅,毋外传。福康安不遵母命当有过错,然此行非游冶赏水玩山,乃请命前敌为国前躯之举,于大礼不悖。朕甚嘉许其志,此其将相虎种,傅家千里驹也。即着函告传傅恒,着勿忧虑。福康安所请金川之行不允,然可来南京行在见朕,一路观风明了吏情民愿。皇后亦另有懿旨发傅恒夫人处矣。钦此!
阅毕,怔怔合起信纸,锁着眉头略一沉吟,叩头道:“万岁,奴才谢恩!——不过主子既然嘉许奴才之志,还愿成全奴才忠君报国之心,准允前赴成都,跟从父亲历练军事!”
乾隆几乎想也没想,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这件事免议。你父亲也有折子,请旨着你帐前听用。朕已经驳回去了。你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兵凶战危轻易言之。不是读几本兵书就能上阵的——你不要再争,朕已替你想好,兰理的水师正在太湖练兵。这里随朕几天,探望觐见一下你姑姑,就不必随驾。把你北京一路赶来观风体情的心得写一个条陈,不作节略呈给朕看,朕还要查考你文思条理如何。果然于经国济世大道有实益,往后要分差使给你。不然,还交你母亲管束读书。递完条陈,到湖州去见兰理,给你个阅兵观察使名义,你先看看练兵是怎么回事,用心学习实地寻常带兵章法,一步送你到傅恒处,你不过一个读过几本书的毛头小子,根本派不上用场!——历练出来,兵也带得;仗,有的你打的!”
“是,奴才遵旨!”福康安听着这话,真和父亲平时教训的如出一辙,只口气比父亲缓和平静些。虽然不能心服,但这是面对皇帝,不能不俯首贴耳老实受命,只在提到父亲名讳时叩叩头,一句多话却也不能反诘。“奴才这就回去缮写奏章。”说罢便要叩辞,乾隆掏出怀表看看,已近申末时牌,他伸展了一下双臂,似乎想舒舒坦坦打个呵欠,但这是位极修边幅注重仪表的人,口未张开便止住了,笑道:“随朕进后殿给太后老佛爷请安,皇后一直惦记你,也要去给她请安才是礼。晚膳陪朕一道进,也可说说一路见闻。”福康安这才叩头起身,笑道:“奴才遵旨。”
当下乾隆除掉台冠,貂皮黄面褂换了玫瑰紫套扣巴图鲁背心,戴一顶结红绒顶六合一统青缎瓜皮帽,已是一身便装。福康安跟着亦步亦趋出殿,乾隆只在前面信步而行,绕殿东向后殿逶迄而来。沿道扫雪的杂役和侍卫、太监见他们一前一后过来,一个个控背躬身退后垂首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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