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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红与黑-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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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了她的头疼。她在花园里散步很久,用尖酸刻薄的玩笑对诺贝尔、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凯吕斯、德·吕兹和其他几个在德,拉莫尔府吃晚饭的年轻人穷追不舍,逼得他们离开。她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望着于连。

“这目光也许是在演戏,”于连想,“可这急促的呼吸呢,还有这心慌意乱的种种表现呢!算了吧:“他对自己说,“我是什么人,居然想判断这些事?那是巴黎女人的最高明最狡猾的把戏呀。这种急促的呼吸几乎要碰到我了,她大概是从她那么喜爱的莱昂蒂娜·费伊那儿学来的。”

花园里就剩他们俩了,谈话显然已无法进行。“不!于连对我毫无感觉,”她对自己说,真的感到了不幸。

他向她告辞,她使劲儿抓住他的胳膊:

“您今晚会收到我的一封信,”她说话的声音都走了样,认不出来了。

此情此景立刻感动了于连。

“我的父亲,”她继续说,“对您的效劳有公正的评价。明天必须不走,找一个借口。”她说完就跑了。

她的身材真迷人。她的脚也最漂亮,跑起来姿态优雅,把于连都看傻了;然而,谁能猜得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于连又想了些什么?她说必须这两个字时的那种命令的口气冒犯了他。路易十五临终时,也曾对他的首席医生笨拙地使用必须这两个字深感不快,不过路易十五可不是暴发户。

一个钟头以后,仆人把一封信交给于连;这封信干脆就是爱情的表白。

“文笔还不太做作,”于连心想,他想用文字的评论控制喜悦,然而他的脸已经抽紧,禁不住笑了。

“终于,”他突然大声叫起来,激情太强烈,已经无法控制,“我,可怜的乡下人,我终于得到了一位贵妇人的爱情表白!”

“至于我,干得还不坏,”他想,尽可能压住心头的喜悦。“我知道如何保持我的性格的尊严。我从未说过我爱她。”他开始研究字体,德·拉莫尔小姐写得一手漂亮的英国式小字。他需要做点体力上的事,好从那快要使他发狂的喜悦中解脱出来。

“您要走了,我不能不说了……见不到您,我实在受不了……”

一个想法突然袭上他的心头,仿佛一大发现,打断了他对玛蒂尔德的信的研究,使他感到加倍的快乐。“我战胜了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他喊道,“我,一个只说些正经事的人!而他是那么漂亮!他留着小胡子,有迷人的军装;他总是能在合适的时候找到又聪明又巧妙的话来说。”

于连有了美妙的一刻,他在花园里信步来去,幸福得发狂。

稍后,他上楼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让人去通报德·拉莫尔侯爵,幸好他没有出门。他让侯爵看几份标明来自诺曼底的文件,很容易地证明了诺曼底的诉讼要处理,他不得不推迟到朗格多克的行期。

“您不走我很高兴,”侯爵谈完事务以后对他说,“我喜欢见到您。”于连退下,这句话使他感到别扭。

“而我呢,我却要去引诱他的女儿!而且可能还要便和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的婚事告吹,这可是他的未来最迷人的一件事啊,如果他当不了公爵,至少他的女儿会有一个凳子。于连打算不顾玛蒂尔德的信,也不顾已向侯爵做过的解释,动身去朗格多克。不过,这道德的光辉一闪即逝。

“我真善良,”他对自己说,“我,一介平民,居然可怜起一个这种地位的人家了!我,一个被肖纳公爵称为仆人的人!侯爵是如何增加他那巨大的家产的?他在宫里得知第二天可能会发生政变,立刻就把公债卖掉。可我呢,后娘般的苍天把我抛到社会的最底层,给了我一颗高贵的心,却没给我一千法郎的年金,也就是说没给我面包,不折不扣地没给我面包;而我却拒绝送上门来的快乐!我如此艰难地穿越这片充斥着平庸的灼热沙漠,却要拒绝能够解除我的干渴的一泓清泉!真的,别这么傻了;在人们称为生活的这片自私自利的沙漠里,人人为自己。”

他想起了德·拉莫尔夫人,特别是她的朋友,那些贵妇们向他投来的满含着轻蔑的目光。

战胜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的喜悦终于使这种道德的回忆败下阵来。

“我多么希望看见他发火!”于连说,“我现在多么有把握给他一剑啊。”他摆了个姿式,作二次进攻状。“在此之前,我是个村学究,不光彩地自恃还有点儿勇气。这封信之后,我和他平等了。”

“是的,”他怀着无限的欣喜悦悠悠地对自己说,“侯爵和我,我们俩的价值已经衡量过了,汝拉山区的可怜木匠占了上风。”

“好,”他叫道,“我在回信上就这样落款,您别以为,德·拉莫尔小姐,我忘了自己的身份。我要让您明白并且清楚地感觉到,您是为了一个木匠的儿子而背弃了曾经跟随圣跳易出参加十字军东征的大名晶晶的居伊·德·克鲁瓦绎努瓦的一个后裔。”

于连喜不自胜。他不得不下楼到花园里去。他把自己锁在里面的那间屋子,他觉得太狭小,喘不过气来。

“我,汝拉山区的穷乡下人,”他不断他重复着,“我,注定一辈子穿这身惨兮兮的黑衣服!唉,早二十年,我会像他们一样穿军装,那时候一个像我这样的人,要么阵亡,要么三十六岁当上将军。”他紧紧握在手里的那封信,给了他一个英雄的个头儿和姿态。“现在,确实如此,穿上这身冕衣服,到了四十岁,也可以像博韦的主教先生那样有一万法郎的薪水和蓝绶带。”

“好吧!”他像摩非斯特那样笑着对自己说,“我比他们有更多的聪明才智,我知道怎么选择我这个时代的制服。”他觉得他的野心和对法衣的眷恋膨胀起来。“有多少红衣主教出身比我还低,而他们掌过大权!例如我的同乡朗倍维尔。”

于连的激动渐渐平静,谨慎又冒了出来。他暗自诵读达尔杜弗的台词,他对这位老师的角色可是牢记在心:

“达尔杜弗也是毁于一个女人,他并不比别人坏……我的回信也可能被出示……我们找到了下面这种办法来对付,”他用强压住的残忍口气慢慢地补充说,“我们要在回信的开头引述崇高的玛蒂尔德的来信中最热情的句子。

“就这么办,不过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的四个仆人会朝我扑过来,把原信夺走。

“不会,因为我武装得很好,谁都知道我有朝仆人开枪的习惯。

“就让他们来吧!其中有一个胆子大,朝我扑过来。有人答应赏他一百拿破仑。我把他杀死或者打伤,好极了,他们正求之不得。我被完全合法地投入监狱;我在轻罪法庭受审,经法官们公平合理地判决,把我送往普瓦西监狱和丰唐先生、马加隆先生作伴。我在那儿跟四百个乞丐胡乱睡在一起……而我居然会怜悯这些人,”他猛地站起来,高声嚷道,“他们怜悯落在他们手里的第三等级的人吗?”这句话埋葬了他对德·拉莫尔先生的感激之情,在此之前,他一直不由自主地受其折磨。

“且慢,贵族先生们,我知道这种马基雅维里式的小伎俩;马斯隆神甫或者神学院的卡斯塔奈德神甫不会干得更漂亮。你们把这封挑衅的信抢走,我就会变成科尔马的卡隆上校第二了。

“等一等,先生们,我要把这封要命的信装在小包里封好,托彼拉神甫保管。他是个正直的人,詹森派,因此他是不受金钱的诱惑的。是的,不过他总是拆别人的信……这一封我要送到富凯那儿去。”

应该承认,于连的目光是残暴的,脸上的表情是丑恶的,显示出纯粹的罪恶。这是一个正在和整个社会作战的不幸的人。

“拿起武器:“于连喊道。他一步跳下府邱的台阶。他走进街角一个代书人的铺子,那人害怕了。“抄下来,”他把德·拉莫尔小姐的信递绘他。

代书人抄,他自己则给富凯写信:他求他保存一样珍贵的东西。“但是,”他停下笔,对自己说,“邮局的书信检查处会拆开我的信,把你们要找的那封信给你们……不,先生们。”他到一家新教徒开的书店里买了一本很大的《圣经》,非常巧妙地把玛蒂尔德的信藏在封面里,然后打包,由邮车送走,收件人是富凯的一个工人,巴黎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这件事办完之后,他轻松愉快地回到德·拉莫尔府。“该我们了!现在,”他大声嚷道,把自己锁在房里,脱掉了外衣。

“怎么!小姐,”他给玛蒂尔德写信,“是德·拉莫尔小姐经她父亲的仆人阿尔塞纳之手,把一封太有诱惑力的信交给汝拉山区的一个可怜的木匠,无疑是为了玩弄他的单纯……”然后,他转抄刚才收到的那封信中含义最明显的句子。

他这封信真可以为德·博瓦西骑士先生的外交谨慎增光了。此刻刚刚十点钟;于连陶醉在幸福和对自己的力量的感觉之中,这预感觉对一个穷光蛋来说是那样地新奇,他走进意大利歌剧院。他听他的朋友热罗尼莫唱歌。音乐从未让他兴奋到这种程度。他成了一个神。

第十四章一个女孩子想些什么

玛蒂尔德写信绝不是没有经过一番斗争的。不管她对于连的兴趣开始时怎样,反正是很快就制服了她的骄傲,而这种骄傲,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就一直独霸着她的心。这颗高傲而冷酷的心灵第一次受到热烈的感情裹挟。但是,这预热烈的感情虽然制服了骄傲,却仍旧忠于骄傲的种种习惯。两个月的斗争和新的感觉可以说使她在精神上完全变了一个人。

玛蒂尔德以为看见了幸福。对于那种既有勇气又有极高才智的心灵来说,看见了幸福乃是一件具有无上权力的事情,然而这仍要和尊严及一切世俗的责任感进行长久的斗争。一天,她早晨刚七点就走进她母亲的房间,求她准她躲到维尔基埃去。侯爵夫人甚至不屑于理她,劝她回到床上去。这是世俗的智慧和对传统观念的尊重所作的最后一次努力。

害怕做错事,害怕冲撞凯吕斯们、吕兹们、克鲁瓦泽努瓦们视为神圣的观念,这在她的精神上没有多大的压力,她觉得他们这种人不配理解她,要是买一辆车或一块地,她早就去找他们商量了。她真正害怕的是于连对她不满意。

“也许他也徒具出类拔萃之人的外表?”

她厌恶没有性格,这是她对周围那些漂亮年轻人的唯一不满。他们越是温文尔雅地嘲笑脱离时尚或自以为跟随时尚却又跟得不对的事物时,他们就越是让她看不上眼。

他们是勇敢的,仅此而已。“再说,怎么勇敢呢?”她对自己说,“决斗中勇敢。但是现在决斗只不过是个仪式罢了。事先就什么都知道了,甚至倒下时应该没什么话也是事先就知道的。直挺挺躺在草地上,手放在胸口上,应该宽洪大量地原谅对方,还要给一位美人儿留下一句话,这美人儿常常是虚构的,或者是她怕引起疑心而在您死的那一天去参加舞会了。

“他们可以率领一队刀光闪闪的骑兵直面危险,然而那种孤身面对的、特殊的、意外的、真正丑恶的危险呢?

“唉!”玛蒂尔德对自己说,“在亨利三世的宫廷可以遇见因出身而伟大的人,也可以遇见因性格而伟大的人!啊!如果于连曾经在雅尔纳克或者蒙孔图尔效过力,我就不会再有怀疑了。在那精力和体力的时代,法国人不是玩偶。打仗的日子几乎就是最少困惑的日子。

“他们的生活不像一具埃及的木乃伊,禁铜在一个人人一样的、永远一样的套子里。是的,”她补充说,“晚上十一点钟,孤身一人走出卡特琳·德·美第奇居住的苏瓦松府,要比今天去阿尔及尔需要更多的真正的勇敢。人的一生就是一连串的偶然。现在,文明驱逐了偶然,不再有意外了。它如果出现在思想里,就会引起说不完的俏皮话;如果它出现在事件里,我们就会出于恐惧而什么样的卑鄙都干得出来。不管恐惧让我们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会得到原谅。堕落而令人厌倦的世纪啊!博尼法斯·德·拉莫尔如果从坟墓里伸出他那被砍掉的脑袋,看见一七九三年他的十七个后代像绵羊一样束手就擒,两天以后被送上断头台,他会说些什么呢?死是肯定的,然而进行自卫,至少打死一、两个雅各宾分子,那就是有失体统。啊!在法国的英雄时代,于连会是骑兵上尉,我的哥哥则是品行端正的年轻教士,眼睛里会闪着智慧,满嘴的大道理。”

几个月之前,玛蒂尔德已经不指望能遇见一个稍微不同凡响的人了。她大胆地给上流社会的几个年轻人写过信,从中得到一点儿乐趣。一个女孩子的这种如此不相宜、不谨慎的大胆妄为,可能在德·克鲁瓦爆努瓦先生、她的外祖父德·肖纳公爵以及全肖纳府的人眼里损害了她的名誉,他们看到这桩拟议中的婚事告吹了,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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